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吧。”
“好吧?”
“我多少也能猜到你的想法,只是作为互相探讨符箓的知己,到如今不信任我的为人难免有些伤人心了。方讲师,似你这般直直地逼我接受道歉,多少有点强人所难了,”江映蘅见方衍舒脸色随着她说出的话语一并变化,原先的笑容逐渐变得僵硬,她便暗自叹气着继续说道,“下不为例,可别再犯了。”
江映蘅轻飘飘几字落下,便让方衍舒松了口气,他向来锐利的眉眼间都被暗藏的喜悦柔和着,手中一直备好的木匣才敢从袖中取出,托着木匣赠与江映蘅。方衍舒在她不解的眼神中,左手轻轻拂过木匣侧面,将锁住木匣的符箓激活,而后才从容说道:“小师叔祖,既然您接受了我的道歉,这礼物请千万收下,待到回了长川山再打开。”
“我便是拒绝也不成罢。”江映蘅从方衍舒手中接过木匣,脸色无奈而又温柔。这木匣坠在她的手上,颇有些分量,江映蘅便直接将这木匣用宗门秘法化为木鹰,直直送至长川山下的别院中,免得在手中颠簸着出了问题。
“尚且有些冗余时间,小师叔祖可要随我一同去书坊看看?”待得江映蘅收下歉礼,方衍舒方才开口邀请道。
“书坊?倒也是个想法。”江映蘅点头应答,她动身便与方衍舒一前一后离开商行。
江映蘅不近不远地跟在方衍舒的身后,她望着方衍舒身后摇晃的黑色长发晃荡,脑中的思绪自是越飘越远。方衍舒的各类苦衷她都能大致理解,唯一无法想通的便是他为何行事如此激进,她也不是无理取闹之人,便是没有这类的誓言,只要不再度欺瞒,她自会慢慢理顺心情,重新信任方衍舒。
是方衍舒对她的为人有所误解,还是——
他便是这般,不轻易再度信任的人。
下了二楼,她的耳边行人噤声。
江映蘅抬起眼来,凡是方衍舒经过的路子,都无甚行人挡道,便是有人不经意间与她对视,都会带着点忌惮地转身。便是有那么一两位胆大之人,望着江映蘅的眼神中,多少都有些难言的情绪。江映蘅微微皱眉,和一位行人对上眼,对方脸色一僵,逃命似得飞快离开了商行。
多少有些奇怪,可江映蘅走出商行,街上的行人反倒没有这般的举动。
”小师叔祖往这条路走。“方衍舒稍稍停顿脚步,待得江映蘅反应之后,便带着她向着一旁的小道拐去,沿着人头窜头的街市走进一间书坊之中。
往日,江映蘅还留在凡俗之中时,尚未去过书坊。此时走在街市之上,多少有点新鲜,但还是端着一张脸,克制着自己心中的兴奋,只一双清亮的眼珠故作稳重地转动,四处观察着周围的景象。等到方衍舒出声提示,她便紧着步伐跟在他身后,而后从一条建在水道旁的青石板走至另一边的街市,走进书坊。
书坊中,多得是近年中各类大家广为传唱的作品,被珍惜着放好在架上。见着江映蘅二人进门,掌柜便拿着块擦拭铺子的破布上前,迎着方衍舒的脚步在一旁躬身询问,“这位公子,不知要何种书籍?若是这经史,便在这架子上,若是……”
“掌柜不必麻烦,我等自会寻找。”方衍舒冷言打断掌柜滔滔不绝的推销,跨入门槛后便随意走动,衣袖被稍稍挽在手中,免得将架上物品撞落,江映蘅沉默着跟在方衍舒身后,随着他的走动望着如山一般的书籍。
掌柜就这般被方衍舒搁置,他便识趣地拿起破布,将只有薄尘的柜台再度擦拭澄亮。只是他动作间,眼神依旧警觉,时不时便抬头观察着书坊中唯二的两人,见着江映蘅拿起书册放入怀中,他曾多次试图开口,却又在方衍舒冷峻的眼神中悻悻闭嘴。
方衍舒由着江映蘅欣喜地挑选着她想要的书籍,见着她脸上不再有今早那般萦绕的悲伤,他也就松懈着四处看看。在多次阻止了试图出言不逊的掌柜后,方衍舒兜兜转转地走到了一排崭新的书册之中,封面上誊抄的墨迹仿佛带着点湿意。他未曾见过这般的书籍名字,便开始细细挑选,将其放入自己怀中一垒尚未阅读的书籍中,与停止挑选的江映蘅一并行至柜台之上。
“这也未免过多了。”江映蘅杏眼睁圆,带着点惊讶看着桌上书册的差距。她手中只有两本乐谱和一本诗集,置于柜台之上,却尚未达到方衍舒那一垒书册的五分之一。
“下山的时日本就不多,恰好见着新书,也就顺手一并带走了,”方衍舒草草解释两句,他早日许下的誓言卡在喉咙之上缓缓收紧,他随手抛掷下一锭银子,便将书册混成一堆,快步走出了书坊,“展柜便不用找,若有不足便寻方氏商行去要。”
江映蘅见着方衍舒一言不发,便带着书册离去,心下一紧,便也踏着步法跟在他身后朝着书坊旁的无人小巷走去。两人未曾顾忌街坊中的来往行人,待得走到小巷中心,方衍舒墨笔一掷,一道隔音的符箓缓缓升起。
“小师叔祖,我在书坊中购入新书,也是为了顺从我所践行的求知之道的冲动,也就是见新知而喜,知新法而行。”方衍舒脱口而出,原先紧缩在喉间的铭文逐渐放松,深入钳制着的誓言这才放松控制,让他得以正常呼吸。
“誓言反噬?”江映蘅站稳脚跟,便听见了方衍舒一连串吐露的言语,望见在他颈间缓缓消散的铭文。她字句简短询问着,见着他默默点头,而后从方衍舒手中接过那一堆书册,由着他在原地调整吐纳节奏。好在她筑基期后常有锻体,这般重量的书册也是轻松。
“小师叔祖,这书册便由我收下,以免路上丢失了。待你我回到宗门,再交付手中。”方衍舒从誓言的伤害中稍有缓和便再度开口,声音变得低沉沙哑,他从江映蘅的怀中接过书册,将其放入袖中暗藏的储物玉盘之中。他流转着灵力将喉间的伤害抚平,只是誓言的约束卡在□□,便是再多的灵力也无法将伤害全部化解。
“方讲师之后还有什么安排?”江映蘅稍稍斟酌着字句,生怕随口说出的语句让他再度遭受誓言的伤害。
“接下来便是随小师叔祖的意思,若没有打算,你我便可回到山门交差了。”方衍舒回答着江映蘅的问题,只是见着她一副小心谨慎的样子,也不由得有些愧疚,似乎他这看似深思熟虑的做法,再一次让江映蘅承受了不少压力,他便再次出声解释,“小师叔祖不必如此小心,方才我是因为隐瞒行为与道途之间的关联,方才引得誓言躁动,这与您问出的问题无关,全由我自身的态度决定。”
“是这样么。”江映蘅见着方衍舒温和一笑,自己便是低低应答了一句,见着他脸上不再有不适神情,也就把方才的事务记入心中,留与日后注意。
“小师叔祖不趁着今日下山,忙些事务?”方衍舒再度询问,江映蘅只是慢慢摇头拒绝。她可不曾有甚凡俗事务可供操劳,毕竟,那日逃家本就与所有的凡俗关系做下了断,这时哪有什么多出的事务。
“走罢。”江映蘅哑着声音说道,竟是比喉间受过伤害的方衍舒来得更加嘶哑。
“那便直直从樟城出发,不必再过城外的官差盘查。之后便按着昨日的法子,待到灵力干涸之时再停下冥想修习,可好?”方衍舒没多询问江映蘅的反应,便是留出了点个人**,话语一转,让她的注意力缓缓转移至后续安排。
他见着江映蘅一言不发地点头示意,脚尖轻点后踏上长剑,身形摇晃着在长剑上站稳,随即一道剑芒闪过,便向着天穹冲去。方衍舒想着她先前御剑飞行时的窘态,内心忧虑着御剑向前,听着撕裂的风声在耳边炸开,追上了在天穹之上踩着飞剑摇摆的江映蘅。
有时御剑飞行便是这边轻率地练成,江映蘅原先还只敢侧坐在剑鞘之上,今日冲动一番,便摇晃着适应了踩着飞剑的御剑飞行。待得灵气干涸之时她缓缓下落,见着身后赶来的方衍舒,她再度暗骂自己过于自我,未等到方衍舒反应便又自行离去。
“方讲师……”
”小师叔祖,下次可别这般吓人了。”方衍舒走上前叹气着抱怨一二,也不知他多少次将江映蘅看作山主饲在山中的狸奴,一个没有看住,便冲了出去,还格外固执;有时又像那取暖的狸奴一般,虽说表情懒散,可眼神中仍旧透着精光。
“我这边举动不够恰当,我知晓了。”江映蘅沉沉点头应下,她也未作反驳,只是将这教训纳入心中,日后必定作为行事前提。
两人闲说一二,便齐齐坐下等着灵力回复,再度御剑赶向远处的九华洞天。
九华山下,江映蘅见着高耸的山峰不由心安,她跟在方衍舒的身后,由他带着走向宗门入口。只见方衍舒便是径直走入哪一片暗藏杀机的竹林,身影消失在重重掩映的竹影之中,江映蘅只是停顿片刻,便信任地走进林中。
眼前景色突变,她眼前不再是先前走过的登天梯,反倒直接来到了抱朴峰的渡口处。方衍舒早已在原地静立等待,他捧着江映蘅的三本书册递到她的手中,轻声开口:“你且去长川山休憩,我去将任务交予遣事处。”
还未等着江映蘅说着道谢的话语,方衍舒便一个纵步消失在抱朴峰的山头。她也只得捧书而去,踏着不度河逆流而上,一路回到长川山下的别院之中。
别院处,景色依旧。江映蘅走入前院,花怡与槐雅仍旧忙碌着日常的事务,未将多余的时间留给归来的江映蘅。她也习惯地走过两具傀儡身侧,沿着连廊去向藏书室,将自己从凡俗带回的三本书籍置于长桌之上,便向着厢房走去,等着打开方衍舒送来的歉礼。
桌上木匣依旧闪着光芒,江映蘅抿嘴凝视着木匣之上的封印符箓,指尖灵力微动,逆着符箓的笔划解开封印,缓缓打开木匣。一点寒气从匣中飞起,绒布包裹着的事物在她指尖的下显露真容,黑色光亮的矿石不过手指大小,可放在手上却有着千斤般的重量。
怎么会是陨铁?!
江映蘅手上一僵,她将陨铁再次放入木匣之中,而后用符箓再度封起,扯过桌边的一张信纸随便写上几句寄于方衍舒,脚下也不曾停步,转身便带着木匣冲出了长川山。
日六成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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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缓和、藏在匣中的歉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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