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第三十八章

第三十八章

方夫人见她呛咳,本就心里有愧,急忙到了她身后,替她拍背顺着气儿,“别喝急了,又没谁催你,慢些喝!还有你”,她看向苏希光,埋怨道,“吃饱了再说也来得及,偏要在吃饭时候说,看看!呛住了罢!”

苏御史也来关心道:“阿慧,好些了吗?你再拿茶汤送送!”

“好多了,我没什么,就是不小心。母亲和父亲不必担心。”苏定慧对母亲道了声谢,请她回了自己的位子,缓了过来没再咳。

不过她也没再喝汤了,总让她想到水亭取乐之事,透着股荒唐。

不过在王室之家,倒也正常。

她没再想,将心神都放在父母身上,见母亲回座后还悄悄瞪了父亲一眼,低头笑了笑,和父亲颇有默契地没再提起刚才那个话头,一家人默默地吃起饭,偶尔听母亲说几句家事。

吃完后,宝雁领着侍女收拾碗筷残羹,她跟父亲来到了上房左侧的书房里头。

苏御史没坐下,在屋子里来回走,显然在斟酌怎么开口。

苏定慧坐在了椅子上,喝了口茶,“父亲和我还有不好说的话吗?”

苏御史停下脚步,看了眼窗外,对着禁中方向深深叹了口气。一回身,也坐在了桌子后面的太师椅上。

“阿慧,你自小行事有主张,父亲一直以来都很信任你,所以有些话,我没有和你母亲说透,但在你面前,我不得不说。”

听他语气如此沉重,苏定慧忙放下手中茶杯,正色聆听。

“你年纪小,不知道朝堂深浅,但总该对蜀王府、广平郡王府和博陵侯府三家的来历、事迹有所耳闻。虽有官家在上头坐镇,蜀王府和广平郡王府闹不和已是老生常谈,便是我们署里面,多少也分了派别,就等着日后有什么,领份功劳。”

苏御史想起署里头的争斗,露出痛心之色,朝廷是用来办事的,整天耗在争权夺利里头,正事又有多少人用心办?耗来耗去,最后损耗的是朝廷,是百姓!

他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本来他们相争,我并不想干涉其间,可这几个月下来,竟然将你牵扯进来了。圣人娘娘昨日将我叫去,说想替你保媒,但不知保谁家的好,让我回来好好想想,尽快给她个准信。娘娘话说得软,几乎是屈尊降贵,话里的意思却不折不扣,要我在中秋前下个决断,说官家千秋在中秋后两天,添件喜事正好。我这才知道,那时圣人将你叫去赴宴,原来是去见蜀王,我本以为白马寺后这件事不会再往后走了。再有,你母亲和郡主又安排了你和广平世子相见,那位李世子要赠你字画的事圣人娘娘都听说了。”

苏定慧忙道:“父亲,我与那蜀王、李世子无半分干系,赠画是那人在谢姨面前许下的,他不容我拒绝就走了。”

“你是什么人,父亲还不清楚吗?只是这件事,说是婚事,经圣人口中一过,倒像蜀王府和广平郡王府的意气之争了。你还不知道,这几日朝堂上明里暗里争成什么样子。那蜀王因病告假,没来朝会,就有人上书谏他自恃功高、不尊君上,按律当收回功名,降亲王爵为郡王,乃至县王,从他之后不许承袭!”

“父亲打算如何做?”苏定慧问了出来。

苏御史道:“我想送你回老家,回庐州,避过了风头再回来。”

“可圣人不是要父亲在中秋前……”苏定慧不无担忧。

她与圣人见过寥寥几面,但没留下多好的印象。这位圣人有自己的谋算,不是旁人能轻易动摇的。

苏御史道:“你打小身体就不好,福薄,承受不住这泼天的富贵,蜀王府也好、广平郡王府也好,再是势大,也没必要追着你到庐州争一口气。圣人那里,我也是这般说辞,如若不信,就请派御医去庐州诊断,来来回回,也个把月了。他们争得这样厉害,一旬内都要闹出几件事来,兴许就顾不上你这件了。”

“父亲这是在赌,若圣人怪罪下来……”苏定慧低眉深思,眉头紧蹙。

“届时我会让你母亲去找郡主,入宫替你陈情。”

苏定慧十分不安。

越来越觉得,从始至终都像个圈套,在她还一无所知之时,就已经深陷其中,难以脱身。

谢姨和她说,是圣人收到蜀地来的信,求圣人赐婚于她和那位蜀王。若她所料不错,有资格做主蜀王婚事的,应该是那位太妃。那位太妃为何会发来这样一封信?圣人告诉了谢姨,谢姨安排她与那个世子相见,难道不意味着圣人亦不想给蜀王赐婚?那为何昨日圣人要与父亲说,不知要给谁保媒。

思来想去,她竟觉得圣人是故意在借她挑动蜀王府和广平郡王府相争,争得越激烈越好……

苏定慧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但以她知道的想下来,竟只有这个解释最为合理,不然圣人娘娘为何要一而再再而三地反复……

她低头,紧紧咬住了下唇。

果真如此的话,父亲若送她会庐州,岂不是向圣人挑衅?但若留下来……

她最终会沦为两府相争的棋子。

还有,阿翁的消息才从陈方那里露出来一点。阿翁还在汴京,甚至还或许就刚好在这两府、再加上博陵侯一府上……

“父亲,我不能走!”苏定慧抬起头,掷地有声。

“你必须走!不要担心我和你母亲,关键在你身上,你回了庐州,家里有我撑着,不会出事的。”苏御史眼中流露出极不赞成她的说辞。

“或者……”苏定慧觉得自己也不能把事往坏了想,若圣人只是耳根子软,这件事按父亲说的办也没什么不好。但医馆还好说,有师兄在,只是阿翁的行踪……

如今也只能先走一步看一步了。

她道:“或者父亲先称我体弱,已搬到郊外别院静养,探听一番圣人的意思,再作打算如何?”

“女儿觉得这个法子已是眼下最好。”她补充了句。

苏御史想了想,还是想直接将她送回庐州,远离汴京,又有族人看护,他才算真正放心。

“父亲,皇族之人办事,有时候不讲规矩的,若伤了他们面子,家里只怕不好过……”苏定慧又添了句。

这也是她见过那位李世子后,才对皇族之蛮横霸道有了切身体悟。

“好,先依你说的办”,苏御史原本挺直的双肩微微坍下,“阿慧,明日你就搬去别院,东西都收拾好。那里许久不住人,倒让你吃苦了。”

“父亲母亲为女儿着想,女儿怎么会觉得苦?时候不早了,女儿先走了。”

苏定慧笑着起身,离开了书房。

刚踏出房门,她眼角余光感觉到一个黑影从窗子掠过,比风还快些。她马上看过去,却没有人的踪迹。

春柳正背对着门坐在石阶上打着盹儿,迷迷糊糊地醒了过来,见小姐已出来了,忙拍着裙子上的灰站起来,上前迎道:“小姐好了?”

苏定慧一时心悸难平,总觉得这几日在家里也不大心安,一举一动都受人监视般。

“没事,走罢,回去收拾东西。”她揉了揉额角,有些疲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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