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沧月摘下面具,在摊开的发黄书卷上划了下。如血碧图灵所言,她的灵力已经开始衰弱,动用时经脉如刀刮一般。
血碧图灵终于被捞起来了,搭在一张椅子上晾水。
它有气无力道:“我就说吧。”
“而且没有解法,你可别用什么邪门歪道的法子,你只能尽力攻克心魔。”
左沧月不语,将书收起放回身后的架子,转而拿了颗灵气球下来,灵气球内空空荡荡,她一面往里填充灵气,问:“这东西你还能拿出多少?”
血碧图灵双目睁圆:“你还要!每一颗都要割下我图里好大一块空间你知不知道,那是我费尽心思凝结的空间!”
“要是我直接来,我取得更多。何况灵池在你手里,你用灵池又能造出许多空间和灵宝了。”
灵气球逐渐紧实,纯白的灵力压缩到极致边缘呈现出银白色。
血碧图灵不说话了,在里头嘀嘀咕咕,左沧月猜都不用猜,它定是在那儿骂她“剥削压榨”。
左沧月扬起唇,血碧图灵有进步,比起刚开始动不动地就对她破口大骂,现在都学会隐忍了。
曾经不可一世的图灵气鼓鼓坐在黑蛟身上,小手握拳捶了下蛟龙头。
她作为主人若硬要割它的空间做灵气球,它还真拦不了。
本想好心提醒提醒左沧月注意下她那个徒弟的心思瞬间歇了。识人不清的臭女人,等你将他培养出来才发现他是个什么东西时,有你后悔的。
黑蛟挨了一拳,敢怒不敢言地低了低头,好让图灵顺手些。这日子过得真是憋屈。
它爪上的金锁亮了一瞬,图灵凑近一摸,烫的,不情不愿冲外面道:“喂,回猎索有反应了。”
这索本来是图灵用来锁黑蛟的,防止它随意出血碧图。左沧月要去了一条分索,留下一条主索它用在黑蛟身上。现在主索对分索有了感应,不知道被用在了谁身上。
这么快。
左沧月将面具收好,想了想道:“我带黑蛟一趟,你留在这儿。”也算是兑现她的承诺,顺便带黑蛟出去透透风。
血碧图灵来不及反驳,黑蛟便被召出图,左沧月将它拢在袖中走出苍玄大殿。
“在哪个方位?”
黑蛟咬尾盘在她手腕上,凝神感应:“好像在你身后地下。”
左沧月御剑三千里,在宿州城外郊野落地,她闻言踩了踩地面,刚好在她身后的那块真是空的。
她掂了掂手上的剑蹲下身,将剑倒过来,准备剑柄捅破薄薄一层壳似的地面。
“是、是这边吗?”
人声颤巍巍飘过来。
“是、是吧。”回应的人也不确定。
左沧月目光微凝,起身看向说话声音传来的方向。
一顶红轿穿过树林朝她这个方向过来了。
这荒郊野外的连个人家也没有,还有人往这边送亲。轿夫满脸慌乱,抬着轿不看路,反而往四周鬼鬼祟祟打量。
“到了到了。”跟在轿子旁的丫鬟也刻意打扮过,可面色惨白,毫无喜色。
现在还是白日,周围什么也没有,就吓成了这个样子。
左沧月把剑往身后藏了藏,准备问问轿夫究竟是往哪里送新娘子,神色如此凝重。
行进的喜轿刚面向她便突然一停,几个轿夫嘴唇抖动,见鬼了似的,丫鬟一见她更是尖叫一声,落荒而逃。
左沧月没觉得周围有妖气,但还是往身后确认了一眼,明明什么也没有。
转过头来,连轿夫也都慌忙跑了,红轿重重落下,里面的女子失声叫了下,捂住嘴死死不敢再出声。
活久见,头一次见自己这么大的威慑力,人见到她比妖见到她跑得还快。
踏碎枯叶的脚步在轿子前停下,左沧月挑开红帘,里面的人明显瑟缩一下,满眼泪光惊愕地看着她。
新娘子没料到揭开轿帷的是个仙气飘飘的女子,方才轿夫和丫鬟匆匆弃轿逃走,她还以为是传说中的魔头。
“呜呜呜。”她看见左沧月腰畔的铁剑,激动起来。
左沧月取下堵她嘴的布,解开她手脚的绳索,女子迫不及待道:“仙子救我——”
“我来替你吧。”
新娘愕然瞪大眼:“可是你一个人。”
“没关系,只要你告诉我前因后果。”左沧月注视着花轿内壁匆忙未做掩饰的三叉戟图腾。
晚晴捧了串糖葫芦,嚼得嘎吱嘎吱响,回头道:“没想这些人族做的东西这么好吃。”
常英澜眼疾手快拉住她,避免她和行人撞上。晚晴撇撇嘴:“要是撞上我也是他不长眼,他才该小心,你拉我做什么。”
这大小姐口吻让他无语了下,常英澜松开手,随她去吧。
躲在晚晴的发簪上的伴生妖忽然掬出朵若隐若现的谄媚脸:“英澜魔君不是向来不爱和我等卑劣之物同路,怎么这次纡尊降贵,小魔真是不胜荣幸。”
晚晴翻了个白眼:“你会不会说话,不会说就闭嘴。”
伴生妖往里一缩,噤若寒蝉。
常英澜听出这小妖魔原是想奉承他,可惜话说得糟糕,拍马屁拍到马蹄上去了,他不无自嘲道:“同样为魔,已经算不上什么尊什么贵了,许久不见召荀魔君,想来他总会联系晚晴,若有什么吩咐,英澜现为他麾下马前卒,自该前去出力。”
晚晴对他的话并无反应,舔着嘴唇上晶莹的糖碎,常英澜牵起一抹淡笑,真不知召荀将晚晴放在他身边是招好棋还是臭棋。
不过说召荀,召荀便“到”。
晚晴咬下最后一颗糖葫芦,酸酸甜甜的味道在口中化开,还有些意犹未尽,腰牌忽然闪动起来。
捏着细棍的手指一僵,她取下令牌正色道:“父君。”
常英澜微垂下眼眸,眼底晦暗难辨。
叛出苍玄,修仙界魔界本都无他的去处,昔日势不两立的召荀给了他一袭容身之地,他如今的处境地位也可以说是拜召荀所赐。
毕竟他可不会天真地以为大张旗鼓昭告天下他常英澜是魔域新君之一的人会对他怀揣什么好意。
不悦的声音道:“又跑到哪里去了,招妖幡一事完就该立即回来,英澜魔君在不在你那儿,我有事找他。”
晚晴没了笑意,敛目看了眼身旁沉静的男人,想回句“不在”,鬼知道召荀找他干什么,反正不会是什么好事。
替她这个父君做的脏事多了,她多少也有点敏锐度,近来召荀带魔修频繁往来宿州一处山林,找常英澜或许与这事有关。
常英澜率先一步开口:“魔君找我何事?”
似乎也没想到他真的在晚晴那儿,令牌那头静了一瞬,召荀带着笑意和和气气道:“新近发现上古魔神一块遗物,我与众人要做一场魔神祭,英澜去姓叛道,想必也十分仰慕魔神,不如也前来祭拜祭拜。”
“方位我告知晚晴,你与她同来。”召荀简明扼要,话尾还重重添了句:“来的路上会遇到几个祭品,顺手拎来吧。”
祭品,卖的什么关子。
常英澜原本气质潇洒舒朗,此刻掩上一层阴翳,令牌丟回给晚晴,他攥住晚晴的手腕道:“你父君急召,走吧。”
晚晴不甘地收回脚,本来还想再去买一串的。
“好吧。”
按照召荀给的方位,就在这附近了。
他和晚晴本来就在往宿州方向走,只是晚晴慢慢悠悠,耽误了速度,现在加快脚程一个时辰就到了。
周围林木掩映,一条小道不知通往何处,魔修不见踪影,祭品也不知道是什么。
常英澜心中叹了口气,面上嗤之以鼻,这些魔头搞事总挑一些鸟不拉屎的地方。晚晴揪他的袖子点了点下巴,沿小道过去有一抹细微的红影。
然而鞋底还没离地,衣袍在空中翻动的声音在上空响起,几名青衣修士停住剑,相互确认道:“泸县周家小姐被魔修掳至此地?”
回答的人半信半疑:“周家来报的丫鬟是这么说的。”
青衣修士黑靴束袖,一律佩金剑鞘,衣上槐花纹路清晰,常英澜带着晚晴暂隐身形,认出是掌管这片地域的仙门落槐峰的弟子。
几人下地围住红轿,不见魔修,轿内静悄悄,顿时有些摸不着头脑,怀疑是魔修的圈套。
“周姑娘?”一名青衣修士朝里问了一句。
“英澜魔君还不出来,”召荀一身魔气滚动,凭空出现,朝一处空无道,“待会儿就错失祭品了。”
几名修士顿时大骇,浑身警惕看着召荀。
“魔君真有兴致,这是唱了一出贼喊捉贼的戏。”常英澜身形显现,迅速扫过修士们一眼,与召荀对视。
晚晴则上前一步,乖乖唤了句:“父君。”
处境无异于羊入虎口,背后的声音一起,几名修士腹背受敌,心知真是遭了算计,纷纷拔剑。其中一名忍不住啐了声:“狗屁魔修,当真可恶!”
不知死活,都忌惮到一举一动都让他们反应得如同惊弓之鸟一样了还在大言不惭。
召荀笑了声,半蹲下身敲了敲地面,他面上魔纹蔓延到眼角,笑容阴森,面色又惨白无比,活像个痨病鬼。
被他碰过的地方薄壳一样皲裂开,忽然彻底崩开。地面的修士连同红轿下饺子般一个个掉落了下去。
“砰。”
不知道该不该赞句这轿子质量不错,砸到地面起了尘土,竟然没坏,一旁修士们个个倒地痛吟,轿内却半点声音也没有。
“你、你是召荀那个魔头!”爬起来的修士指着召荀的鼻子转了个身,“你就是常英澜!”他咬着发颤的牙,想必旁边这个女的就是传言中那个不知廉耻的女魔头。
这地下竟然神不知鬼不觉修了座祭坛,火柱雕刻精美,拱卫中间偌大的祭坛,中间供着块黑色的不明物体,散发的气息邪恶非常。
常英澜还在打量祭坛,被人点名,望向那名修士。
召荀站在祭坛下冷冷催促:“魔君快动手吧,待会儿别耽误了祭祀的时辰。”
这是打定主意要他脏手,比起单纯修入魔道,区分出真正的魔修最重要的一点是手上应该沾过修士的血。
常英澜下意识摸下腰间,忽想起折竹剑已经不在他身上了,而且他怎么能用折竹剑做这种事呢。
目光射过来时,青衣修士真的察觉到了杀意。
晚晴抓住他欲动的手,轻轻向他摇头,常英澜心中复杂且坚定,依旧忍不住动摇一瞬,掰开她的手指。
“魔君希望我怎么做,是直接丟进祭坛,还是先捆起来?”
青衣修士握剑的手抖着,他们怎么可能打过姓常的,落霞山左沧月和这常的那场,常氏叛徒的实力毋庸置疑。
难道就这么等死?
最敢出声的那名修士道:“落槐峰与苍玄派亲如兄弟,昔日也瞻仰过折竹君的风范,没想到最后却要死于你手。”他冷笑一声:“不过等我死了,也传我杀害同门叛出落槐峰,那崔某真是清白受污、百口莫辩。”
崔姓修士把剑一横,唾沫四溅:“那我不如以死自证,绝不死于你这贼子之手。”
“崔师兄不可!”另外几人齐齐唤道。
常英澜瞳孔内浓郁的魔气涌上,他遮住眼,喉咙间溢出声荒谬的笑,说这么多废话,找死。
正阳戟红光一现,长剑哐当落地,几名青衣修士躺地挣扎。
晚晴朝旁道:“还不将他们捆上。”召荀身后侍立的魔修这才上前。
常英澜抑制住杀意,眼神渐渐清明。
下嵌式的祭坛很是少见,四周墙壁密密麻麻刻满了图腾,祭坛外侧三叉戟中间的竖瞳中间镶了黑色宝石,火光下闪耀得逼真无比。
祭坛后壁开了扇漆黑的门,源源不断的魔兵往祭坛涌进,兵器与衣服上的铠甲硬片摩擦声窸窸窣窣,从看这规模,召荀调动了不少的兵力到这里。
召荀似乎不太满意,捻起魔卫捧上的香,虔诚无比的叩首:“有劳英澜魔君将祭品放到坛前。”
两名魔卫迅速自觉跟到常英澜身后,一手一人地拎起修士。
还剩一人在他面前,是刚才骂他的那个。常英澜提着他的后颈,感觉到这人浑身颤抖发软,将人拖到坛前空地放下。
“魔神大人,召荀偶得机缘识得您遗骨,向您献上五名修士之魂、一位姝女,望您庇佑,助我踏平修士一界。”
他终于发觉到一丝一直被忽略的怪异,常英澜看向还在原地的红轿,窗缘贴了大红的喜字,帘子掩得严密一丝缝隙也无。
里面从头到尾都太安静了,甚至于轿子从地面掉下来里面都没有反应,可从落下重量来看,里面确实有人。
“带出来。”召荀下令。
喜轿被粗暴地撩开,魔卫粗鲁地将人拽出来,常英澜眼眸微沉,推开不知轻重的魔卫,扶住身着华服的新娘。
纤细的手腕瑟缩一下,常英澜心微定,也许是他感觉错了,这不过是个普通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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