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会这样?
从少爷千疮百孔的腿上,滴落的鲜血,逐渐形成一大片血泊。
“少爷……”苏樾的眼泪不受控制流下来,“是我伤害了少爷吗?是我想戳开门的时候……”
少爷抬眼看向他,表情很沉静:“不是你。”
“那是谁?是女仆吗?是女仆不想我开门……”
“不是我。”爬在天花板上的女仆说。
“那是谁?”苏樾茫然的眼,落下串串泪水。
“苏樾,你做噩梦了。”少爷朝他伸出手,指尖从眉头,轻抚到他的眼皮。
他便抱着钢钉,趴在少爷腿边,沉沉睡了过去。
他睁开眼,发现他跟少爷面对面躺在床上,少爷的手臂被他当做了枕头,他一手向下,隔着睡裤摸到少爷膝上的钢钉头,他道:“少爷,刚才那真的是做梦吗?”
少爷揽他入怀,在他耳边低语说:“苏樾,陪我多睡一会儿。”
他被深埋在少爷怀中,眼光一抬,看见少爷静止的喉结,闻到少爷衣襟上的馨香,他眨眼,眼尾泛过泪花,压抑着嗓音问:“少爷,顾亭是少爷的父亲吗?”
他感到少爷将他搂得更紧,低沉的嗓音在他头顶淡淡地说:“忘记了。”
“那你想记起来吗?”苏樾对自己产生怀疑,“那他们想记起来吗?我是不是不该插手呢少爷,或许有些回忆,就应该被忘记,如果再次想起来的话,就像是揭开了伤疤……”
少爷打断他:“做你想做的事,不需要怀疑。”
苏樾闭上眼,自我安慰般那样说:“可是只有揭开回忆,少爷跟他们,才会去鬼天堂的吧。”
“我不去。”少爷说。
“少爷你为什么不去?”苏樾问。
少爷没有回答他。
入夜后,苏樾搁在枕头边的管家铃响了,是急促的三下。
苏樾醒来,后知后觉地想,是酿酒人找他。
“谁。”少爷的气息在苏樾耳边。
苏樾揉着眼睛说:“酿酒人。”
“真烦。”少爷说。
这时,门又被敲响了,也是急促的三下,少爷烦躁“啧”一声,抬起了手。
苏樾看出来,少爷是想用铁钉制止酿酒人,于是握过少爷的手,说:“或许酿酒人有什么急事,不然也不会来敲门了。”
他把少爷的手慢慢压下去,少爷看着他,问:“你要去?”
苏樾点头,他起身的时候,少爷也坐了起来,靠在床头,双手抱臂盯着他穿制服外套,眼光有些幽怨。
“什么时候回来。”
苏樾走到门边时,听见少爷这样问,就回头说:“应该很快就回来了。”
打开门,酿酒人靠在对面的走廊墙壁上等他,他走出来关好门,眼光狐疑。
酿酒人冷淡刮了眼他脖子上的咬痕,低声说:“宴会厅里有动静。”
“什么动静?”苏樾问:“你去看过了吗?”
“没有。”酿酒人很不耐烦的,“想查清楚这一切的不是你吗?”
“好吧。”苏樾说。
“还不走?”酿酒人回头。
苏樾跟上他,说:“你不会骗我吧?上回在宴会厅,你还想用酒瓶碎渣扎我……”
“那你自己去看吧。”酿酒人停步。
苏樾又说:“你不骗我就好,还是两个人一起去比较好,毕竟我只是一个普通人,没你厉害。”
酿酒人冷哼一声道:“我就勉为其难陪陪你,免得你一个人不敢去看,然后又跑去找少爷。”
“你喜欢少爷什么?”苏樾冷不丁问。
“那你喜欢少爷什么?”酿酒人反问。
苏樾噎了噎,说:“我没有。”
两人一起来到宴会厅门前,苏樾小声说:“能麻烦你开门吗?我有点不敢。”
“你胆子怎么还是这么小?真应该把你丢在蜘蛛堆里磨炼磨炼。”说着酿酒人神色一变:“苏樾你别说话,里边有声音。”
苏樾贴耳听去,是一阵阵残缺不全的乐曲声,苏樾悄声问:“你刚才听见的就是这声音吗?”
酿酒人点头。
“我记得里面的唱片机,在之前也响过一回。”苏樾说。
酿酒人摇头说:“那我不知道。”
“会不会有人在里面?”苏樾说完去看门缝,结果酿酒人直接把门给拧开了。
苏樾惊慌失色,一个转身到酿酒人身边去,酿酒人嫌弃地瞟他一眼,随后将门推开。
黑暗的室内,乐曲声并未停歇,越发刺耳,在暗中,似乎有脚尖轻点地板的声音。
苏樾走一步,靠在门框上,仔细看去,暗中好像有个人影。
酿酒人此时推他一把,他惶然回望,还以为酿酒人要抛弃他,酿酒人也跟着走了进来,或许是乐曲声掩盖他们的动静,也或许是那人太专注,所以没发现他们。
那人在干什么?为什么一直用脚尖点地板?苏樾一边思索一边去看那个漆黑身影,想到答案的那瞬间,宴会厅的灯被酿酒人打开了。
苏樾眼神一滞,管家安静的背影正对着他们。
“管家先生,你在这儿跳舞么?”苏樾问。
他视线下移,看见管家竟然穿了一双不合脚的舞鞋。
“真是奇葩啊。”酿酒人端着酒杯将唱片机停了。
管家身子轻盈转过来,苏樾觉得这看起来跟管家十分不匹配,管家低着头,出离的眼神逐渐有了焦点,他抬头,问苏樾:“苏管家刚才说什么?”
“问你怎么在这儿跳舞。”酿酒人说。
管家神色愣怔,低头看了眼脚上的舞鞋,失笑道:“我怎么会在这儿跳舞呢?”
“不会是梦游了吧?”苏樾看了眼酿酒人。
酿酒人摆摆头:“那不好说,要不是因为这宴会厅就在我房间的上面,我才不会管。”说罢,将酒杯一搁,看似要出去。
苏樾叫住他:“酿酒人,你不能想起来一些什么吗?”
酿酒人回眸问:“什么意思?”
苏樾说:“你不是说你在生前,或多或少知道一些他们的故事吗?我想,我要是能跟你一起查的话,会快一点的吧。”
酿酒人笑笑,侧过身,“行啊,不过你得先在我面前自我安慰一下。”
苏樾立马说:“那还是算了吧。”
酿酒人“啧”一声:“那么没劲呢苏樾?你不会一点**都没有吧?”
这时管家脱下舞鞋握在手里,冲他们俩温和笑了笑:“那我就先走了。”
“管家先生。”苏樾走到管家面前来,“要是想起来什么的话,可以告诉我。”
“好的苏管家,不过我现在得先想清楚我这番行为到底是何意。”管家说。
苏樾点点头,目送管家往门口去,他看见管家跟酿酒人不经意对视了一眼,之后酿酒人的眼神就沉了沉。
“酿酒人。”苏樾走来问:“你想起什么了对吧?”
酿酒人不看他:“没有,我什么都没想起来。”
“你撒谎,我刚才看见你的眼神了,你肯定是想起来一些什么了。”
酿酒人盯向他:“但是我现在不想告诉你。”
“为什么?”苏樾皱眉:“你就一定要看我在你面前那样吗?那样有什么好看的呢?”
酿酒人神色烦躁往门口走,苏樾扯住他的衣袖。
他回头,眼神狠戾,鬼身突变,满身的眼珠子将苏樾吓得低呼,苏樾瞬间后退几步,因趔趄,而坐到了地上。
一颗眼珠子转动着来到苏樾面前,苏樾双手撑地后退,却猛然看见这眼珠子里,滑过去一个场景,是一个人在跳舞的画面。
“是管家吗?再让我看一遍。”苏樾对眼球说。
从眼球里发出一声冷笑,随后像根茎一样的神经缠绕过苏樾的脖子,苏樾惊叫几声,另外一根根茎在脱他的裤子,他双手去制止时,脖子却又被勒得很紧。
苏樾嗓子眼里短暂“呜”了声,便看见少爷来到了酿酒人身后。
少爷眉压眼,眼神骇人,一根铁钉扎入酿酒人侧颈,酿酒人便倒地,那缠在苏樾身上的根茎迅速消失了。
苏樾穿好裤子,向少爷道谢。
少爷睨着他问:“不是说马上就回来?”
“那句话前面,还有‘应该’两个字。”苏樾轻声说。
少爷走来抱起他,经过酿酒人时,酿酒人睁开眼,扯住少爷的裤脚。
苏樾听见少爷极其冷漠“啧”了声。
酿酒人垂着头:“顾睿铮,我现在知道,横在我们中间的,是什么了。”
少爷好像听也不想听,抬脚便走。
苏樾看向被甩开的酿酒人,问:“是什么?”
酿酒人抬头,眼眶里细泪泛泛:“是我的眼睛。”
苏樾皱眉不解,下一秒酿酒人发了疯般去挖自己的眼睛,苏樾扑腾着要下来,少爷一手勒住他的腰,冷声呵斥:“干什么?”
“他在挖眼睛啊少爷!出血了少爷!”
“让他挖。”少爷说。
苏樾急得大喘气:“什么……就让他挖吗?”
少爷抱着他要走,他又挣扎几下,指甲不小心划过少爷的眼尾,少爷阴沉着脸松开他,他溜身走向酿酒人。
可惜已经迟了,酿酒人两颗血淋淋的眼球,被他自己握在手里。
苏樾蹲下身问:“为什么?”
酿酒人抬眼,苏樾看见他空落落的眼眶,很快又长出了一模一样的眼球,苏樾惊愕道:“为什么?”
“或许视而不见。”酿酒人轻轻捏碎手中眼球,说出来的话语很轻盈:“也是一种错。”
苏樾问:“你看见什么了?你对什么视而不见了?”
“苏樾,你马上就会知道了。”酿酒人说。
苏樾被来到身后的少爷扯着胳膊拉起身,他看似呆呆的,但脑海里,却形成一个恐怖的念头。
他扭头:“少爷……”
少爷眼神幽冷看着他:“苏樾,我没睡好。”
他欲言又止,只点了点头。
……
苏樾陪少爷午睡之后,与少爷一起来到餐厅,剩下七人已在等候他们。
苏樾默默吃饭时,其他人都或多或少看了几眼苏樾,在苏樾吃餐后甜品时,小少爷问:“好端端的干嘛要一起吃饭?搞得人胃口不好。”
厨师放下喝汤的勺子,垂下脸去。
管理者道:“肯定是苏樾又有了什么问题,你以为谁都想跟你一块吃饭的吗?”
“有问题就问啊苏樾。”小少爷说。
苏樾便问:“庄园被火烧那天,你们都在做什么?”
却是把众人问得哑口无言。
许久的沉默之后,苏樾听见少爷说:“在房间里。”
苏樾搁下叉子,擦过嘴问:“少爷当时一个人在房间里么?”
少爷却扶额看着苏樾,不吭声了。
“小少爷呢?”苏樾看向对面的小少爷,他暗沉的脸,像一株照不到阳光的植物,他不回话,把红酒一饮而尽后起身离开。
苏樾垂眸问:“厨师呢?”
“我当时应该在厨房里。”厨师小声说。
苏樾点点头:“管理者呢?”
管理者大笑两声后说:“那我除了在修草坪收落叶之外,还能干什么?”
苏樾抬眼直视他:“你在屋外修草坪吗?那你为什么也被烧死了?”
管理者目光一冷,起身拉着厨师走了出去。
“女仆,你呢?”苏樾眼眶微红,看向女仆。
女仆眨眼便落泪,哑声道:“我不知道苏樾,我忘记了,我想不起来……”
“你真的想不起来吗?”苏樾刚问完,管家拍桌而起。
苏樾看向管家,管家面向少爷站着,眼皮缓缓垂下,此时耳边响起女仆小声抽噎的声音,接着女仆起身,跑了出去。
“少爷,我真是看错你了。”管家说完,转身离开。
苏樾侧目去看少爷,少爷依旧扶额,只是那双泛着冷光的眸子低俯下去。
猝然一道拉椅子的声音,苏樾看去,是清洁工站了起来,清洁工察觉到苏樾的目光,便扭头,风轻云淡说:“当时我在冰柜里。”
苏樾的眉头拧出一个结:“为什么你会在冰柜里?”
清洁工说:“就是有这么一回事。”说罢,也离开了。
餐厅里只剩下三个人,沉默片刻后,酿酒人也起身,低声说:“苏樾,我先走了。”
苏樾点头。
酿酒人走后,苏樾便起身,要推少爷回房去,他绕过轮椅,到少爷身后之后,目光才忧伤下来,他看着少爷的发顶,在这一瞬间,仿佛体会到少爷一直以来的孤独。
“苏樾。”少爷仰头抬眼,看着他:“我不想回房间。”
苏樾问:“那你想去哪儿?”问完立即想到,少爷还能去哪儿?
“我们去外面看星空吧少爷。”苏樾很快说完之后,又补一句:“虽然少爷已经看过很多遍星空了。”
“走。”少爷说。
忽然窗外开始下雨,苏樾说:“少爷,我去拿伞,你在这儿等我。”
“苏樾,快点回来。”
苏樾走几步后听见少爷这样说,便回头:“我拿了伞就马上回来的。”
少爷深红的眸子望住他:“好。”
苏樾走出餐厅,听见旁边的小厨房里有东西磕碰的动静,他经过时瞄了眼,竟看见小少爷把清洁工压在墙上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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