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西州忽然察觉自己捏着《乘客须知》的指尖上湿漉漉的。

她把《乘客须知》拎起来，发现这张纸背后印刷的蓝天白云列车风景画开始融化，彩色的墨汁滴滴答答顺着纸页流淌而下。

待色彩完全褪去后，终于露出了底下的白底黑字。

【乘务员工作守则】

“原来这才是我应该遵守的条例。”林西州后怕不已。

她之前按照惯性思维，完全默认了自己是乘客的身份，根本没有往自己可能是乘务员这方面想。

直到“乘务员”言语间的漏洞被她捕捉，她才惊醒。

“乘务员”和外面的那些东西，才有可能是真正的乘客。

如果她一直安安分分地按照《乘客须知》的条例行事的话，什么时候触犯了规则掉进陷阱里都不知道。

【恭喜您入职和谐号动车组列车，请您认真努力完成以下工作】

【一】您需要检查乘客购买的车票，要求没有购买相应车票的乘客进行补票。

【二】您需要引导乘客前往指定的车厢座位就座。

【三】你需要检查乘客所携带的行李，不得携带危险物品，包括火种和尸体。

【四】您需要保持车辆的清洁与卫生。

【五】上午十一点到下午三点是您的工作时间，您需要前往1号车厢，按响工作铃，然后执行工作。

林西州下意识看了一眼电子显示屏上的时间。

北京时间：3点43分

已经超过乘务员的工作时间了，不知道还能不能继续工作。

不过工作总要完成。

她目不斜视地捏着纸页穿过一节节车厢，努力忽略列车外趴着的那些恐怖扭曲的青肿鬼怪，在他们充满恶意的注视下，慢慢地走到了1号车厢。

刚刚走到1号车厢和2号车厢的贯通道时，她的目光就被1号车厢入口处墙壁上的红色按钮吸引了。

而红色按钮的左边，贴着一张硬质玻璃板。

她走上前去。

玻璃板上面印着：

【乘务员须知】

之前她也来1号车厢探查过，但根本没有看见这个玻璃板。看来在她没有意识到自己是乘务员时，是没有办法看到任何和乘务员有关的守则的。

林西州停下脚步。

【恭喜您入职和谐号动车组列车，请您遵守以下条例，以确保您工作期间的人身安全。】

【一】在列车上时，您的生命安全将得到保障。乘客无法违抗您的命令，不能无端对您提出投诉。

【二】请您在工作时间内完成职务，如果没有按时完成，您将受到惩罚，即列车将会进入【隧道】。

【三】在隧道停车时，乘客可以下车。下车后的乘客行为将不受列车的监管，他们可以咀嚼，可以嬉笑，可以伪装，可以使用火种。

注意：如果您的工作任务一直没有完成，列车就不会重启。

【四】下午六点前，如果列车没有离开隧道，乘客下车后点燃的火焰将吞噬列车。

【五】请您不要在隧道下车，下车后，列车将无法保障您的安全。

重复：请您不要在终点站前的任何地方下车。

黑色粗大字体的重复令林西州细思极恐，而更令她感到头皮发麻的，则是第四条写明的时间。

六点。

她一个人，要赶在六点前，完成工作，检查处理完整辆列车的事务。

现在距离六点，时间仅仅只剩两个多小时了。

“工作铃，工作铃。”

林西州紧紧盯着那个醒目的红色按钮。

虽然没有任何提示确切说明这个按钮就是工作铃，但事到如今，也只能尝试一下。

她咬牙，按下了红色按钮。

下一刻。

“叮铃铃铃铃铃－－－”

刺耳的铃声穿透了耳膜，林西州大脑一阵阵嗡鸣。

她眼前眩晕，天旋地转，什么也看不清了。

耳边，粗大的嗓音乍然而起：“喂，服务员！你挡住过道了！”

林西州骤然清醒。

她下意识让过身，肥胖的男人骂骂咧咧地从她身边挤过去。

她被挤得一个踉跄，发现自己此时置身于一辆正在行驶的列车中，而她正站在车厢中间的走道上。

和自己之前所在的空无一人的列车不同，这辆列车明显热闹得多，而且特别拥挤，车上几乎坐满了人。

有老人拿着手机贴着耳朵大声打电话，有小孩在过道里奔跑嬉闹，许多年轻人戴着耳机，倒在座椅靠背上昏昏欲睡。

特别生活化的情景，她像是真的置身于一辆真实的列车。

“嗬嗬…嗬，咳咳咳……”左边座位上的老人忽然开始喘不上气，像是吃东西被卡住了。

他咳了一会儿，呕了一下。

一根血淋淋的手指被吐了出来。

老人惊慌地看了林西州一眼，偷偷把手指捡起来塞进嘴里。

林西州：……

她就知道。

她低下头，自己身上穿着铁路工作人员的制服，手中推着一辆小推车，小推车里头放着一堆大号的黑色垃圾袋。

而先前她手里一直捏着的那张《乘客须知》还在，只不过上面的字又发生了变化。

她将纸拿起来，快速地扫了一眼。

【这是一辆和谐号列车留下的影像，这辆列车曾经于2018年7月1日上午十一点整从轨道上掉入海中，全车无一人生还。】

【所有死者成为了列车永久的乘客】

【请您完成工作任务，从列车过去的时间中逃脱。】

她将纸翻到背后，上面的乘务员的工作任务，还是她先前看到的那些。

和谐号列车共有八节车厢，每个车厢目测也有四五十个座位。

这么多人，这么大的工作量，需要检查所有人的车票，再加上全车卫生清洁，她一个人只能勉强完成。

但是。

林西州皱起眉。

凭借她一个人的力量，是绝对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检查完这么多人的行李的。

除非。

【乘客无法违背乘车员的命令】

她抬起头，抿了抿唇：“那个，请问一下，你们有谁携带了危险物品和尸体，麻烦交出来。”

全车寂静。

原本维持正常的表象被打破，所有“人”都停下的自己正在做的事，全车厢的脑袋都转向了她。

有的乘客目光直勾勾地盯着她，依旧坐着一动不动。

而有些乘客在听完她的话后，居然真的自觉取下自己行李箱，打开行李包，开始翻找。

啃了一半的残肢断骸被丢了出来。

血腥味扑面而来。

这些残尸这可和先前一根断指不同，无论是**的气味还是血肉模糊的长相都给林西州造成了极大的冲击。

她把头伸到推车垃圾袋上面，一阵狂呕。

等全吐完后，她捏着鼻子，强忍着恶心，拿了个干净的垃圾袋，命令对方把残肢断腿丢进这个垃圾袋里。

无论如何，只要她能够命令乘客做事，那事情就好办了。

她又从推车上取了好几个黑色大号垃圾袋，从一号车厢开始向后执行工作。

要求所有人把车票取出来让她仔细核对，没票的补票，然后一个座位一个座位的清理垃圾。

她将正常的垃圾收纳到一个垃圾袋里，尸体则装到另外的垃圾袋里。

工作有条不紊的进行着，她一开始虽然做得有些生疏，但这种反复性的机械劳动，做得久了，便渐渐熟练了起来。

做到后面，她甚至都快忘记自己和正一群鬼呆在一起，感觉她现在就像一个真正在工作的勤勤恳恳的牛马。

等她检查完列车最后一节车厢最后一个人的车票，再将座位上的垃圾收拾好后，林西州注意到手中纸张上又出现了一行字。

【将尸体送进燃料室】

然而，那行字很快被抹去。

变成了。

【指令错误】

下一秒，林西州耳边响起了之前的棘耳铃声。

“叮铃铃铃铃铃－－－”

又是一阵头晕目眩，回过神来时，她发现自己又回到了原来身处的一号车厢。

林西州长舒一口气。

“现在工作完成了，应该没事了吧？”

无人回应，车内一片死寂，只能听到她自己清浅的呼吸声。

林西州心急如焚，但不知为何，列车迟迟一直没有启动。

电子条屏上的时间却不等人，数字一分一秒都在变化。

北京时间：5:58

距离六点还有两分钟。

林西州看了一眼，冷汗直接下来了。

“到底还有什么地方出了差错？”林西州努力回忆，她的工作任务明明已经完成了。

难道是有什么不完善的地方？

冷静下来。

核对细节，一定能找到问题。

检查车票。

清理垃圾。

清理，所有垃圾。

林西州扭头，拔腿狂奔向4号车厢自己原先的座位。

北京时间：5：59

她从前面座位的靠背兜里掏出了清洁垃圾袋，将之前自己擦了脸后揉成一坨的纸团掏了出来。

下一刻，悠长的嗡鸣声响起。

列车缓缓启动。

嗷嗷嗷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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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和谐号列车（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