“到了。”叶忖度停下脚步。

“原来这里就是文府的修炼场啊。”子不识环顾四周，眼中闪过一丝惊讶。他发现，眼前这座开阔的场地，青石铺地，四角悬着古灯，竟和赤阳故事里描述的景象一模一样，仿佛时光在这里未曾走动。

在修炼场的尽头，静静伫立着三尊雕像。

子不识和俞秋毫走上前去，看清了那三人的样貌。一位烈焰环绕，气势磅礴，正是赤阳；一位华服玉冠，神态雍容，乃是华胤；还有一位手持书卷，目光温和深邃，正是文府最值得尊敬的祖先，文亦添宗主。

“过来，别随意走动。”叶忖度连忙将他们唤回，带着一丝警惕问道，“怎么，你们认识？”

“巧了，还真认识。”子不识回过头，笑着答道，“文府史上三位名震天下的大人物，我当然知道。”

叶忖度一脸震惊，他没想到子不识真的都认识。

“你们文府的弟子们呢？我怎么一个都没看见？”子不识好奇地问。

“子宗主大驾光临，弟子们自然要懂事些，暂避一下，不敢惊扰您。”文络影在一旁轻声解释道。

“没有弟子在修炼，我看着多没意思。不如麻烦文宗主，再把他们叫回来？”子不识笑着提议。

“好的，子宗主是客人，您的要求，我们理应满足。”文络影平和地答应下来。

“那我就在这等着了。”说完，子不识便拉着俞秋毫，随意找了处石阶坐下，姿态闲适。

“我去吧。”叶忖度主动请缨，临走前还是不放心地叮嘱了一句，“小心他们两个。”

“放心，这里毕竟是文府的地盘，他们不敢乱来的。”文络影说道。

叶忖度匆匆离去，文络影则留在原地，目光平静地看护着子不识二人。

***

“我说文大小姐，”子不识斜倚着石栏，指尖轻敲着斑驳的石面，笑意玩味，“文府如此富有，这修炼场的设施倒还挺陈旧的。”

“这是文府的祖传规矩，先祖规定，这里的一切都不能轻易更换。”文络影的目光扫过那些设施，淡然道，“不过，我定期会用法力维护，所以它们虽然陈旧，但依然能用。子宗主不必操心。”

“我这也是怕你们文府弟子修炼时，万一场地坍塌，出了事故嘛。”子不识继续笑道。

“还是说说吧，你们二位今日来文府，究竟有何事？哦，对了，你送来的那件神赐法器，我已经收下，多谢。”文络影对着子不识简单行了个感谢礼。

“收下就好。”

文络影看着子不识那副若无其事的样子，怎么也不相信他真的解除了禁制。

“看你这样子，真的没出什么事？”她还是忍不住关心地问了一句。

子不识心里一紧，猜到文络影可能从赤阳那里听说了什么，只能强装镇定地大笑道：“我能出什么事？我好歹也是个突破境界圆满的修炼者，这世上能让我出事的人，怕是还没出生。”

看着他笑容里那不自然的僵硬，文络影无奈地摇了摇头，心想：这都是你自找的，也怪不得我。

***

几人又闲聊了一会儿，叶忖度便带着弟子们回到了修炼场。

弟子们一看见子不识，脸上纷纷露出恐惧的神色，脚步都慢了下来。

反而是子不识，他抬起手，热情地跟弟子们打招呼，还张罗着他们赶紧过来。

“不用慌乱，有我和文宗主在，不会让他伤害你们的。”叶忖度连忙安抚道。

众弟子鼓起勇气，迈着还算平稳的步子朝子不识走去。

“都在了吧？”子不识站起身来问道。

“差不多都在了。”文络影下意识地护在弟子们前面，眼眸微凝，“子宗主让我召唤众弟子前来，真的只是为了观看他们修炼吗？”

“当然了，在下就只是好奇而已嘛。”子不识辩解着，同时缓缓走向前来，每一步都让文络影和叶忖度的心跟着提了起来。

子不识绕着弟子们走了一圈，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

“探查了一番这些弟子身上的法力和实力，嗯……都挺不错的啊，不愧是文宗主培养出来的。”子不识象征性地赞叹道。

“子宗主谬赞了，相比之下，冥玄宗的弟子们在您的带领下才更加出色。”文络影友好地回应道。

“我们冥玄宗的弟子啊，可没您的弟子们听话。”子不识话里有话，“你瞧，叶公子一去召唤，他们都来了，多乖顺。可不像我们冥玄宗的弟子，非得我动用武力，教训得他们心服口服，才肯听话。”

“明暗两宗的修炼风格，毕竟还是存在差异的。”文络影和叶忖度听了子不识的这番话，顿时心里咯噔一下。

“好了，也不闲聊了，赶快开始吧。”子不识又坐回原地，暗暗给文络影使了个眼色。

文络影和叶忖度对视一眼，只能指挥着弟子们展开训练。

子不识和俞秋毫则坐在一旁，饶有兴致地看着。

文络影和叶忖度站在最前面亲自演示，弟子们便照着两人的动作调动盈曦之力，然后施展出法术。一时间，场上光华流转，瑞气升腾。一套修炼功法下来，弟子们基本上都能掌握得很熟练。

***

待修炼结束后，文络影和叶忖度下场询问子不识效果如何。

“精彩，当真是精彩。”子不识一边鼓着掌，一边起身说道，“不过，就这么结束修炼，实在是有些可惜。”

“子宗主，您这又是什么意思？”文络影眉头一紧，突然有种不祥的预感。

“你，你，还有你，你们三个，到我面前来。”子不识随机从众弟子中挑选了三位出来。

“子宗主，您到底还想干什么？”文络影拦住那三位准备上前去的弟子们。

“检验一下他们修炼的成果。不然还能干什么？”子不识一脸无辜地说道。

“你想怎么检验，难道是……”文络影顿时感到有些大事不妙。

“没错，当然是跟我来一次对战啊。”子不识说道，“三打一，我已经很体谅他们的实力了。”

“你……不行，我不答应，你若是想对战的话，我和忖度都可以奉陪，唯独这些弟子不行。”文络影当场拒绝道。

“为什么不可以？莫非是文宗主对自己的弟子没信心？还是，文宗主认为自己刚才对弟子们的修炼只是闹着玩，根本没想着未来让这些弟子们与冥玄宗战斗？”子不识逼问道。

文络影沉默。确实，她的确不想让这些弟子们上战场，可是……

“好了好了，我也不为难你们。我已然封印我大部分的法力，并且承诺在对战过程中，绝对不会使用任何法器以及那些伤害力高的法术。”子不识保证道。

“那……”文络影看向叶忖度。

叶忖度点了点头，文络影这才答应子不识的对战邀约。

文络影颤抖着收回自己拦在弟子们面前的手臂，让弟子们前去对战。

“放心，宗主大人，我们一定会努力战胜他的。”弟子们安慰道。

“保护好自己，实在不行便认输，一切以你们的安全为重。”文络影嘱托道。

弟子们抬起头，阔步走到子不识面前。

“很好，你们比你的宗主大人有勇气。”子不识刻意看了文络影一眼，可文络影的眼神却一直落在弟子们身上，根本没有关注子不识，“看都不看我一眼，算了，那对战便开始吧。”

弟子们纷纷散开，一齐凝聚起浑身盈曦之力。

文络影和叶忖度虽然心怀担忧，但还是希望弟子们能够获得这样宝贵的实战体验。他们带领着剩余的弟子们退到一旁，只能在心中默默祈祷子不识真的会手下留情。

***

眼看着弟子们已经陆续发动攻击，可子不识依旧站在原地，纹丝不动，嘴角甚至还噙着一抹笑意。

正以为攻击必中的三位弟子，突然感觉身体仿佛被投入了无形的泥沼，动作瞬间变得迟滞而沉重，周身流转的盈曦之力也瞬间溃散。

“怎么回事？”一名弟子在空中惊骇出声，拼命挣扎，却连一根手指都难以动弹。

“这便是所谓的文府弟子吗？”子不识的声音里充满了失望，他轻轻叹了口气，随即猛地一挥手。

一股力量将三名弟子凌空托起，又轻飘飘地将他们甩了出去，让他们稳稳地落在地上，并未受伤。

“这是……”落地之后，弟子们惊魂未定，这才发现，原来是数道鬼影，在他们周身一闪而逝，束缚了他们的行动。“为什么……他的鬼影是无形的？”

场边的文络影和叶忖度也是脸色一变。他们竟也未察觉到子不识是何时施展的法术，看来如今他对法力的精妙控制，已远超他们的想象。

全场唯有俞秋毫心知肚明。在接受神力净化后，子不识的一切法术都得到了质的飞跃，这招“鬼影束缚”已经能在不知不觉间触发，将对手玩弄于股掌之间。

“继续吧，”子不识双手抱胸，得意地扬了扬下巴，“我可是连攻击法术都还没用呢。”

三名弟子被他那副轻蔑的态度激得满脸通红，连忙从地上爬起，交换了一个眼神，立刻从三个不同的方位再次展开攻击，法术的光芒比刚才更加凌厉。

“这才对嘛，这样的攻击速度，才能配得上文府弟子的称号。”子不识一边闲庭信步般地轻松躲避，一边像个严苛的教习般点评着，“不过，在威力上，还是差了点火候。”

弟子们闻言，心中一凛，立刻调整法力输出，攻势越发迅猛。

其中两名弟子负责正面牵制，法术如雨点般密集，另一名弟子则趁机后退，双手结印，开始为一招威力更强的法术蓄力。他周身的盈曦之力迅速汇聚，形成一个耀眼的光球。

“又是这样无用的战术。”子不识再次无奈地叹了口气。

这下，连文络影和叶忖度都觉得脸上火辣辣的，心中满是羞愧：我平时……教给他们的，就是这些吗？怎么一到关键时刻，就……

子不识故技重施，两道无形的鬼影再次闪现，轻易地将那两名负责牵制的弟子定在原地。他则悠闲地站在原地，静静等待着那名弟子蓄力完成。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那光球也膨胀到了极限，那弟子才猛地睁眼，将憋了许久的法术奋力推出。

“终于……”子不识等得都有些困乏了，打了个哈欠，屈指一弹，一道鬼刃便迎了上去。

那道鬼刃看似平平无奇，却蕴含着诡异的力量，与那耗费了弟子许久心力的法术一接触，便瞬间将其瓦解了。

“怎么会？”那名弟子呆立当场，眼中满是难以置信。一旁观战的文络影和叶忖度更是面如死灰，只觉得颜面尽失。

“好了，我想也没必要再比下去了。”子不识轻描淡写地一挥手，解开了鬼影束缚，将那两名弟子稳稳放回地上，“你们三个，站到远处去。”

三名弟子羞愧难当，赶紧听命，垂头丧气地走到远处。

“那就给你们见识一下，我们冥玄宗最基础的法术，”子不识的声音回荡在场上，“也好让你们知道，这两宗之间的差距，究竟有多大。”

话音刚落，三道巨大的鬼影之口，便从他身后猛然窜出。它们没有发出任何咆哮，却带着无比恐怖的气息，蔓延到那三名弟子眼前，停在了距离他们鼻尖不足一寸的地方。

三名弟子只觉得一股阴冷的气息扑面而来，仿佛下一秒就要被拖入深渊，吓得双腿一软，当场瘫倒在地，瑟瑟发抖。

不过，那鬼食虽然气势骇人，却始终没有触碰到他们分毫。

文络影和叶忖度脸色铁青地快步上前，扶起三人，黑着脸严厉地训斥了一通，让他们赶紧回到队伍中去。

“这招名曰——鬼食，也是我们冥玄宗最基本不过的法术，”子不识看着他们的狼狈模样，无情地嘲笑道，“看给你们吓的。”

“确实很基本。”俞秋毫在一旁恰到好处地附和了一句。

这下好了，无论是刚才对战的三人，还是剩余的弟子，乃至叶忖度和文络影，都觉得这张脸算是丢到姥姥家了。

“子宗主，抱歉，是我平时教导不力，今日让您看笑话了。”文络影强行压下心中的屈辱，连忙找补道。

“文宗主，今日一战，您可得好好感谢我。”子不识一副“我都是为你好”的模样，“若不是我及时帮您指出问题，这些弟子恐怕会一直停留在这个实力级别，将来上了战场，岂不是白白送死？”

“是是是！确实该好好感谢子宗主，”文络影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从今日起，对文府弟子的训练会加大强度，也请子宗主日后继续提出宝贵的要求和建议。”

“嗯。”子不识心满意足地点点头，转身便去找俞秋毫。

两人都觉得这一战确实很有意思。

“我们二人也就不继续打扰你们修炼了，先行告退。”子不识说道。

“子宗主，俞少主，二位慢走。”文络影立马示意叶忖度去送客。

叶忖度无奈，只能领命，带着子不识二人离开了文府。

***

回到住所后，子不识和俞秋毫再也憋不住了，对视一眼，随即仰天大笑，笑得前仰后合。

“不识，你是没看见，刚才对战的时候，那文络影和叶忖度的表情，简直比调色盘还精彩！”俞秋毫一边回想着，一边又忍不住笑得直拍大腿。

“快，给我仔细描述描述！”子不识迫不及待地催促道。

俞秋毫便添油加醋地将文络影那从震惊、羞愧到强颜欢笑的细微变化，以及叶忖度那铁青的脸色和紧握的拳头，活灵活现地描述了一遍。

果然，子不识听了以后，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

“今日真是开了眼了，不打不知道，一打吓一跳啊。”子不识拍手笑道，“原来文府倾力培养的弟子，就这点实力。”

“这下，他们文府算是丢了大脸，日后也不知道该怎么面对我们冥玄宗了。”

“如今的文府，算是全靠文络影和叶忖度两人撑着。只是不知道，那个藏起来的老家伙，法力恢复得怎么样了。”

“改日再去探测一下。之前在城门口，那老家伙明显掩盖了他的法力气息，我竟一点也无法探清。”

“那就明日再去一趟。”说完，子不识便转身，漫漫向自己的屋子走去。

“诶，怎么又明日？你到底是有多想和她见面啊？天天去文府，你不嫌腻啊？”俞秋毫在他身后抱怨道，“喂，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说话啊？”

子不识只顾着往前走，根本没有理会他。俞秋毫气得不行，一掌拍在旁边的桌子上，拍完之后又心疼地揉着自己被拍红的手掌。

***

夜深人静，子不识独自一人痛苦地蜷缩在床上，冷汗浸湿了衣衫。他身上的禁制又开始发作，灼热的痛楚在他四肢百骸中流窜。

俞秋毫就蹲守在他床边，再度将自己的法力源源不断地输送进子不识体内，尽量减轻他的痛苦。

“怎么这么烫啊？”俞秋毛用手背碰了一下子不识的额头，那惊人的温度让他赶紧缩回了手，“再坚持一下，汤药马上就送来。”

“好……”子不识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这样下去不行！我们明天就去文府，无论如何都要探查清楚那老家伙的行踪。”俞秋毫无比坚定。

“你……不是……下午的时候，还在抱怨我……去文府的次数……太频繁了吗？怎么……现在又……”子不识断断续续地反驳。

“那是怪你和文络影之间……哎呀，这不一样！”俞秋毫有些急躁，“反正只要能够解除这该死的禁制，别说是文府，就是龙潭虎穴，我也陪你闯了！”

“好了……我也没你想的那么……脆弱，”子不识喘息着，“今天去文府……你也看到了，即便我前天晚上……丧失了一半法力，即便……我在对战前，又抑制了……大部分法力，即便……我没有用法器，那些文府弟子……联手……还不是我的对手！”

“那是在白天！有本事你在晚上跟他们对战试试？”俞秋毫一句话就戳破了他的伪装，“还是不要再随意动用法力为好，更何况是向盈光宗炫耀你有多强大。”

“我跟那些弟子对战……可不是……不是为了炫耀，”子不识解释道，“我是……想趁机震慑一下他们。若是我们此次……行动失败了，那老家伙还完好无损……我也能……也能骗过盈光宗，让他们不敢轻举妄动。”

子不识的这番解释，让俞秋毫瞬间语塞，心中涌起一阵愧疚。

“抱歉，我一时心急，没考虑那么多。”他握紧子不识冰凉的手，“话虽如此，但无论如何我们都不能失败。我绝对不会让你这十多年苦修得来的法力，就这么付诸东流！”

这时，下人正好将熬好的汤药送了进来。

俞秋毫连忙接过，用勺子轻轻吹凉，然后温柔地给子不识喂药。

子不识喝下汤药后，便在俞秋毫的催眠法术辅助下，放松身体，沉沉睡去。

***

翌日，子不识一睁眼，便看见俞秋毫趴在自己的床边睡着了，身上只披了件外衣。

“这家伙，真是的，也不知道盖一下被子，若是你也病倒了怎么办？”子不识轻手轻脚地起身，想将自己的被子给他盖上。

可他的手刚碰到被子，俞秋毫却突然睁开了眼睛，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

子不识的动作停在半空中，任由俞秋毫将他的手背贴在自己额头上，仔细地检测了一番。

“还好，烧已经退了。”俞秋毫松了一口气，随即又皱起眉，“不过，你怎么每次都比我起得早啊？不应该啊？”

“放心，和昨天醒来的时间差不多，你的催眠法术没有出问题。”子不识笑了笑，将被子重新盖回他身上。

“那是……我真的起晚了？”俞秋毫挠了挠头，陷入自我怀疑。

“想必你也是折腾了一晚上，是该多休息一会儿。”子不识体谅地说道。

“你说的也是。”俞秋毫欣慰地笑了一下，可他突然又想到什么，猛地坐直，“快，检查一下，你的法力还剩下多少？”

“嗯……昨晚又耗去了一半。”子不识无奈地说道，“看来这耗去的法力，也是有规律可循的。”

“你可别太不当回事！万一哪一天就突然……一下子全没了呢？”俞秋毫担心道。

“好了好了，你昨晚不都许诺过了吗，不会让那一天到来的。”子不识安慰道。

“看来你是真的没事了，那我便去准备早饭了。”俞秋毫这才放心地起身离开。

“我要喝桂圆莲子八宝粥，记得多加糖！”子不识在他身后大声喊道。

“吃个屁！”俞秋毫头也不回地扔下一句话，身影消失在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