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停靠在了就近的一个城镇,因为稚愉表示要寻个大夫给师无妄瞧瞧,姜不肆几人自无异议。
于是,他们便在明月城下了船,所幸这明月城还算繁荣,并非穷乡僻壤,楼尚水让稚愉等人先去客栈稍候,而他则去找大夫。
不多时,楼尚水就带了两个大夫回到客栈。这两位大夫的医术乃是明月城中的翘楚,楼尚水动用了扶摇山庄的势力,才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请到了人。
“大夫,如何?”
等两位白胡子大夫都把完脉,稚愉眱着他们面面相觑,没有立即下诊断的模样,只好先行开了口。
闻言,其中一位更显年长的大夫抚了抚垂至胸膛处的白须,方道:“这位公子的脉象并无大碍,脑袋也未曾有受伤的痕迹,恕我们医术不精,实在无法诊出公子因何失忆。”
稚愉虽有些失落,但还是接着问道:“那我们还能做些什么?”
“老夫确实不知公子因何失忆,不过,依照我们从前所看过的失忆病人,姑娘可多让这位公子接触熟悉的人或物件,这样兴许能促使公子早日恢复记忆。”
老大夫说完这话,便要起身,稚愉没有再多问,楼尚水则负责送两位大夫出门。
姜不肆见状,挑了挑眉,“表妹,欲速则不达,何不像素回所言的那般,顺其自然罢了。”
稚愉听罢,抬眸望向一直静默无言的师无妄,他全程恍若个局外人一样,只唇畔含笑。察觉到她的视线后,他回视她,笑意不减。
一个人即使失忆,从小到大养成的性子同技能也该有迹可循,或许她可以趁此机会看清师无妄的为人。
只是,在那之前,稚愉还得先像个老师般,教导师无妄日常的言行举止,他似乎还处于脑袋空空的状态,需要旁人先做个示范,他才会照做。
从**阵脱身至今,不过半日光景。
稚愉本还以为,师无妄的性格是不变的温和从容,却原来他可能是一时失忆,对周遭的人与事都感到陌生,除了他刚醒来的那一霎开过口,她确实不曾再听到他说话。
思及此,稚愉暗怪自己的粗心大意。
“你名为师无妄,可还记得?”稚愉抬眼凝视着师无妄,他听得她的话,撞进她湛明的眸中。
“师……无妄?”他学着她,唤出了自己的名字。
稚愉知他应当是不记得自己的名字,所幸他还能分辨得出“师无妄”这三个字。
“没错,‘师无妄’就是你。”稚愉说这话的时候,指了指他,旋即,她又反过来点了点自己,“而我……是稚愉。”
“稚愉……”师无妄低声念着她的名字,嗓音恍若玉石轻击。
稚愉意识到他现在的症状后,便将他当做初生婴儿似的,此刻他学得这么快,令她顿觉欣喜,她不禁笑得眉眼灿然。
纵然他失了忆,也很聪明。
而在旁的姜不肆跟楼尚水见状,一个面带兴味,一个脸色微沉。
姜不肆觉着,他这自幼体弱多病的表妹,还真是性情温良,哪怕那师无妄是为救她而失忆,她亦不必做到这地步罢,仿佛在哄孩子般耐心。
楼尚水则心绪复杂,他见惯了她平日里的温柔姿态,却不曾想到,她还能有更显包容的样子。
这之后,姜不肆建议他们可在明月城多留两天,稚愉并未反对,就没有谁会不同意。
好在师无妄虽对周围的一切感到生疏,但并不会胆怯,在稚愉的引导下,他已经学会主动表达自己的意愿。
譬如此时,他便冲稚愉笑了笑,温声道:“我们……去看看。”
他的话音一落,稚愉顺着他的视线瞟向了窗外人来人往的街道,他大概是想凑热闹了。她当然不会阻止他,让他多接触一下别人也好。
因此,稚愉和楼尚水就带着师无妄出了客栈,而苍素回向来不见人影,姜不肆倒是难得地不跟着,伏愚表示要留在客栈,重善更不必说了,瞧起来比失忆的师无妄还要怕生人。
街上的摊子应有尽有,琳琅满目,这些寻常玩意,反倒更具烟火气。
稚愉来到梦境后,鲜少外出,之前在南都有过一次出行的经历,已经是叫她印象深刻。
师无妄的目光时有游弋在四周,却并未流露出好奇之色,下一刻,他的眼前却出现一抹红。
“请你吃糖葫芦。”稚愉正笑吟吟地将一串糖葫芦递给他。
师无妄凝眸注视着面前巧笑嫣然的女子,在这纷杂扰乱的街道上,她灿烂的笑容及澄澈的眼神无端地令人感到平和。
一旁的楼尚水笑眯眯的,却已经狠狠咬了一口手中的糖葫芦。这糖葫芦明明是他买来的,稚愉反而先顾着给师无妄。
他清楚,稚愉是由于师无妄的救命之恩,才会对其这般体贴,然而,在此之前,她本来便待师无妄颇为在意了。
楼尚水也明白,稚愉对师无妄应该不是男女之情,偏偏她待对方的特殊太惹眼,直教人嫉妒。而他在稚愉的心底,一直只是被她当做弟弟。
稚愉不懂楼尚水含笑面目下的隐晦情愫,如今的她更是把大多数的注意力放在了师无妄身上。
“多谢。”师无妄很是有礼,他很快就学会了道谢。
“你我之间,不必言谢,况且这是小楼买的。”稚愉睇向楼尚水之际,他已经收敛起那些不该倾泻的情绪,依旧是一副纯真无害的表情。
师无妄闻言,扬眉瞥向楼尚水,轻轻一笑,“那我谢你。”
他说话的语态与失忆前几乎一模一样,楼尚水早发觉了这点。在师无妄来扶摇山庄后不久,楼尚水还怀疑过对方是否深藏若虚。
而师无妄失忆后的表现,又平淡了些,脑海一片空白的他面对稚愉等人,却毫不惊慌。
楼尚水可不信,只有他在疑心师无妄。那个成天笑嘻嘻的姜不肆定然胸有城府,亦会将师无妄看似正常,实则反常的举止尽揽眼里。
“师大夫客气了。”任凭楼尚水再如何思绪百转,他表面上都状若自然,一如往常般地笑着。
稚愉和楼尚水都唤他为“师大夫”,他并非刚醒来时的懵然不知,稚愉跟他谈过他究竟是何人。
他何等聪明,即使失了记忆,也能由稚愉的只言片语里迅速领悟。
据稚愉所言,他是个治病救人的大夫,秉性良善,待人温和,在她的口中,他应该是个好人——至少是她所以为的好人。
师无妄莫名地感到有些违和,却又不知因何而起。
既然她说他是个好人,是个治病救人的大夫,他便暂时先当着那样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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