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传承篇 第七章

“我已探过你的法力与肉身,请安心入内,我就守在屋外,若有异动,随时可唤我。”

“多谢林宗主。”子不识说完,便推门而入。林宗主目送其身影消失,随即拂袖间,一道玄奥法阵自地面浮现,金光流转,将整间屋子笼罩其中,隔绝了外界一切尘嚣与灵气扰动。而后,她便负手立于阶前,神识内敛,静心倾听屋内动静。

屋内,子不识在蒲团上盘膝而坐,面前祭月石静置。他缓缓引动石中本源,玄青之力便如雾气般弥漫开来,充盈满室。子不识身形也随之缓缓浮空,他双目轻阖,心神沉入那玄青之力中,五心向天,开始运转自身法力,与之交融。

而他眉心处,那枚玄青神之印悄然亮起,神光湛然。

屋外,夜色渐浓。俞秋毫与俞天久闻讯匆匆赶来,见林宗主神色凝重,便也不多言语,三人一同立于阶下,默默守护,静待这祭月仪式的终结。

***

不知几更天,当子不识再次睁开双眸时,屋内几根白烛已然燃尽。天光微熹,一抹淡青色的晨曦透过窗棂,为昏暗的室内带来一丝暖意。

他身形徐徐落地,祭月石光华收敛,化作一道流光,没入他掌心。子不识揉了揉微酸的眼角,只觉通体舒泰,法力如江河奔涌,比之往昔,何止精纯了一倍。

“这般感觉,与五年前那次祭月仪式相似,看来是成功了。”他推门而出,只见天边已泛起鱼肚白,而林宗主与俞天久竟仍伫立在门外。

“不识,你醒了。”林宗主见他神采奕奕,眼中精光内敛,便知大功告成,“祭月仪式已然圆满,此刻感觉如何?”

“我感觉甚好,法力精进,跟脱胎换骨似的。”子不识用心体察着体内奔腾的法力,回道,“只是这场仪式耗时甚久,竟不知不觉耗费了一整夜。”

“这是你最后一次祭月仪式,也是根基最为深厚的一次,耗时长久,方为成功。天色尚早,你先去回去休息。”林宗主语气温和。

“好。”子不识乖巧地回到了房间,小憩了一会儿。

待到旭日东升,昨夜守至凌晨方才歇息的俞秋毫也醒了。他一睁眼,便顾不得洗漱,径直寻到俞天久处,急切询问子不识的状况。得知一切安好,他悬着的心才终于放下。恰在此时,林宗主已带着子不识走了过来。

“不识弟弟,恭喜!”俞秋毫脸上绽开灿烂的笑容,快步迎上。

“我都听秋毫哥哥说了,昨夜劳烦你守护至凌晨,不识心中感激。”子不识亦是盈盈一笑,真诚致谢。

“好了,你二人叙旧也不急在一时。”俞天久抚须笑道,“速速去用早膳,吃完了,便即刻投入修炼,光阴宝贵,不可虚度。”

“是!”子不识与俞秋毫齐声应道,用完早膳,便迫不及待地奔赴修炼场,精神抖擞,意气风发。

“你这两个小家伙,今日怎的如此勤勉?”林宗主见状,眼中掠过一丝赞许之色。

“昨日承蒙宗主指点,点破我们修行之弊,我们二人回去后思索了许久,觉着不能浪费时间,应当早日修炼,争取突破。”子不识与俞秋毫再次异口同声。

“好!既有此凌云之志,我亦不负你们二人的苦心。今日修炼,便自此始!”

***

话音未落,林宗主手印一结,那柄暗墨伞已凭空浮现于掌中。

“昨日你二人皆未能抵挡我暗墨伞一击,今日便由此处再战。我且量力而为,你们需竭尽所能,布下防御。”

子不识与俞秋毫神情肃然,郑重地点了点头。

“好!”林宗主手腕一抖,暗墨伞“嘭”地一声撑开,随即高速旋转,化作一道墨色旋风。伞尖之上,无数道凝练如实质的玄青之力如暴雨倾盆,激射而出,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

子不识与俞秋毫不敢怠慢,双手急速结印,两道半透明的影盾瞬间浮现于身前,勉强将那密集的“雨滴”尽数挡下。

“嗯,今日的防御,比昨日沉稳了不少,看来确是有所领悟。”林宗主见状,眼中精光一闪,手中法力再催,暗墨伞转速骤增,那玄青“雨滴”顿时变得愈发密集,声势也更浩大了几分。

子不识与俞秋毫咬牙支撑,影盾光芒明灭不定。然而,这一波攻击却暗藏玄机,那些“雨滴”击打在地面、墙壁之上,竟如活物般反弹而起,从四面八方袭来,令二人顿时阵脚大乱,顾此失彼。

“秋毫哥哥,你断后路,我御前方,你我背靠背,合力御敌!”子不识当机立断,沉声喝道。

俞秋毫闻言,立刻调整影盾形态,将大半法力灌注于后方盾面,为子不识挡下那反弹之力。二人背脊相抵,心意相通,一时间竟稳住了阵脚。

林宗主见状,嘴角微扬,手中暗墨伞再催,玄青之力的威势陡然攀升,每一滴都仿佛重若千钧,带着破灭万物之势。二人凝聚的影盾在这狂暴的攻击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稀薄,盾面之上裂纹遍布,仿佛下一秒就要彻底崩碎。

“不识,如何是好?我们的法力即将告罄,怕是撑不住了!”俞秋毫声音嘶哑,“快,用祭月石的法力!”

“不可!”子不识断然拒绝,“林宗主有言在先,此后修行,当以自身为本,不可再依仗外物。再撑片刻,我定能想到破局之法!”

话虽如此,那狂暴的攻击却丝毫不给他们喘息之机。又挣扎了片刻,俞秋毫的影盾上终于出现了一道巨大的裂缝,几滴玄青之力穿透而入,狠狠打在他身上。昨日尚未愈合的伤口应声崩裂,鲜血瞬间染红了衣襟。

“啊!”俞秋毫闷哼一声,痛苦道:“不识……我昨日的伤……又裂开了……”

子不识闻声回头,见俞秋毫浑身浴血,心中一痛。他毫不犹豫地分出一缕法力,渡入俞秋毫体内,助他稳住影盾,修复伤势。

“不识,你……”俞秋毫感受着那股温暖却稀薄的法力,再看向子不识,只见他身上也添了几道新伤,脸色苍白如纸。

二人在这毁灭性的攻击中苦苦支撑,不知过了多久,只觉法力枯竭,神魂欲裂。终于,“咔嚓”一声脆响,两道影盾同时破碎,化作漫天光点消散。就在那玄青之力即将临身的刹那,林宗主已收伞停手,一切复归平静。

“防御之课,暂且至此。”林宗主收起法器,抚掌赞道,“对比昨日,你们还算是有进步。”

“宗主,不识今日全程未动用祭月石之力!”俞秋毫虽精疲力竭地瘫倒在地,仍不忘为子不识邀功。

“这的确是一个很好的开始。能克己守心,方为正道。”林宗主走到二人面前,温言道,“日后,当力求支撑更久。”说罢,她指尖泛起柔和的暗光,分别为二人疗伤。

“你们稍作调息,片刻之后,便开始灵敏度训练。”

“还要……练身法?”听到这句话,子不识与俞秋毫挣扎着想起身,却浑身酸软,力不从心,又一次瘫倒在地。

果不其然,短暂的休息过后,更为严苛的灵敏度训练接踵而至。二人身影在修炼场上穿梭腾挪,狼狈不堪,直到日上三竿,方才在林宗主的示意下,结束了这艰苦卓绝的晨课。

***

“终于可以吃午饭了,我都快要累死了。”俞秋毫拖着两条如灌铅般沉重的腿,步履蹒跚,朝着正厅的方向挪去。

“芜川堂修炼的严苛,远胜俞府十倍不止。”子不识亦是气息微喘,显出几分力不从心。

二人方才相互搀扶,踉跄行至饭桌前。然而,当那四溢的饭菜馨香钻入鼻子,方才的疲惫与酸痛竟立马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股强烈的食欲。子不识与俞秋毫精神为之一振,眼中重焕光彩,几乎是同时落座,动作行云流水,再无半分迟缓。

此番景象,让一旁静候的俞天久忍俊不禁。

二人风卷残云般享用完一顿丰盛的午膳,气血稍复。可还未等他们喘息片刻,林宗主的传音便已入耳,命二人即刻前往修炼场,开始下午的修行。

***

“林宗主。”俞秋毫抚着尚且饱胀的肚腹,面带苦色,“我们方才吃完午饭,都还没来得及消化,便要修炼,恐怕有伤脾胃。”

“修炼一事,不可耽搁。”林宗主神色淡然,不容置喙,“不过,下午要练习的功法,强度已较上午缓和许多。”

子不识闻言,紧绷的心弦稍松。

“不要开心得太早。”林宗主目光转向子不识,语调一转,“不识,你下午所习,乃是‘暗之吹歌’。”

“什么?”子不识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仿佛被寒冰封住,“这么快……就要开始了吗?”

“你此番前来芜川堂,所求者,无非二事:一为祭月仪式,二为暗之吹歌。如今前者已成,自当趁热打铁,了却后者。”

“可……可我还没准备好。”子不识急道,“舅舅曾说过,此功法凶险异常,稍有不慎,便会反噬。”

“无妨。”林宗主摆手道,“昨日我已为你探过法脉根基,你的玄青神之印足够稳,足以承受。况且,有祭月石为引,还有我在侧护法,定能保你无虞。”

“这……”子不识寻不到新的托词,只得无奈应允,心中却七上八下。

“那我呢?”俞秋毫见状,忙不迭地插话,“我不用修习那‘暗之吹歌’,是不是可以先行告退了?”

“自然不是。”林宗主袖袍一拂,一张玉简凭空浮现,递到俞秋毫手中,“我也为你备好了修行课业,便由俞宗主亲自督导你完成。”

俞秋毫接过玉简,神识一扫,只见上面密密麻麻列满了各项修炼条目,顿时如遭雷击,整个人僵在原地,面色煞白。

“既已分派妥当,便即刻开始吧。不识,随我来。”林宗主说罢,带着子不识转身离去,朝着那片幽深的紫竹林行去。

***

二人一前一后,步入紫竹林深处。行至腹地,豁然开朗,只见一片玄青色的湖泊静卧其间,湖面氤氲着浓郁到近乎实质的玄青之力,如梦似幻,却又透着一股原始而狂野的气息。

“便是此处了。”林宗主驻足道。

“就是这里?”子不识环顾四周,目光最终落在那片奇异的湖泊上,好奇问道,“我能感觉到,这片湖泊蕴含着一股……极其生猛的玄青之力,仿佛……仿佛有巨兽在其中沉睡。”

“你的感觉没错。”林宗主颔首,“这整片湖泊,便是由那暗影兽逸散的玄青之力,经年累月汇聚凝练而成。你舅舅所说的‘富有兽性的力量’,指的便是它。”

子不识闻言,心下骇然,不由自主地后退数步,与那湖泊拉开距离。

“莫怕。”林宗主见状,温言安抚,“在踏入这片竹林之前,我已在你周身布下结界,那股兽性之力,无法侵扰于你。”

子不识闻言,心中稍安,这才缓缓回到林宗主身侧。

“你舅舅想必告知过你,那只暗影兽曾将一身玄青之力释放于芜川堂之内,这些力量,正是修炼暗之吹歌的绝佳原料。你眼前这片湖泊,便是由我亲手打造的储存容器,用以收容这些力量。”

“如此说来,那只暗影兽,便是栖息于此湖之中了?”子不识壮着胆子,探头向湖面望去。

“正是。它被我引入湖底沉眠,已有数载未曾现世了。”

“晚辈尚有一事不明。”子不识思索片刻,问道,“林宗主是如何抵御这等玄青之力中的兽性侵蚀的呢?”

“哦?”林宗主眼中闪过一丝玩味,“你舅舅是如何说的?”

“舅舅说您是凭借某种秘法,才将其驯服的。”

“看来俞宗主,还是如当年那般,对我误解颇深啊。”林宗主轻叹一声,摇头道,“他说的不对。我并非依靠秘法,而是……一件法器。”

“法器?”子不识精神一振,脑海中立刻浮现出俞天久曾提及的、开启灵祭所需的五件神赐法器,“莫非是……神赐法器?”

“不过是一件寻常法器罢了。”话音未落,林宗主摊开掌心,一件通体晶莹、内里似有流光变幻的水晶状法器,便静静地躺在她手中。

“林宗主,这是?”子不识好奇地凑近了些。

“这是我的另一件随身法器,名曰‘幻心’。”林宗主介绍道,“此物可护持心神,抵御一切精神性侵扰与伤害。有它在,我方能安心吸纳这玄青之力,而不为其中的兽性所惑。”

“原来如此。”子不识恍然大悟,随即又生出新的疑惑,“可……宗主为何不将此事告知我舅舅与其他宗主呢?”

“不识,法器于修炼者而言,如同性命般重要。选择一件法器,需慎之又慎。然而,法器既得,却不可轻易示人,你可知为何?”

子不识沉吟片刻,试探着答道:“可是……为了防备他人觊觎,以免招来无妄之灾?”

“看来俞宗主已将法器之道传授于你了。”林宗主赞许地点点头,“正是此理。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即便同门师兄弟,亦不可不存防人之心。不识,你需谨记,日后若再得法器,尤其是强**器,非到危机关头,切不可随意展露于人前。”

“晚辈明白了。可是……”子不识欲言又止。

“你是想问,为何我会将这第二件法器,展示于你?”林宗主仿佛看穿了他的心思,温和地问道。

“是的。”

“因为,‘幻心’本就属于你们子家。”林宗主的声音变得悠远,“此物,是当年子宗主……也就是你的父亲,亲手赐予我的。当年,是他先在此地发现了暗影兽的踪迹,以祭月石吸纳其玄青之力,创出了‘暗之吹歌’。而后,他与我一同创立芜川堂,立我为宗主,便将此‘幻心’相赠,并嘱我勿将此事外传。在他的指点下,我亦修成了暗之吹歌,才有了芜川堂今日之规模。‘幻心’本为子家之物,你若想取回,我自当完璧归赵。”

“这……万万不可!”子不识连忙摇头,神色恳切,“既是父亲遗命,亦是林宗主之信物,晚辈岂能收回。林宗主但请放心,晚辈必当守口如瓶,绝不泄露分毫。”

“好了。”林宗主笑了笑,不再多言,“天色不早,再叙便要误了修行,我们开始吧。”

“是。嗯……林宗主,晚辈该如何做?”

二人行至湖畔,林宗主并指如剑,向湖心凌空一划。霎时间,湖面中央水波分开,一座古朴的玄青色祭坛自湖底缓缓升起,其上镌刻着繁复玄奥的法阵铭文,道道金光流转,镇压着湖底沉睡的巨兽。

林宗主伸出手,轻轻握住子不识的手腕。子不识只觉一股不容抗拒的力量传来,身不由己地随他向前一纵。他心头一惊,下意识闭眼,却只觉足尖轻点,已稳稳落于祭坛之上。

然而,就在他们落地的瞬间,异变陡生!

“轰隆——!”

一声震天动地的巨响自湖底爆发,整个湖泊如沸汤般翻涌起来,一股恐怖威压笼罩四野。紧接着,一个庞大的紫黑色身影破水而出,先是一只分叉的巨角刺破水面,随后是如山岳般的身躯,一双暗金色的竖瞳在水面之上缓缓睁开,冰冷地注视着祭坛上的二人。

“这……这便是那湖中的暗影兽?”子不识吓得又后退了几步,紧紧抓住林宗主的衣袖。

“莫怕。”林宗主神色如常,声音沉稳,“它早已熟悉我的气息。有我在,它片刻便会自行退去。”

果不其然,那暗影兽在水面之上盘踞片刻,确认了林宗主的气息后,发出一声低沉的咆哮,像是在打招呼。随即,它庞大的身躯缓缓下沉,重新没入幽深的湖底,只留下圈圈涟漪。

“不识,你日后若再遇暗影兽,不必惊慌。此兽性虽狂野,却对同源之力者颇为温和。但你切记,不可驱使它们为你作战。”林宗主望着恢复平静的湖面,语重心长道,“暗影兽本就稀少,眼前这只,芜川堂也只是借其逸散之力修行,从不强求,更设下重重法阵护它周全。万物有灵,当以敬畏之心待之。”

“晚辈记下了。”子不识望着那片深不见底的湖水,心中涌起一股同病相怜的怜惜,或许是因为他们都身负这强大而不受控的力量。

“将祭月石召出吧,我们正式开始。”林宗主牵着子不识,走到法阵中央。

子不识依言,祭月石自他掌心浮现,悬于胸前。

“接下来,你需凝神静气,以祭月石为引,在我的引导下,缓缓吸纳此湖中的玄青之力。”

“是。”

林宗主双目微阖,掌心玄光一闪,玄青之力如涓涓细流,注入祭月石。子不识心领神会,立刻催动祭月石,一边承接林宗主的引导之力,一边开始小心翼翼地汲取湖泊中那股狂暴而原始的玄青之力。

两股力量,一温一烈,一驯一野,在祭月石中交汇、碰撞、融合。这般循序渐进的牵引与炼化,持续了约莫一个时辰。

“今日便到此为止吧。”林宗主缓缓收回了法力。

子不识也随之停手,长舒一口气,只觉神魂俱疲,几乎要站立不稳。

“无需担忧,祭月石会为你慢慢炼化这些力量,不会对你本体造成任何损伤。”林宗主见他摇摇欲坠,伸手将他扶住。

“多谢林宗主。”子不识感激道。

“无妨,来,我扶你回去。”

二人离开祭坛,回到岸边,沿着来时的路,走回了芜川堂。

***

“不识弟弟,林宗主,你们终于回来了。”俞秋毫远远望见二人身影,便快步迎上。待瞧见子不识面色苍白,他心头一紧,连忙上前搀扶住子不识的另一只手臂。

“既如此,不识便有劳你了。我尚有些宗门琐事需处理,先行一步。”林宗主微微颔首,将子不识交予秋毫,便转身而去。

“宗主慢行,放心便是。”俞秋毫应道,随即牢牢扶住子不识。二人步履缓慢地返回了卧房。

“我不过是法力透支,有些脱力罢了,稍作调息,静养片刻便无碍了。”子不识在俞秋毫的搀扶下,缓缓躺卧于榻上。

“那你且好生歇息,待到晚膳时分,我再来唤你。”俞秋毫为他掖好被角,柔声说道。

“好。”子不识应了一声,阖上双眸,不消片刻,呼吸便绵长均匀,沉沉睡去。

俞秋毫见他安睡,这才如释重负,踮着脚尖,悄无声息地退出了房间,轻轻带上了门。

***

俞秋毫甫一踏入正厅,便见俞天久与林宗主二人神色凝重,似在低声争辩着什么。他心中好奇,便放轻了脚步,悄然靠近一根廊柱之后,侧耳倾听。

“芜川。”只听俞天久忧心忡忡地开口,“不识这般日日强行吸纳玄青之力,当真无碍吗?你莫要强求,伤了根本。”

“你且宽心,我心中自有分寸。”林宗主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沉稳。

“可他若日日如此,力竭方归,纵是铁打的身子,又如何经得起这般消磨?”俞天久的语气愈发急切。

“你今日怎的如此多虑?放心便是,昔日清时初习此法时,亦是如此。”

“此话怎可一概而论!”俞天久的声音陡然拔高,“清时修习‘暗之吹歌’时是何等修为,又是何等年岁?不识如今尚且年幼,早年流落在外,不知受了多少困难,根基未稳,如何能与他相比?”

“你既担忧他安危,当初又何必将他送来芜川堂?”林宗主的语气淡了下来,无奈道,“我说过,自有我的考量。不识身有祭月石护体,所吸纳的法力虽猛,却不会伤其本源,待祭月石将之力炼化,体力自会恢复如初。”

“可是……俞秋毫!你又在此处鬼鬼祟祟,偷听些什么!”俞天久话音未落,眼角余光瞥见了柱后的身影,厉声喝道。

俞秋毫心中一惊,只得硬着头皮从柱后走出,讪笑道:“我……我不是故意偷听的。我只是来告诉你们,不识已经安睡下了。”

“罢了。”林宗主摆了摆手,打断了他的窘迫,“不识既已睡下,此事待他醒转再议不迟。”

俞天久见状,虽心有不甘,却也知此事不宜再争,只得冷哼一声,与林宗主各自拂袖,分道扬镳。厅堂内只剩下俞秋毫一人,怔怔出神。

待到晚膳时分,俞秋毫前去唤醒子不识。子不识经过一觉安睡,气色已然恢复大半。席间,俞天久与林宗主虽未多言,却屡屡以目光探询,在反复确认子不识确无大碍后,二人紧绷的心弦才终于松弛下来。

此后一旬,子不识与俞秋毫便在芜川堂过上了规律而严苛的修行生活。每日晨曦微露,二人便已起身,上午随林宗主习练身法与心法,锤炼体魄与意志。午后,子不识则随林宗主前往那幽静湖泊,于祭坛之上,继续那艰险的玄青之力炼化。夜晚,二人准时安歇,养精蓄锐,以迎接第二日的挑战。日子便在这日复一日的修行中,悄然流逝。

***

直到那一天,一位神秘的访客来到了芜川堂。

那日,一位身姿飒爽的少女款步走入芜川堂,她环顾四周,目光最终落在林宗主身上,好奇地问道:“这两位是?”

林宗主闻声抬头,脸上泛起一丝笑意:“哦?你连他都认不出了?左边这位是秋毫,你们幼时曾一同玩耍,怎就忘却了?”

“幼时见过?”少女秀眉微蹙,纤纤玉手挠了挠发髻,一脸茫然,“我怎无半分印象?”

“何止见过!”俞秋毫一听,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指着其月泉道,“我记忆犹新!你幼时顽劣,总爱将我的玩具藏于高树之上,起初还诓我,说是被山魈恶兽叼了去。直到某日,我亲眼见你攀上树梢,才寻回那些失物!”

“哦——原来是你啊。”其月泉恍然大悟,随即嘴角勾起笑意,毫不留情地揭他的短,“我想起来了,你那时最爱哭鼻子,打不过我便涕泪横流,委实不堪。也难怪,我宁愿将这段记忆遗忘。”

“你……你简直不可理喻!”俞秋毫被噎得满脸通红,又气又急,“其月泉!你不好好在你明有月待着,跑来芜川堂作甚?”

“怎么?”其月泉秀目一瞪,反唇相讥,“这是我娘亲的宗门,我回来,难道还需向你报备不成?”

原来,这位语带锋芒的少女,正是芜川堂林宗主与明有月其宗主的掌上明珠——其月泉。

只见她一袭淡粉色束装,衣襟与袖口以银线绣着精致的山桃花纹,行走间,仿佛有暗香浮动。她身姿挺拔,自有一股英气,然而发髻间那只水粉色的蛱蝶发饰,又为她平添了几分娇俏灵动。

“好了,你二人。”林宗主见状,无奈地摇了摇头,出声打断,“怎地见了面,还同儿时一般斗嘴不休?”

其月泉白了俞秋毫一眼,不再理他,转而走到子不识身前,目光温和地打量着他,问道:“这位是?”

“在下子不识,家父是子府宗主子清时,家母是俞府大小姐俞英。”子不识见她问起,便恭敬地回礼答道。

“子不识……”其月泉沉吟片刻,“家父曾提及过你的名字,只说你已失踪多年,怎么回来了?”

“好了。”林宗主适时开口,打断了其月泉的追问,“不识既已安然归来,便是天大的喜事。月泉,此事其中缘由,日后你俞叔叔自会向你爹爹详述,此刻不必多问。”

“好吧。”其月泉虽心有疑窦,却也知分寸,随即话锋一转,“你们来芜川堂,也是为修行而来?”

“不然呢?”俞秋毫没好气地接了一句。

“正巧。”其月泉微微一笑,“我也是回来修行的。”

“你一个明有月的大小姐,来芜川堂修行?”俞秋毫愈发不解,质问道。

“你既出自俞府,不也来了芜川堂?”其月泉反问,逻辑清晰,让俞秋毫一时语塞。

“罢了罢了,我不与你这蛮横女子计较。”俞秋毫摆了摆手,拉过子不识,“我与不识弟弟还要继续修行,没空与你闲扯。”

“行了行了,你两个小祖宗。”林宗主实在看不下去了,揉了揉眉心,开口道,“既是同道,便一道修行吧,也好有个伴儿,相互督促进步。”

于是,在林宗主的安排下,其月泉便顺理成章地加入了子不识与俞秋毫的修行行列,芜川堂的庭院里,从此多了一抹明丽的粉色身影。

***

午后,日光正好,子不识如常来到那片静谧的湖泊边。林宗主早已立于祭坛之上,神情肃穆,显然,是为他准备了更为艰深的第二阶段修行。

“不识。”林宗主开口,“你体内玄青之力已经充盈,如今,是时候教你如何催动、驾驭这股力量,将其凝练成真正的‘暗之吹歌’了。”

“不识多谢宗主赐教。”子不识心中一凛。

“好,我们开始。随我心念,调动祭月石中蕴藏的玄青之力。”

子不识闻言,闭目凝神,心神沉入体内,开始催动那件神赐法器。霎时间,一股狂野、霸道,带着原始兽性的玄青之力自他掌心奔涌而出,在他周身形成一层玄青色光晕。

“不愧是神赐法器,对力量的掌控真是恰到好处。”林宗主赞许地点点头,“不识,随我一同,将这股奔流之力,缓缓凝聚、压缩。”

子不识睁开眼,望向对面的林宗主。只见她双掌虚托,掌间那团玄青之力在她的操控下,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缓缓收缩,光芒由散乱变得凝实,气息也愈发沉凝。子不识心领神会,学着她的样子,小心翼翼地控制着自己掌间的力量,开始艰难的压缩。

如此,约莫半炷香的功夫,子不识只觉掌心那股力量的压力越来越大,仿佛有千钧重担,更有一股凶戾的兽性意志,不断冲击着他的灵识,企图吞噬他的理智。

“稳住心神!凝守灵台,莫要被这股兽性所惑!”林宗主的声音如洪钟大吕,在子不识耳边不断响起。

又过了一会儿,子不识猛地一震,眼中清明之色重现,他咬紧牙关,将那股侵扰心神的意志强行压下,再度集中全部精神,视线重新聚焦于林宗主身上。

“很好,不识!”林宗主见他恢复,欣慰道,“你能在此等压力下稳住心神,掌控这股玄青之力,便已成功一半。接下来,引力于一线,对准远方……”

话音未落,林宗主身形一晃,便已凌空而起,悬浮于湖面之上。她双目精光一闪,右手猛然向前一推!

“轰——!”

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仿佛平地惊雷。一股肉眼可见的青色冲击波,携带着毁天灭地的压迫感,汹涌而出,直奔远山而去。所过之处,湖面狂涛骇浪,周遭林木簌簌作响,仿佛天地都要为之震颤。然而,这股恐怖的力量却仿佛被一股无形之力约束,竟未波及祭坛分毫,子不识安然立于原地,只感受到那股力量的磅礴,却未受半分伤害。

“这,便是‘暗之吹歌’。”林宗主缓缓落回地面,气息略显微喘,“只是我方才为求稳妥,并未动用全力。并且,祭坛法阵亦削弱了其大半威力。你也来试一下。”

“是。”子不识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震撼,依照林宗主方才的步骤,也缓缓升空,将体内所有压缩完毕的玄青之力,凝聚于掌心,对准远方,奋力一推!

一道青光闪过,虽声势与威力远不及林宗主那石破天惊的一击,但那股凝练、霸道的感觉,却如出一辙。冲击波呼啸而出,在远处的山壁上留下一个焦黑的印记。

“很好!”林宗主欣慰地笑了,“只要日后勤加苦练,将此招融会贯通,你的‘暗之吹歌’便算大功告成。”

“只是……我此刻感觉法力枯竭,浑身乏力。”子不识落回地面,有些虚弱地说道。

林宗主上前一步,扶住他摇摇欲坠的身体,温言道:“正常。‘暗之吹歌’乃倾力一击,催动之时,会燃尽修炼者当前所有法力,因此,不到万不得已,不可轻用。不过你有祭月石在身,恢复速度远超常人,无需过分担忧。今日修行便到此为止,我们回宗门吧。”

说罢,她搀扶着子不识,二人沿着湖边小径,缓缓走回了芜川堂。

“如何了?”俞秋毫早已在门口等候,见二人归来,立刻迎了上来。

“如何?方才那两声巨响,难道你们未曾听见?”其月泉笃定道,“第一声,定是娘亲所发。这第二声,便是不识了。”

子不识微微颔首,算是默认。

“真的?恭喜不识!”俞秋毫闻言,脸上绽放出比谁都灿烂的笑容。

“好了。”其月泉瞥了他一眼,提醒道,“不识此刻需要静养,莫要在此吵闹。”

“哦,对对对!”俞秋毫这才反应过来,连忙上前,小心翼翼地扶住子不识的另一只手臂。

***

一回到卧房,子不识便如脱力般倒卧于榻上。他阖上双眼,脑海中却不由自主地回放着方才施展“暗之吹歌”时的种种细节。不知过了多久,他才在极度的疲惫中,沉沉睡去。

在此后的日子里,子不识便严格遵循林宗主的指点,日复一日地于湖心祭坛上锤炼着“暗之吹歌”。从最初的力不从心,到后来的收放自如。他不知经历了多少次法力耗尽的虚脱,又多少次在祭月石的帮助下恢复如初。直到那一日,他催动的一击,声威气势已与林宗主的示范相差无几,林宗主才终于含笑点头,认可了他的修为。

修行既成,子不识便在芜川堂拜别了林宗主与其月泉,与俞秋毫、俞天久一同,踏上了返回俞府的路途。

此番芜川堂之行,虽艰苦卓绝,却让子不识与俞秋毫都获益匪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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