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樾这一觉睡得很沉，柔软的大床，像云朵一样承接包裹着他，似要令他永无止境的陷入睡眠。

然而醒来的时候，他顿时被吓得屁滚尿流。

少爷就坐在床边，一眨不眨地睥睨他。

苏樾连一点贪恋睡眠的意识都没有了，仿佛也是被这幽暗的屋子给吞噬了，他双腿缩起来，背紧靠床头，只敢看少爷一眼，随后便垂着头，等候少爷的愤怒或是一些他根本猜不到的行动。

屋子里静寂无声，余光只能瞥见暗红色的窗帘，能猜测出，现在的时间是夜晚，因为有光照在庄园里的时候，窗帘的颜色会鲜红一些，这也就说明，苏樾起码睡了八个小时以上。

由于紧张跟惶恐，苏樾的手指头在背后扣床头，不小心发出轻响，他全身都僵住。

不过是很轻的一声响，少爷他会留意吗？苏樾抱着侥幸抬眼，却又对上少爷那双睨着他的眸子。

一动不动的少爷，眼睛也是一眨不眨，仿佛是一尊坐在轮椅上的精美冰雕。

苏樾刚要开口道歉，就像女仆说的那样，撒娇哄少爷，但眼下掠过一片不太对劲的东西。

是他的腿不对劲，有一些东西牢牢腐蚀在他的两根大腿上，就像触目惊心的疤痕，苏樾不可置信般抬眼，与少爷对视。

少爷冷声：“真能睡。”

苏樾昨晚刚对少爷燃起的一丝感激之情，全然消失了，也是，这有什么好不可置信的？不过是——苏樾看见床头柜上，有好几根被烧完的蜡烛。

他又低头看自己的大腿，那些东西，就是蜡烛融化之后的残余，现在正牢牢覆盖自己的肌肤上。

肯定是昨晚，少爷趁他睡着之后，肆意滴落，恶意弄上的。

苏樾再次与少爷对视，少爷还是那副冰冷的死样子，苏樾绝不会向他道歉，他这个人，跟庄园里的其他人没什么两样，都是行为恶劣的混蛋。

少爷勾唇冷笑，眼睛半眯起来：“你那是什么眼神？”

苏樾紧急低头，把自己被清洁工扯坏的裙摆使劲儿往下捋。

“问你话呢。”

苏樾轻声说：“少爷，耽误您睡觉了，我不是故意的，我现在能出去了吗？还要给少爷准备生辰礼。”

“你了解过我吗？”

苏樾慢慢抬眼。

“就说要给我准备生辰礼。”

苏樾舔了舔干枯的唇，努力做出像是撒娇的模样，把语气也放得可怜兮兮：“要是不帮忙准备的话，会不会被少爷掐死呢……我害怕，我不想死。”

“出去。”少爷不再看他。

苏樾下床，背对着少爷，倒吸一口凉气。

“很吵。”少爷刮一眼他的背影。

苏樾僵了僵，屏住呼吸，低着头转过身，然后行走，说实话他都差点儿忘了，正确的行走步伐，他同手同脚经过少爷身边，然后一路小跑到大门前，拉开一道缝，小身板从缝里挤了出来。

来到走廊后，苏樾开始大口呼吸，他望着空无一人的前方，尽管脑中还是很多迷茫，但可以确定的一点是，如果庄园里的其他人要再次伤害他，他一定会尝试扔掉脸皮，求助少爷，这是他，在庄园里能平安健在的唯一方式。

但也只是相对来说，毕竟少爷如果什么时候心情不好，就能立刻掐死他，或者是用那铁钉钉死他，想到这儿，苏樾脑海中浮现那张清洁工不甘心的脸，后脑处生出一股寒气。

“苏樾！”女仆的手搭上他的肩。

苏樾侧目，女仆走到他身边来，瞧了眼他大腿，说：“去洗澡吧，我再给你拿件男仆裙来。”

“我不想再穿裙子了。”苏樾双手扯着残缺不全的裙摆。

女仆笑着点头：“好啊。”

苏樾期待望向她，她接着说：“那我给你拿女仆裙？”

苏樾的脸色一阴，女仆开始“咯咯咯”地笑，笑完，她说：“我感觉少爷好喜欢你，昨晚——”

“说什么疯话？”苏樾轻声说，同时心里开始打鼓，“你小声点儿。”

女仆便小声冲他说：“昨晚少爷都站起来了！”

“因为他腿没事。”苏樾极小声地说。

“那他腿没事的话，为什么要坐轮椅？”女仆用气音。

“你是这个庄园里的女仆，你不知道吗？”苏樾也用气声。

女仆拉过他的手，在他狐疑注视中，往他手心写下一个“不”字。

苏樾便用无奈的语气说：“随便吧。”

“你一点也不好奇少爷！不想了解少爷！”女仆用很着急的气音说。

“我为什么要好奇为什么要了解。”苏樾用口型冲她说，同时摊开双手。

女仆粗声道：“我走了。”

苏樾跟上她的步伐，“你能不能带我去上回那个浴室？我忘记是在哪条走廊了。”

“不要。”

“你生气了？”苏樾很不解，“可是你生的是什么气呀？”

苏樾用茫然的眼光望着女仆洁白的侧脸，女仆一嘟嘴，道：“你自己找着去吧，一会儿我再给你送衣服去。”

说罢，女仆转弯离开。

苏樾在原地站了会儿，打算靠记忆寻那个浴室，在这条走廊的尽头，发出一道清脆之声，听起来好像是杯子的声音。

苏樾看过去。

小少爷举杯抿酒，手指头在杯上“哒哒”了两声。

苏樾僵硬扭过脸，装作没看见，并且加快脚步，往相反方向走。

小少爷已是出现在他身后，揪住他的衣领，这一揪，把衣领给扯坏了，上半身的衣料开始往下倒，苏樾用双臂捂住自己，惊慌看向小少爷。

“怕什么？你这衣服，又不是我弄坏的。”

“现在就是你扯坏的。”苏樾说。

“你这衣领，不知道被谁揪了，那么大的力气，不坏才怪呢。”小少爷抱臂，一手托着红酒杯，慢慢朝苏樾逼近，又说：“哦~肯定是表哥扯的吧？你们昨晚，一点声音都没有，究竟干什么了？”

“你们的听力是都很好吗？”苏樾问。

“你倒还反问上我来了？”小少爷抽出一只手，捏住苏樾的脸颊肉，一瞬间就捏红了。

苏樾不吭声。

“我在问你话！”小少爷吼。

苏樾还是不吭声，这问题叫他怎么回答？小少爷是一点脑子都没有吗？用脚趾头想，也能想到昨晚他的遭遇吧，难道他要说“被少爷在腿上滴了很多蜡”吗？万一被少爷听见了，他岂不是全身都要被蜡封住了。

小少爷猛然松开他的脸，“啧。”

苏樾被丢到地上，屁股坐的生疼，小少爷俯身，将没喝完的红酒，全部倒在他头顶，酒水下灌，他忙不迭眨了几下眼。

小少爷低笑了一阵，在苏樾用手指头揩脸的时候，看见苏樾大腿上的蜡痕。

“原来你们昨晚干这个了。”

苏樾在心里闷闷地想，蠢。

“你要去浴室？”小少爷问。

苏樾撒谎说：“我要去找女仆，要帮忙准备少爷的生辰礼。”

小少爷点头：“那你去吧，我们以后多得是机会。”

苏樾没忍住问：“什么机会？”

“你来我房中做客的机会。”小少爷垂眼瞧着他，唇边勾起玩味的笑。

苏樾打了个冷战，等小少爷完全消失在走廊里后，他才起身去寻浴室，七拐八拐后，他推开浴室大门，浴缸里冒出热气，还带有一股芬芳之气。

苏樾再三确认门被锁好，然后脱光衣服踏入池中，快速清洗，主要是腿上的蜡，不过还好，遇水之后很快就抹掉了。

这时，有人敲门。

苏樾藏到水平面以下，只露出一颗头。

那人还在敲，就是不出声，估计不是女仆。

完了，苏樾神经紧绷起来，可女仆还没有给他送衣服来，他望了眼空空如也的屏风，手一抓，抓到残破的男仆裙，打算穿。

但是，那厚重的大门，被五道尖利的指甲划开，火花四溅，吓得苏樾把整个身子埋到水里。

“你掉了东西哦。”小少爷俯身捏起一块蜡片。

苏樾在水里无法呼吸，没坚持几秒就被呛出水面。

“刚才我就在想，你不仅脸长得漂亮，身体好像也很漂亮，很适合。”小少爷靠上门框看着他，“适合在你身上做些很有艺术性的东西，比如雕刻？”

苏樾抹把脸，惊魂未定看着他。

小少爷扯唇笑，往他这边走几步。

“你别过来。”苏樾急得要哭。

小少爷冲他竖起五根尖利的手指头。

苏樾的眼神仿佛在逐渐失去光芒。

“苏樾。”小少爷一边靠近他，一边说：“你既然留在我们庄园里，就要时刻绷紧十二分的精神，就算是在睡觉的时候，也要保持警醒，知道吗？”

苏樾木然点头，看着小少爷那尖利的指甲，想象一会儿自己的惨状。

小少爷打算往浴缸里看一眼，但没能成功，他无故眯起一只眼来，很痛苦般呲了一下牙，随后那有尖利指甲的手去到眼旁，按揉起来。

接着，他好像两只眼睛都开始疼了，苏樾就趁现在，跑出池子，躲到了屏风后边。

“真是巧。”小少爷抬头看天花板，喃喃道：“楼上，不刚好是表哥的房间么。”

“苏樾！”女仆飘着身子进来，看了一圈后，问靠在浴缸边的小少爷：“你不会把苏樾戳死在浴缸里了吧？”

小少爷摇头，很无辜很委屈：“还没开始动手呢，眼睛就痛起来了。”

女仆“咯咯咯”笑了三声，将手里的男仆裙丢到了屏风后。

苏樾的头被砸，“啊”了声，他快速穿好裙子，然后像螃蟹一样，慢慢从屏风后挪出来。

小少爷回眸，他一惊，打了个嗝。

小少爷嘲笑起来：“老鼠一样的胆子，就算当这庄园里的鼠王，也会被其他老鼠给咬死。”

苏樾装作没听见他的话，跑到了女仆身边，女仆挽过他的手，“小少爷，我们走咯。”

“我说，女仆。”小少爷叫住她。

女仆回头，苏樾不回头。

“这走廊到底有什么可修缮的？整个庄园这么多条走廊，我到底要一天天查看到什么时候去？表哥的生辰礼到时候也不过是在宴会厅开展，收拾宴会厅不就得了？”小少爷眯着一只略显红肿的眼，“除非，你派苏樾跟我一起。”

苏樾绷紧后背。

女仆对他最后一句话听而不闻，指着被他指甲划破的门，甜甜一笑：“就比如这道门，即刻需要修缮哦。”

小少爷冷哼一声，看仇人般盯了苏樾侧脸一眼。

离开浴室来到厨房后，苏樾才渐渐放下心。

女厨师双手端着餐盘冲他走来，他没太在意，学着女仆，用布在擦异域风格的餐具。

“苏樾，把这个给少爷送去。”女厨师站在他身侧，细声细气的。

餐盘上还有一个盘子，盘中是五块颜色不一的奶油小蛋糕，完全猜不到是用什么做出来的，依苏樾看，这么大的厨房连个鸡蛋都没有，耗子皮估计倒是不少。

苏樾不想去，客气道：“可以麻烦女仆去送吗？我刚从少爷房里出来，我不想——”

想到少爷听力十分好，苏樾顿住了，眼巴巴看着厨师。

女仆转过身，道：“苏樾，从此以后，少爷的一日三餐，就归你服侍了。”

“什么……”苏樾扭头，冲女仆：“我宁愿扫厕所。”

女仆怔了怔后，一手支腰笑了起来。

苏樾的脸色很是沉闷。

厨师幽幽道：“苏樾，我猜想，你刚才这句话，少爷应该听到了哦。”

说罢，把餐盘强行交给他。

苏樾还是有点品格在身上，不忍这些好看的小蛋糕因为他而摔落，于是稳稳接住了餐盘，但他的脸色极其不好，就好像天要塌了。

女仆的手搭在他肩上，“我可以教你一招。”

苏樾有些期待看过去。

“送完这些小蛋糕之后，你记得立马跑出少爷的房间，不然……”女仆舔了舔唇角，开始咧嘴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