确定沈砚离开后,苏瑶骤然敛起她那温婉的笑容,我看着她坐到梳妆台前,镜中映出她有些古怪的笑意。
那双往日里总是噙着泪的眼眸骤然迸发出阴鸷的狠意,然后慢慢低下头,抬袖掩住轻笑的唇角,少倾,低笑渐渐扩散成一阵厉声,闻之生寒。
“师姐啊师姐,你死得好生狼狈!可惜啊,你这辈子都不会知道自己是怎么输的,要怪就怪你那愚蠢的天真吧!”
我听着苏瑶狠狠从牙间挤出的话,只恨自己识人不清,竟将真心付与这等狼心狗肺之徒!可笑!可悲!
只见她从妆奁中拿出一根簪子细细把玩,竟和沈砚送我的凤凰于飞簪一模一样!
某天,沈砚突然问我:“阿狸,你说这世上真的有扶桑木吗?”
我不知道他为何突然提起扶桑木,只是想起《上古异闻录》有载:“汤谷上有扶桑,十日所浴,在黑齿北。”据传,在上古流放之地汤谷有神树曰扶桑,可接通神、人、冥三界,若能得其枝干,佩之可御凶。
我并不清楚这世上是否真有那传说中的神树,只能模糊地回道:“扶桑是上古神树,从未有人真的见过。”
然而在我生辰那天,他竟送了我一根簪子,一根用扶桑木打磨而成的凤凰于飞簪。
那时,他和我说要外出修行半年,我并没有太过在意,毕竟对于修仙之人而言,外出寻找机遇是常有的事。
那半年我们极少联系,在我生辰的前一个月,他终于回来了,宗门前的石阶滴满了他的血,他灵力散尽,早已没有了御剑飞行的气力,我不知道他是怎样一步步爬完那上千石阶的。
据守门的弟子说,沈砚倒在了最后的几百级石阶上,后来还是我的阿兄把他背了回去。等我赶到凌云殿的时候,沈砚已经醒来,宗门里的医师正在给他包扎。
至于沈砚为何会负伤如此严重,他三缄其口,我们也识趣地没有再追问,他只是握了握我的手说:“阿狸,你生辰那天我要给你一个惊喜。”
每年生辰,沈砚都会费尽心思为我搜来不少天材地宝,有蕴含不死之力的凤血石、佩之可自在于水中呼吸的定海珠,可我最喜的还是那把伏羲琴。
他练剑,我抚琴,思过崖边的风与他的青丝交缠,仿佛让我遗忘了时间的流转,这便是我喜极了那把琴的原因。
沈砚口中的惊喜让我对那次的生辰多了几分期盼,可他以静修养伤为由闭关,我无处探询那份惊喜究竟是何物,竟觉得那一个月比一年还要漫长。
直至生辰当天,他把凤凰于飞簪插在我发髻上的那一刻,我有些呆呆地望着他,一切都如同梦境,原来这世上真的有人能找到扶桑木啊,而他恰是我心仪的男子。
可如今,我以为独此一份的偏爱,原是别的女子也有的,但为何偏偏是苏瑶呢?杀人不过头点地,最疼的还在于诛心。
我看见苏瑶腰间缀着的通讯符闪了几下,少倾,她的神色正了正,恭敬地开口:“父亲。”
“不愧是我苏衡的宝贝女儿,任务完成得不错!”一道浑厚的声音传入我的耳边,有些陌生。没成想,我那早已被魔族屠了满门的小师妹,如今竟冒出来个还活着的父亲,看来真是满嘴谎话啊!
“父亲,我们什么时候对沈砚下手呢?我都有点迫不及待了,真想看看他得知真相后的样子,想必很精彩吧。”苏瑶语气漠然,脸上还带着些嘲讽的神色,往日里那双楚楚动人的眸子深处尽是得意与轻蔑。
正当我不解他们为何要对沈砚下手的时候,通讯符那头的人却主动解开了我的疑惑。
“我们都等了那么多年,也不急于这一时半会儿,沈砚身上的剑骨我们势在必得!但是,你要记住,心急永远吃不了热豆腐。”苏衡的声音陡然沉了下来,唯恐女儿心急坏了大计。
苏瑶闻言,骤然敛起面上的轻慢,正色道:“父亲教训得是,是女儿愚昧了。不知父亲下一步如何计划呢?”
“你之前下在沈砚身上的‘相思引’想必这两日就要发作了,到时候我们就趁他虚弱之际动手,必将万无一失。”通讯符那头的苏衡似乎很是得意,语气里透着说不出的轻快。
很快,苏瑶就切断了联系,我却从他们的只言片语中提取了不少有用的信息。一是他们觊觎沈砚身上的剑骨,二是他们给沈砚下了“相思引”。
虽然只是窥探到了事情的冰山一角,但我不得不承认,为了沈砚身上的剑骨,苏瑶他们竟然下了那么大的一盘棋,真是费尽了心机!
苏衡口中的“相思引”是失传已久的情蛊,据传,中此蛊者,必于月圆之夜遭受万蚁噬心之苦,唯有心爱之人的心头血方可解。
我始终想不明白他们为何要沈砚身上的剑骨,更想不明白他们所谓的真相到底是什么,我反复琢磨着苏瑶话里的深意,不知不觉竟到了月圆之夜,我没有再留在碧水阁,而是飘回了翠竹峰。
因为我知道,苏瑶他们今晚就要动手了,我只需在翠竹峰候着,看他们“狗咬狗”就好,想想倒也觉得有趣极了。
沈砚还住在我们的新房里,既然他那么恨我,住在这里他就不嫌膈应吗?
窗外的夜渐渐深了,浮云簇着皓月挂在天际,清辉琼琼,最适合赏月不过了,可此时的沈砚却在经受着漫长的折磨。
我看着他蜷在床上,指节因用力而泛白,满头青丝散落,因极致的疼痛而一个劲冒出来的冷汗把几缕发丝胡乱地黏在脸上,我的心里有着说不出的痛快,那不可一世的仙君应该不曾想到自己也会有今日这般狼狈吧。
我冷冷地看着沈砚,眼里没有一丝疼惜,只愿他那痛意来得更烈些,好教他也经受一下我死前的心灰意冷,那多情剑真是让我疼极了!
我等啊等,在沈砚扛不住那噬心之痛而昏过去的时候,两个蒙着面的黑色身影终于姗姗来迟。
其中一个身影有些高大,想来就是苏瑶的父亲苏衡了。我看着他把用捆仙索把沈砚缠住,扛在肩上,御剑往思过崖的方向掠去。
我紧跟着,不敢有一丝的松懈,我想,今晚我一定能知道事情的全貌了。
“父亲,趁沈砚还昏着,我们赶紧取他的剑骨吧。”是苏瑶那熟悉的声音。
“别急,取骨的时候主人必须保持清醒,那样的话剑骨才能更好地被吸收,当初你身上的剑骨就是在沈黎昏迷的时候取的,才会在炼化的时候出了差池。”苏衡露出的一双眸子里满是贪婪。
沈黎?那不是沈砚已过世的妹妹吗?怎么会呢?我竟不知道苏瑶身上的剑骨竟然是从她的身上夺来的。我记得沈砚提过,他的妹妹未及豆蔻便被人残害致死,至今仍未找到凶手,莫非,是苏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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