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管家的话,苏樾想起来女仆曾经说过的,“就是简单的服侍啊,一般来说,少爷就是坐在轮椅上,然后我就站在少爷身边?就这样的画面咯。”
可是少爷一声不吭,冷峻的侧脸对着苏樾,苏樾起身,想帮少爷澄清。
酿酒人忽而高声质问管家:“你还是没想起来是吧?”
管家直勾勾盯着少爷,对酿酒人的话不闻不问。
酿酒人笑了声,道:“你不是一直穿着禾茉的裙子跳舞吗?那你为什么记不起来禾茉是你的亲生女儿?是你认为的奇耻大辱?”
苏樾震惊了,同时他看见管家阴鸷的眼瞳也震动了一下。
“管家他看起来……”苏樾闭上唇,没继续说下去。
“看起来年轻?”酿酒人瞥向苏樾,“他其实已经三十五岁了。”
一时间,整间屋子陷入沉默。
管家慢慢低下了头,而酿酒人的话匣子才刚刚打开:“你为什么到最后放火的时候,都不去向禾茉承认,你是抛弃她的父亲?”
“你为什么像敌人一样,仇视她那张脸?你为什么想划破她的脸?你为什么认为是她喜欢勾引人?”
“都是你自以为是,你自傲自大自私!你的生命你的人生,偏偏容不下一个明明是你犯出来的错误?”
“你为什么要冷冰冰对待她,导致她爱上了那个恶魔?”
“你太垃圾了,你敢说你去了解过禾茉吗,你也不懂少爷,你自己去想吧,我不会告诉你真相。”
“等你自己想清楚,你就会知道当初你是多么懦弱又胆小,禾茉变成这样的导火索,没有别人,就是你,是你没给她一点温度一点爱!”
管家一手遮双眼,胸膛剧烈起伏着。
厨师缓缓看向酿酒人,哀声道:“孙砚修,原来你什么都知道。”
“是啊。”酿酒人凄冷笑了声,摆头问:“要不要我把你的事也给揭露出来?”
管理者瞪着酿酒人:“你敢。”
“呵,你们仨。”酿酒人指过管理者,指过厨师,最后指清洁工,“就是管家的帮手。”
“既然你什么都知道。”厨师站起来,双目悲戚,“你却什么也不说,什么都不做?当禾茉被那帮龌龊的人那样对待的时候,你的嘴呢?”
酿酒人瞪大眼,眼中红血丝迸裂,他看向厨师问:“你是想要我告诉你吗?我告诉你之后你又能做什么?”
酿酒人的嘲笑从胸腔里一声声溢出来,他吸一口气,猛然出声道:“你要像给顾亭下毒那样,给那些人都下毒吗?啊?唐文溪你真以为自己是可以见义勇为的公主啊?你不过是个偷偷摸摸的——”
管理者的拳头,击打过酿酒人的脸。
酿酒人跌坐在地,垂着头,从嗓子眼里冒出来几声嘶哑的大笑。
笑声戛然而止,他道:“钟驹,你就是这样护着唐文溪,我问你,你护着她,最后得到她的爱了吗?”
酿酒人抬眼,看着管理者暴戾的脸,“你得到的,不过是被大卸八块,你拿着抹布擦掉毒药沫的时候,是不是天真在想,你这样,唐文溪就会接受你啊?”
管理者想再给他一拳,手腕却被厨师紧紧握住了,厨师垂着脸,眼泪滴落到地板上。
酿酒人看着他们说:“你们都是一帮可恶可笑又可怜的人。”
清洁工此时阴冷发言:“顾少爷,现在你困住苏樾,那你跟当初的顾亭,有什么两样?”
苏樾呼吸一窒,他看向少爷,少爷面无表情,好像被冻住了一样。
“他是顾亭的独子,自然跟顾亭是一个德行。”管理者怒声道:“什么不做恶鬼百年而立?什么所谓的百年姻缘?都是幌子,顾睿铮,不过是你要替顾亭赎永生的罪罢了。”
厨师悲泣道:“别说了,你们都别说了。”
“这就受不了?”酿酒人咧嘴讥笑:“或许你该庆幸,你受到的只是顾亭他们的羞辱,你该庆幸,被送到那些人床上的人,是禾茉而不是你,对吧?”
厨师一手捂嘴一手捂心口,哭了起来。
酿酒人继续追击:“你就没注意到禾茉的不对劲吗?我不信,你表面上跟禾茉是好朋友,但是私底下,是不是也嫉妒她那张才十岁就漂亮张扬的脸?你庆幸过了对吗?你也胆小过了对吗?”
“别说了。”少爷冷声道。
酿酒人的嘴是闭上了,但情绪的发泄还没有完,他转动眼珠,双目含泪望向少爷:“顾睿铮,为什么你讨厌我?这儿的胆小鬼,你看啊!是只有我一个人吗?”
少爷没有搭理他,像具静默的冰雕。
酿酒人忍住哭腔说:“这儿的胆小鬼那么多,可你为什么单单讨厌我。”
少爷看也不看他一眼,轮椅小弧度转动,少爷面向苏樾说:“我们走。”
“最后那天,你让我帮你报警!”酿酒人冲着他的背影大吼,“我是要报警的!我没有无视你的请求,可是顾亭去你的房间了——”
少爷回眸:“那关你什么事?”
酿酒人双肩耸动,极轻地讽笑了一下,自言自语道:“是啊,那关我什么事,难道我能制止顾亭吗,可是我一眨眼,管家,你放的火,就在我身后了啊。”
“走。”少爷再次对苏樾说。
苏樾点头,没再去看他们几个,他跟在少爷身后,一步步走出了餐厅。
“少爷。”苏樾在走廊里开口问:“女仆,爱上的那个恶魔,是顾亭吗?也是顾亭、欺负了女仆吗?”
少爷“嗯”一声。
苏樾整颗心被人揪起来,好几个时间感到无法呼吸,他急声道:“少爷,你自己回房间吧。”
他要去找女仆。
他在走廊里奔跑了一段,又回头,看停在原地的少爷。
少爷望着他,双眼像两口发灰的潭,好像这潭一点也不深,轻轻扔进一颗石子,就会打破,就会使之成为灰色的空虚。
“少爷。”苏樾的心忽然悲恸,“为什么清洁工说,少爷跟当初的顾亭一样?”
他没等到少爷的回答,因为少爷只是静静望着他。
他转过身,抹掉眼尾的泪,他跑到女仆的房间门口,敲门时说:“女仆,你……”
他根本找不到一句合适的话来说,他像个着急的哑巴,一边叩门,一边流泪。
原来是这样。
为什么女仆的房间在二楼,是因为顾亭,为什么女仆的房间布置得很精致,是因为顾亭,那些收到的化妆品,那些漂亮的裙子,都是顾亭送的,原来是这样,是她不小心爱上了顾亭,是顾亭让她成为那些人的玩物。
他感到痛心无比,他不能再回想女仆的模样,他不敢再想,这如同一朵含苞待放的纯白花,还没绽放就被人给掐死了。
怎么能这样,顾亭怎么能这样,简直是恶魔。
女仆没有给苏樾开门,苏樾睁开眼时,才记起自己不小心靠着门等睡了过去,他起身,那被放在他膝盖上的粉红色手帕,掉落。
目光触及那片浅色的粉红,苏樾的眼眶涌出泪水。
他回头看了会儿门把手,离开之前,拾起了手帕。
他低声抽泣的声音,或许吵到了小少爷。
在经过小少爷房门口时,听见小少爷嗓子沙哑地喊他:“苏樾。”
敏锐的他立即趴到门上问:“小少爷你怎么了?”
“苏樾,你想进来吗?”小少爷的声音很不对劲,像是一根足够干枯的木头在磨动。
苏樾慢慢拧开门,闻到一股血腥气,他赶紧推门走进来,看见小少爷裹着被子坐在角落里。
见到苏樾后,小少爷眨一下红肿的眼,轻声道:“把门关上好吗?”
苏樾关上门之后,缓缓走向他,看见他用被子把自己的身体裹得严严实实,他垂下眼,像个精神病患者一样,露出彷徨又空落的表情,苏樾还注意到,他的嘴唇被咬出了血。
“是谁咬的?”苏樾蹲下身,揩拭他唇角的血:“是谁咬的?难道是清洁工吗?”
“不是他,是我自己。”
苏樾看一眼他下巴以下的被褥,问:“怎么回事?你是冷吗?”
苏樾要张开双臂拥抱他,他苦笑着敞开被子,苏樾惊呼捂嘴,一连后退了好几步。
怎么会……小少爷洁白的身躯上,为什么长满了男人的□□。
小少爷寂如死水的眼,看着苏樾惊恐失措,看着苏樾快速低下了头,于是眼中的死水流淌下来,他轻声哭喊道:“为什么不敢抬头看我?”
苏樾还是没有抬头,小少爷慢慢收拢双臂,重新包裹好自己。
脑子一片空白,仿佛失去思考能力的苏樾,忽然惶然地扑上去,抱住他,低声劝道:“没关系的,这是你的鬼身,我知道的。”
小少爷将额头靠在苏樾的肩上,空洞的眼毫无光彩,“苏樾,你跟我见你的第一面一样,还是不敢抬头。”
“只是你给我看的太突然了,所以我吓到了,你不会生气的对吗?”苏樾的声音像生锈了的齿轮,一字字艰难磨出来:“你也跟女仆一样吗?被顾亭送去给那些人吗?”
小少爷说:“苏樾,带我去浴室好吗。”
“好,我现在带你去。”苏樾扶他起来,他的头发很多天没打理了,一张青白的脸,看起来一点生机都没有,他像一株被摧毁的植物。
苏樾带他来浴室,为他放水,他就站在浴缸边静静等着。
苏樾看他一眼,便鼻头发酸,走来要送他进浴缸时,他说:“苏樾,你能帮我拿点酒来吗?”
“好。”苏樾点头:“我马上就回来,你等我。”
苏樾拿完酒,在回去的路上,碰到了酿酒人。
酿酒人满面泪痕靠在墙壁上,见到他之后,问:“你跟少爷一起喝酒吗?”
“不是,是小少爷要的。”苏樾说完继续往前走。
“他啊。”酿酒人垂眸低声道:“你知道了吗?他母亲把他卖给顾亭当男宠,那个暑假,他被顾亭□□了。”
苏樾背对着酿酒人,酿酒人看不见他的表情,但感觉到他整个人都僵住了,随后,酒瓶直直落地,鲜红的酒水,像血一样,洒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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