阅览室占了整整一层楼，中间只有几扇古色古香的木门隔出几块不同作用的功能室。
学生们一改体育课上恨不得将天吵翻的闹腾，此刻都正安安静静地捧着一本书坐在长桌前。
语文、语文、数学、数学、体育、音乐、美术、语文、数学......
荆诘绕过同学，从她们手中的书再数到书架上的书，果不其然，还是只有这些枯燥的教科书。
语文书是绿色，巴掌大的尺寸，却有一截小拇指那么厚，封面画着小女孩和风筝，栩栩如生，仅仅是看着，就让人向往画里的那个世界。
数学书也是一样的大小尺寸，不过换了个粉色，体育、美术、音乐的书倒是很大一本，但又很薄。
这些科目的书颜色不一，在书架上又排列整齐，荆诘一眼望过去就能知道那是本什么书，偶然怀着“可能这本不一样”的期待抽出一本，打开一看，又失望地放回去。
窗外的日光渐渐隐没，晚安铃也会随之而来，这节课要结束了，荆诘依然一无所获。
荆诘眉头紧锁，依靠在书架上的身体缓缓站直，将手中的书页闭上，却并没有将它还回去，她打算将借走一本书，带回去好好研——
“砰！”阅览室的尽头处传来一声巨响，像是书架重重砸在水泥地上的声音，接着是一阵乒乒乓乓的打斗声。
细密的话语声也突兀地出现，凳子的木脚摩擦地面发出刺耳的声音，安静看书的同学们也被吵“醒”了，躁动不安。
荆诘将书往怀里一兜，就要往声音发出的方向冲过去。
“安静！安静！下课了！都出去！”一只扑扑往地上抖落着细屑的苍白大手拦住了她，高壮的体育李老师像是瞬移一样，突然出现，一半身体暴躁地敲打着桌子呵斥其她学生，一半身体温柔地跟荆诘说话，半边脸上挤出和蔼可亲的笑容，“荆诘，下课了，回去睡觉。”
荆诘刹住脚，不甘心地看了眼打斗声还在持续的方向，这是这么久以来唯一的一个变故，也可能是难得的线索。
她又看了看体育李老师发达的肌肉，和在李老师“管教下”又重新乖驯的学生，放弃了正面冲突的想法，对体育李老师露出乖巧的笑，转身走出体育李老师的视线。
夜色浓稠，下课后十分钟，晚安铃敲响，夜幕就拉了下来，校园里关闭了所有的灯，一片漆黑，每晚都圆润如玉盘的月亮，亮如白炽灯，僵硬地挂在天上。
荆诘放轻脚步，无比感谢假月亮的光晕，让她此时得以看清阅览室的道路。
在下课假作乖巧糊弄过张老师之后，荆诘又乘着夜色回到了阅览室。
好不容易遇见一个突破口，她绝不会轻易放过。
荆诘倚着墙根往前走，整个人藏匿在阴影中，左手拿着一根木棍，这是她从一个扫帚上拔下来的，右手手指则搭在光滑的白瓷砖上，拇指底下细腻的触感给她一种安心感。
阅读室、写作室......
荆诘走过这两间房间。
哒、哒、哒。
极轻的脚步声悠悠地在走廊的另一边响起。
荆诘顿住脚，回头看，脚步声停住，身后空无一物。
语文书类、数学书类......
荆诘数过这两间书房。
哒、哒、哒。
声音更近了，脚步声一跳一跳的，像是小孩在玩跳房子游戏的蹦跶声。
荆诘侧身，背部紧贴着墙面，谨慎扭过头。
走廊上空空荡荡，假白月光冷清清的，打上一层灵堂般的死白光亮，荆诘凝视着空寂的廊道，静静等待了一会儿，脚步声又停下了。
荆诘继续往前走。
哒哒，哒哒，哒哒。
脚步声叠着荆诘的脚后跟，像是调皮的孩童跟在荆诘身后学步。
“耶...娘......无...呜呜...”轻轻的歌声贴着荆诘的脸，钻进荆诘的耳洞里去，听不清在唱什么，调子却莫名地悲伤。
荆诘深吸一口气，攥紧手中的木棍，狠狠往后一挥，粗壮的木棍撕裂空气，破风声刺耳凛冽，却依然打了个空。
荆诘收回木棍，大步向前跑。
咚咚咚。
哒哒哒。
阴魂不散！
荆诘咬牙，闷头往阅览室冲。
还有一点，还有一点，至少让她看一眼。
“砰！”尽头处那扇木门后又传来巨响声。
还有动静？
那她来得不正是时候。
荆诘的手扶上木把手，刚要扭开，粗厚的木门开始变了。
梨黄色的木门扭曲成一朵波浪状的漩涡，雕刻着秀丽花纹的木窗隐去，一张平滑的玻璃窗显现。
玻璃窗上挤压着一本翻开的语文书，书后似乎有一只无形大手，用力将书往玻璃窗上压，哗啦哗啦，书页翻动的声音充斥着整层阅览室。
荆诘放在门把上的手顿住，眼睁睁看着木窗扭曲成玻璃窗后，语文书也开始畸变。
苍白的额头、大而无神的眼睛、小巧的鼻头、黑线似的嘴唇缓缓扯开，扯出一张勾到耳边。
“荆诘，你在干嘛？”眼前的“人”，不，是不知道哪位李老师的嘴一张一合，问出的话凉进荆诘的心底。
果然不是人。
到底都是些什么东西？书妖？
荆诘缓步退后，棍子轻轻点在地上，估量着距离，计算最合适的出手时机。
“荆诘。”李老师又喊住她。
“荆诘。”不对，声音是从身后传来。
“荆诘，你在干嘛？”
“你在干嘛？”
“你在干嘛？”
一声叠着一声，一句重着一句，从南至北，从左到右，仿若一座声波巨山，将荆诘包围。
荆诘循着声音望去，李老师，李老师，李老师，李老师......
荆诘的前后不知什么时候围了一圈十几个李老师！
荆诘紧皱着眉头，握住木棍的是手心不自觉地出汗。
一个她能对付，两个勉强能行，三个也能顺利逃走，十几个......荆诘盯着近在咫尺的阅览室。
不行，还是不甘心。
手中的木棍倏然落地，发出清脆的碰撞声，荆诘抽出衣服口袋里的语文书，神情无辜：“李老师，我是来还书的。”
玻璃窗后的李老师楞了一下，森然的大口闭拢，宕机一般，木木的不动弹。
身后不停靠近的李老师们也呆住，停在原地。
“李老师？怎么了？发生了什么？”荆诘见这招有用，脸上的笑愈发嚣张，嘴中话语却一声比一声可怜无辜，“李老师，怎么这么多你啊，我害怕......”
“李老师，对不起，我不该擅自拿走书，所以我来还书了。”荆诘不再犹豫，干脆利落地推开门，门后的李老师呆呆地退后几步。
阅览室终于露出全貌。
泠泠月光从窗口挥洒进来，让这间最大的阅览室一览无遗，高大的书架整齐排列，各科书目色彩分明，一目了然。
荆诘的目光在阅览室中梭巡几圈，看到的只是一个和平时并无两样的阅览室。
看来还是来晚了，阅览室已经被清理干净。
下午那声巨响，只能是沉重的书架砸在地上发出的，还有后面有来有往的乒乒乓乓，分明是打斗声。
小猫学校里个个都乖巧得跟个傀儡木偶似的，谁会在这里打架？动机是什么？她得到她想要的了吗？
没事儿，没事儿，这次没线索大不了多来蹲几次，反正自己已经熟门熟路了。
荆诘一边故意放慢动作，在数位“李老师”的目光注视下，缓缓将手上的书放回书架，一边安慰自己。
“啪啦！”又来？那个人还在这儿？
反方向的尽头再次传来清脆的玻璃破碎声，荆诘猛地回头。
刚刚围在荆诘身后的李老师已经一窝蜂地向那边扑过去，荆诘刚准备跟上，一直在旁边守着她的李老师也再次伸手准备阻拦她。
“李老师！居然有人在破坏阅览室，我们赶紧去看看，一定要保护好这些书。”荆诘赶紧双手握住李老师拦在她身前的苍白大手，神情恳切，眼露愤怒，然后拉着李老师就跑。
不过耽搁了几秒，荆诘赶到的时候又只堪堪看到这场戏的落幕。
一个矫健身影破窗而出，巨大的银月下，荆诘看见那个人回头看了她一眼，随即消失不见，而原本追过来的李老师们也不见了踪影，只有散落一地的书页在风中翻得哗哗作响。
荆诘转头，看了一眼身边仅剩的一个李老师，她本以为李老师会追上去，再不济也该有愤怒生气的神情，可李老师一脸平静，视若无睹。
察觉到荆诘望过去的目光，李老师才转换了神情，挤出一脸温柔：“好啦，看过啦，好孩子，别担心，不会有人能伤害书的，现在，送你回去睡觉吧。”
“好学生要早睡早起才能好好学习。”李老师又强调了一遍。
荆诘迈步走进宿舍楼时，转头看了一眼守在外面目送她的李老师，李老师还是阴森森的，但笑眯眯的，回来的路上对荆诘各种叮嘱，面对荆诘故意的诘难也耐心“引导”，从不暴躁。
恍惚间真让荆诘想起她小时那个怀抱香香的、温柔负责的小学老师。
想到今天李老师对自己的种种做法，荆诘心下思忖，觉得自己隐隐约约摸到这个“小猫高中”的规则了。
月光由浓转淡，荆诘没有时钟，只能借着太阳月光的光亮转变来判断时间，于是荆诘加快了脚步。
要天亮了，能睡一会儿是一会儿吧，今晚睡好了，明天才有足够的精力继续去探索秘密。
“咔哒。”荆诘扭开锁卡，推开门，平稳的呼吸声在这方小房间中分外显眼。
荆诘松开握住钥匙的手，急步退后，屋内的人却已经一把攥住荆诘的手将她拽了进去。
荆诘反手抓住屋内那人的手腕，顺势一扭，挣开束缚，一记扫腿过去，想将对方击倒在地。
但那人明显技高一筹，往身侧轻盈一跃，就轻轻松松化解了荆诘的攻势，又向前一伸手，控住荆诘，将她锁在怀中：“嘘，别打了，我是苏叶。”
荆诘悄悄抬腿想给对方来个后踢的动作一顿，惊诧地仰头看身后人，但动作太快，头顶穿来一阵被撞击的钝痛感，随之而来的是一道吸气声：“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