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衍舒挥袖作符,将原先经韵斋内布下的阵法解除,他招呼着在墙边端坐着等待的江映蘅随他同去,两人一前一后去往经韵斋的一处偏僻厢房中。
厢房内一切简陋,只一张长桌便占据了大量的空间,对着房门敞着一扇窗扉,一眼望去能收览抱朴峰外的景色。方衍舒随意选了个位置坐下,江映蘅也就坐在他的正对面,房门未曾紧闭,大开着任由微风来往。
”方讲师,您提及的灵力控制,这该如何锻炼修行?”一坐下,江映蘅便张口问及自己感兴趣的话题。
这类的教导江秋眠从未讲述,每日她同师父的训练往往都是与剑招相关,哪怕是修习怀素心诀的指导也都是草草掠过。或许是不同教导方式的区别,但今日听见方衍舒谈及这方面的训练,她还是有些好奇。
“据我所知,你应当是明见峰的弟子?”方衍舒在得到江映蘅的肯定之后继续讲解,“这边能解释了,明见峰和抱朴峰之间教导方式存在一些前置的差别。明见峰往往是依赖剑法,对灵力的控制都在与本命剑的磨合中完成,更何况明见峰多是剑修,只需一剑便破万法,很少会涉猎如符箓这类的需要精准控制灵气的道统。因此,明见峰入门之时最多教授的还是剑招练习,灵力控制常常是由弟子自行决定是否掌握。”
“若是如此,那抱朴峰——”
“抱朴峰上下皆为法修,其中谷渊山专精符箓,弟子在练气期时便须学习灵力控制的诀窍,为日后打好基础,”方衍舒斜靠在长桌上,右手探出骐驎色的长袍,随着话语比划手势,“要练习也容易,最直白、也最为方便的方式便是引动水流,将水流逆着引动。因这本是违背了自然规律,想要控制住便要灵力不断输出,观察水流逆行时的大小,便能确定输出灵力时控制是否稳定。”
“但这终究只是一个练习手段,后续还当落实到应用之中,方才知晓是否真正做到了细致入微的控制。”方衍舒侃侃而谈,话毕,又在江映蘅若有所思的眼神之中补充了句提醒。
“这样说来,我便知晓了。”江映蘅喃喃自语,她右手轻轻抬起,上唇习惯性地抵在指节上思考,平整的牙尖压在骨节上,留下迟钝的痛感。
询问过灵力控制之后,她悄悄抬眼,瞥见方衍舒左手撑在长桌上,神色中多是自在,也就稍稍放宽心,开始就着翻阅书册时出现的些许问题细细询问。
“方讲师,我观这符箓形似文字,假若将日常使用的文字以同种方式落笔,是否也有同样的效果?”江映蘅小心措辞,她见着方衍舒听到她的询问后,便小幅度地挺直身躯,一双棕黑的瞳仁和她对上。江映蘅心下发慌,该不会她撞上了什么忌讳的话题?
“这边要提及一个公认、但又很少提及的前提,也就是当前使用的符文实质上是某代文明使用的文字,经由归纳和总结之后形成。谷渊山的烟山主便是将符文转换文字的佼佼者,而后谷渊山内部也确实研究了如何将当今使用的文字转为符文,只是结果并不理想。”
“为何不理想?是转化难度过高?”江映蘅蹙眉回道。
“因为不受控。”方衍舒脸上笑意不变,嘴角依旧噙着点点微笑,他抬起右手,以血为墨,在空中草草书写了一个破字,厢房内的灵气瞬间搅动。
而后一阵剧烈的抖动从前方传来,反作力鼓起一阵狂风,吹乱江映蘅额前乱发,待得尘土三散去,她才见得厢房的墙壁上破开了一个大洞。
经韵斋外一阵脚步,方衍舒手指稍顿,还未等江映蘅细细观察这符箓的结果,他便再度作符将厢房恢复至原样,“倒是忘记经韵斋中不可使用这般符箓……这便是谷渊山研究这类符文得出的结果,当随便一字按照符箓方式注入灵力,便出现这样结果。而这类符文也存在弊端,上限与下限同样明显,能够随意伤人,只是简单作为对敌手段还可,但若是运用到阵法之中——目前尚未找到合适的方法。”
江映蘅似懂非懂地点头,她冷不防地开口,“那若是将文字按照以往符文的处理方式进行总结,是否能进一步地增加上限?好比书法,将文字的形神从字形中抽出,虽说脱离了基础的形状,但筋骨和框架依旧不变。”
“说来也有些道理,只是这项目在谷渊山中已经停滞许久,待我回去稍作测试再给予答复吧。可还有什么问题?”方衍舒想起现下烟山主时常闭关,上下弟子缺少动力的现状,他便皱眉。只他一人不断在各类偏门路径中探求符箓的发展,在谷渊山中多少如同异类。
“是,便是这符文的载体,应当没有特殊的规定?”江映蘅想到课中方衍舒随意说起的一句话,假若黄纸无法承载大量的灵力,那边肯定有更加优越的材料以供符箓使用。
“这怎会有特殊规定?凡是能承载灵力的材质,都可成为符文落笔的载器。玉器雕刻、白纸落笔、锦绣织就,这符箓的应用也多,不过你若要在织锦上钻研,怕是要去询问织金山的弟子。”方衍舒手指在桌上轻敲,回答时语气舒缓。
“今日便多谢方讲师指点了。”江映蘅得到了清晰回答,便也心满意足地向着方衍舒道谢。
“无碍,分内之事罢了。我既选择成为临时讲师,便有责任回答学生的疑问。若是在符箓上有什么问题,尽管传信给我。“方衍舒善意点头,接过了江映蘅的道谢。
两人便就此分别,江映蘅朝着抱朴峰的渡口走去。渡口边,踱步的白鹤依旧在岸边盘旋,她登上小舟,好奇地见着来往弟子喂食白鹤后,便乘着白鹤飞去,顿时恍然大悟。原来这白鹤竟是弟子出行时的工具,这也倒是符合了话本中的仙人形象。
江映蘅想到方衍舒所说的法子,突然间有了点兴致,便跪坐在小舟上俯身,左手撩起袖口,右指伸入水中,借着和水流的接触引动河水,粼粼波光之中一道白线跃出水面。她借着灵力依附于水流,将空中游走的水线变化出多种模样。
只是这也确实难以控制。江映蘅见着水线随着灵力输出的变化,在空中舞动时大小粗细也不一致。待到她力竭之时,小舟也堪堪到了长川山的渡口,江映蘅也就放下了手中的尝试。她直起身,提起身前糟乱的裙摆跳下了小舟,朝着别院走去。
这几日下来,江映蘅也习惯了院内走动着两具傀儡。因此,她自然就随着花怡和槐雅在别院中按照江秋提前设定过的方式行动,不到必要时刻,她也乐于当作她们不存在。
她匆匆走过连廊,在外厅和内院中没有丝毫停留,只是驻足在藏书房中端详着书架上浩如烟海的书籍,仔细翻找着可以供她参考的书册。符箓载体、符文变体,这几个话题都未曾提及,大多都只是符文的图鉴。
江映蘅一遍遍扫过与符箓相关的书架区域,没有找到提及了符文载体的书册,只得作罢,自己另寻路子实验。关于符文变体的消息可以等待着方讲师的消息,至于这符箓载体——江映蘅决定自己先行试验,或许玉器雕刻难以上手,但将织就锦绣稍作变化,由织作一体的绸缎变为手绣,便简单多了。
只是,她需要询问花怡和槐雅别院中可有阵线。
江映蘅掩上藏书室的雕花木门,找到擦拭着外厅座椅的花怡。见着她慢慢走来,花怡也是停下手中擦拭,右手捡着一块帕子便呆立原位,稍稍低头等候。
“花怡,别院中可有针线?”
花怡颔首退后,转身朝着外厅边上的厢房走去。不久前江映蘅见过她们从中拿出药膏,或许是将杂物都存在一处了。江映蘅神游片刻,从再度走进的花怡手中接过一盒针线,轻声道谢后便快步走回厢房。
房内阳光正盛,她稍稍翻找出那日上山时裹着行李的布片,将其摊在长桌之上,用这作为试验,布片若有破损也不至于心疼。以防万一,江映蘅还是将布片拆做两块,一块留作备用。
江映蘅从盒中取出阵线,捻起一根和布片颜色相反的白丝,左手托起布料,右手便上下飞舞,凭着记忆将清洁符的符文绣在布片之上。丝线飞舞之间,灵力也随之一并融入布片,环着符文的布料逐渐抽丝,江映蘅提心吊胆着将最后的线头收紧,符成、布毁,只剩一张纤尘不染的长桌。
虽说这符箓已成,但终究留不住原物,江映蘅指尖擦过长桌,她手掌一翻,指尖上一点颜色都不曾沾染,原先的布片连一缕丝线都没有留下。她皱眉扯过留下的另外一半,再度捻起细针,只是这次她未曾将灵力灌入,只是规规矩矩地绣上符文,收紧线头后却无事发生。
莫不是灵力的原因?江映蘅托着布片,她快步走至厢房中央,将灵力灌入布片后朝着踏步扔出,只余下踏步依旧。她侧坐在踏步上俯身细察,果不其然,与长桌一般的整洁。不,主要的原因还在于布片的材质上,过于脆弱无法撑在灵力,才会在使用后瞬间解体。
江映蘅思忖片刻,起身拿出墨笔和信封,恭敬草拟了一封准备送予月静昀的信件。她再三校对内容后,方才重新誊写了一张信纸 ,按照江秋眠所教授的方式将信纸变作传信之鸟,送至织金山中。
不知月姐姐可否记得她,江映蘅满是希望着目送信鸟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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