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不到苗灵思是落槐峰掌门之女,江衍不由想起那晚她被试炼阵内妖魔追逼恰巧碰见他那一幕。
那水平实在一言难尽。
相比之下,当时左沧月白衣泠然,拧着眉用帕子包着弄脏的梅扇丢到一旁的模样十分生动。
顺此细思,脑中灵光一点,想到了点别的。
记得当时那只妖魔没有掉计分用的琉璃珠。护山大阵中的那只魔会不会其实和试炼阵中的那些同出一手?
当时师尊应当是从外回来,承玖和一部分长老负责试炼,另一部分人手在高巩的父亲高长老手中,派内正是空虚之际。
“唉。”
江衍回身,承玖皱着脸捂着肚子驼背,只差一根拐杖。
“你这是——”他话音未落。
承玖痛楚且虚弱道:“师弟我不行了,昨夜和钟扬他们去打山鸡,肯定吃坏了肚子,你先……唔”他将录妖册往江衍手中塞去,克制住想吐的**,跑出镇妖塔。
脚一出镇妖塔,承玖直起身子,捂住嘴肩膀抖动起来。笑了会儿,心中叹道:小江衍,多亏你,终于轮得上你师兄我撂挑子翘班儿了!
放心吧,他就偷溜一会儿,不过回来时,以江衍的速度,镇妖塔该已经处理完了吧。
“江师弟,现在就只剩这一层还未清点。”一名弟子挠着后颈为难道:“这层未经掌门首可不许进入。按照门规,这一层和顶层都应当两人结伴进入,可承玖师兄不在,我才替了他,顶层我是万万不能再上去了。”
确有此条规定,江衍颔首,自然不强求他:“那你先回去。”
镇妖塔其实修得与人间塔楼一般无二,楼道内墙壁上恰当位置都开了窗,楼又高,采光本应是极好的。
四周却昏暗无比,塔内阴邪鬼气像一方凝滞的死水,人走在其中,步伐沉甸甸的。
江衍独自一人上来,方知为何至少要两人结伴而行,也明白了刚才那弟子为何十分不愿上来了。
暗器长了眼似的,从他背后袭来。原本等想等到近身再出手拦下,可他拐弯,它也拐弯,始终不远不近遥隔十步。
忍无可忍之下动手击碎,一群一模一样的飞羽从四面八方骤雨急袭。
牢中妖魔闷久了,也会在看守他们的修士身上找出了些乐子。
修为不足,应付不了它们的小把戏,人手不够,就会被折腾得够呛,总之乐得看弟子们拙态。
江衍抬眸,有些如饮醍醐的明悟,原来师尊这么早就教他了。伸指一拈,薄如刃的羽片幻影如碎星寂灭,只剩他手上一片。
像孔雀的尾羽般华丽,只是漆黑灰白的眼珠长在中间突出来,木呆呆且怪异绕着他的手掌旋转一圈。
这种眼睛什么的,最是恶心。
“啧。”江衍被恶心到,将它甩到地上迈过。
那根长羽落下时飞窜回去。
他往里扫去,神情冷淡走过。
原来是只羽妖。
不知道是什么品种,尾巴不完全像孔雀,身子不完全像鹤,过于修长,在他路过时嘀嘀咕咕,鸟言鸟语一番后。前方两边牢房纷纷伸出了两排头,长得奇形怪状、各有特色、十分易辨。
倒是方便了江衍,翻出册子一一对照,更加省事。
一般弟子在这个时候,咽咽口水,大概率已经知难而退了,羽妖将狭长的头从栅栏缝里缩漆黑中,反倒被江衍那一眼盯得背后发凉。
它抚着自己脖颈战栗立起的细羽,这个人族怎么回事?
有两间并连的牢房没有动静。江衍翻页一瞧,不出预料,是那只狼妖,昨夜已经从地牢转移到这里。
他已经认出它,可这只狼妖看见他好像并无反应,一味靠坐在墙壁,模样心如死灰。
谁知江衍一动,校服底端忽然被扯住。
狼妖沙哑无力道:“帮我个忙。”它一动,隔壁那间牢内,锁链轻响了一声。
江衍既无怜悯之心,更懒得搭理,扯衣绕开。
悬崖之下,粉身碎骨之痛毕竟难忘。
最后一只,罗刹鬼。空间气流沉如死水,靠近更加明显。应该它特殊的鬼族天赋所致使。
江衍细看之前弟子留下的记录,一面留神注意罗刹。喜人血,掠人屠镇饮血,杀百余人,为极恶之鬼。
罗刹性属水,黑雾裹身,朱发浓密散乱,垂着头看不清面目,正一圈圈绕着阵法边缘走,那也是他能活动的最大范围。
阵法时亮时灭,看来它尤不死心关在里面,还在对抗阵法。
江衍检查了亮起的阵法,完好无缺。罗刹如此一夜过去,连阵纹也没有黯淡的迹象,可知罗刹绝不可能破开阵法。
还是没有。
他合上卷册,
罗刹身上携带的黑雾虽然和裹挟那名修士的魔很像,但完全不是一物。若说夹带,也有可能,只是卷前记载罗刹被押进苍玄的时间是去岁年末。
没有魔能忍住**,直到半年后才杀一人。
地牢与镇妖塔内妖魔鬼怪一个不少。苍玄内部妖魔逃脱的可能性完全排除了。
这项完成,还有一件事要做。
狼妖不合时宜的声音又道:“哼,你不帮我,有朝一日万一你也同我一样……”它哧哧胡乱笑了起来。
莫名其妙。
江衍轻抬眉,攥着手里的东西,步伐轻快。通往正殿的廊道沿山修建,迂回向上,只有快到殿前一截平直向内。
一路微风过肩,法铃悬在廊顶不动,银纹闪亮,忽然“叮”响,除去袖边黑气。
他慢下步,笑容略滞,自己身上还藏了只小魔,明明已经走过那么多次,头上法铃却无更进一步的动静。
他都能藏,别人怎么不能藏呢。
步入正殿,桌案上博山炉内尽是残灰冷屑,江衍脚步一转向上雪峰内去。
上雪峰有一奇景,峰外日光越盛,明媚晴朗,峰内便响晴落雪,极为梦幻,像是另一方世界。
雪片飘飘落在肩头,江衍目不斜视,绕过拦路的雪灵,这种天气,它们格外活跃。
“走开,你已经吃得很胖了。”
平静的音调里带了几分不耐,愣是将雪灵都说呆了,一群站在雪堆里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
江衍在木廊下拍拍衣袖,扬起一边眉毛:“少用这种表情看我,谁现在敢来捣乱,它下个月定会瘦两个号。”
这群雪灵顿作鸟兽散。
会不会也不在屋内?门上笃笃响起,里面果真无动静。江衍站了一阵,脚边一阵推搡,他低目瞧了眼与他最熟的那只雪灵。
伸出的粗胖手摊开摇摇,江衍品出是要和他做交易的意思。
他放了只锦袋上去,砸得雪灵半边身子歪到地面,不过它打开嗅了嗅,显然十分满意,拍了拍胸脯直接朝木门用头撞去。
缺魂魄的钝痛和眩晕萦绕在灵台深处,左沧月睡下就不醒人事,她的呼吸缓长且轻。
雪灵穿门而过,木门“喀”一声打开,江衍在门口静默半晌,靠近左沧月床边。
“师尊,我早晨去六长老的医馆拿了药。”他看着人影静静道。
说不出是什么情绪,左沧月睡着,对他的话并无反应,江衍把攥得发烫的药瓶搁在桌上,坐了下来。
从正殿出来到住所天空已经完全漆黑,江衍连灯也没燃,推门而入,横倒在榻上休憩。揉额松手的瞬间,远在外间桌上的茶盖子声响了。
江衍起身端盏出去,烛光映衬得他眼眸格外黑沉。
“出来。”
一只手将桌下凳子推拖开,小六在桌下蹲坐,迷睁一阵:“大师兄回来了,给我皮糖了吗?”
对方半晌无声。小六逐渐清醒,发现站在自己面前的是江衍,蒙眬转为慌乱和厌恶。
他怎么又梦到大师兄的房间来了,还看见这个不想看见的人。
一骨碌爬起来,小六忌惮地看了眼江衍,匆匆跑出去了。
江衍来了这么久,对这个横竖看他不顺眼的小六略有所知,因为他总是梦游梦到他房间内。零零碎碎听他呓语,得知他姓刘,门内弟子排六,是曹也从一处乡野农户家带回来的。
小六梦游总是躲在桌下或是墙角,大约是因为这是个爹不疼娘不爱还经常挨打的孩子,他爹差点将他打死。估计也是曹也救了他,所以才对曹也如此爱戴。
江衍困倦,一觉天亮,外头笑闹声传来。
小宗小门,周遭无妖邪行凶,有余粮可使,便是悠闲万分。
他提了包布袋开门。
外头洒扫的弟子笑声顿止,看他皆是眼神一亮。唯有一道异响,转眸一看,小六脸色涨红,扔了扫把走了。
这些不要脸的嘴软东西。才几天,把他说的什么都忘了!把大师兄也忘了!
众人分了江衍带的糖果和各种玩意儿,心满意足,围在他身边嘈杂地唤“大师兄”。
江衍望着一众孩子气的脸,缓缓牵起一道笑,小孩子最好哄骗。
“你们之前没有别的师兄师姐吗,怎么都这么小,若是要打水修屋怎么办?”
“曹师兄会帮我们做。”
“有是有,不过都死了。”说话的立马被撞了下。他们这年纪已经知道了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平日里这话题都是避而不谈的,这会有吃有玩的,一时漏了嘴。
“怎么死的?”
小孩儿犹豫一会儿,绞着手指:“师兄,我告诉你,你别告诉别人。”
“我哪有别人可说。”江衍在他手里放了只竹蜻蜓。
小孩儿想想也是,转着竹蜻蜓道:“我是最后来的,来的时候就只有曹师兄一个师兄了。可听他们说,之前还有两个师兄。山后有一个山洞,师父从不允许我们去,有一个进了山洞就再没回来,师父也从没提过。”
“还有一个和曹师兄差不多,同师父一道下山降妖,回来就是尸体。其实师兄,我们都觉得师父、怪怪的。”
江衍摸了摸小孩儿的头:“那还要拜他为师?”
小孩嘟嘟嘴道:“家里养不活了呗,被卖来的。那个,我叫江凌,师兄你是不是还不知道我的名字?”
好巧,跟他一个姓。江衍坐在台阶上,仰仰睡得发痛的头,拍他肩道:“现在知道了,江凌,去玩吧。”
玄天派只占了一个山头,实在很小。江衍轻易就找到了小六,他在门派唯一的一块演练场。说白了,其实就是一块空草地,立着几只稻草靶子。
他仰面躺在地上,无神地盯着天空。天色阴沉得像是要滴出水来,冬去春来,春雨正在酝酿。之后会是艳丽的春晴,适宜放风筝,说好要陪他放的。
草地绿意稀疏,江衍来过这里两次,夏日踩上去脚感软绵,现在还是硬邦邦一片灰土。
感觉耳边砸下什么东西。小六炸了毛一样起身:“你干什么!”
江衍面无表情道:“筑基丹,你快筑基了。”
眼中怔然一瞬,他冲上前:“你怎么知道?!”
不可置信、满腹疑惑,他从来都是背着人修炼,修炼的事只有大师兄知道。因为涨痛的丹田他以为自己生病了,去问过大师兄。大师兄说:“不是生病。师父?师父不是一个可信的人,不要告诉师父。”
“你师兄告诉我的。”
“他为什么告诉你?他为什么死?为什么连尸首都没有?”小六追上来。
江衍回想当时的情景,确切来说,他不确定。确实是被蜘蛛妖嚼碎了。可是当时他忙着挣脱,那一瞬它的目标究竟是玄幽真人还是曹也,曹也是怎么飞到尖牙下的,江衍心中有猜测,可不清晰。
“你师兄降妖不慎,被一只千年蜘蛛精嚼吃了,自然没有尸首。”
这还是第一次有人正面回答他大师兄的死因,他问过好多次玄幽真人,不是被呵斥就是被撵走,再问就会被罚。
“师父不是和他一起吗,师父不是在吗?你不是也在。为什么。”小六不依不饶。
江衍回答不了,道:“我当时飞它吐的丝缚在了另外一边,只有你师父最清楚他到底怎么死的,你还是问师父吧。该给的东西我给你了。”算做是对曹也好心的报答。
“那你是怎么知道我需要这个的?”
曹也被嚼吃,连话也来不及说。他是怎么知道的。
眼前这张脸稚嫩执拗,江衍移开眼视向远处:“他告诉我的,遗言。”
小六握着盒子怅然若失地回到房内。
“怎么样,你还觉得他是害曹师兄的凶手吗?”
除了玄幽真人和江衍有自己的房间,其他弟子都是住的简陋的大通铺。
江凌坐在床头,白净的小脸迎着夜光,听完道:“这样不能说明是他,可也不能说明不是他。不过我倒觉得不像是他。”
小六不语,大师兄的话尤在耳边,他其实也这么觉得。
“你手里拿着什么?”江凌揭盒子一瞧,“呀,丹药!”这东西于他们算是稀奇。
他忍不住拔高声音,怕惊醒旁边的人,又低下音调,小声艳羡道:“他给你的?”
“可是,他当时一个陌生人,与你大师兄又不熟,为什么要替大师兄履行遗言,为什么给你这么好的丹药?不会是……补偿吧。”
炉火簇簇,亮灼人眼。
玄幽真人拿着张泛黄的纸,往炉中丢材料:“蛇角、朱砂、丹砂……”小六捧着盛放药材的托盘,眼睛划过过闪着绿紫鳞光的蛇角,端盘的手微微发抖。
玄幽全然不觉,念念有词:“再将前日出炉、冷却一日的碧霄丹放入炉中炼化融合。”
回头扫了眼凌乱的桌,各色丹瓶站立斜倒。
他定睛细看,才抓出一瓶,然而很快便松了手。
丹瓶滚烫发红,落到地上四分五裂。
一时心急,竟然忘了碧霄丹不同于其他丹药,冷却极慢。手上火辣发痛,与直接触火无异,玄幽无暇顾及处理,俯身急切寻找掉落的丹药。
须知炼丹除了集材控火外,还有时机十分重要。
玄幽纳了闷,怎地落地便不见了踪影,这么大块地方,能掉到哪里去。
侍奉的小六连连后退。
玄幽眸光发冷:“拿出来。殿内你我二人,若你拿了桌上那些无用的废丹我或许还不知,但当着为师的面,是将为师当傻子?”
小六摇摇头:“不是我”他脸色惨白,吓得扑通跪地。他刚才可是动也没动,怎么有机会偷拿!
玄幽冷睨一阵,烫伤的手掌一阵抽痛。
他打消了疑虑。
碧霄丹还没冷,他尚且被烫得心焦,小六若拿了现在只怕已经惨叫不已,他还没这么大的能耐。
炼丹炉嗤嗤喷气,玄幽猝然转身:“在我之前,有谁来过?”
小六死死将头埋住:“没、没有人来过。”
如果在他来之前拿走,丹瓶余热未曾褪便不难解释。只是没想到他竟养出了小贼。昨日晚他走时还在,今晨就没了,没人进来过?怎么可能!
“真的没有。弟子们轮番侍奉师父,没轮到便常常睡到、日上三竿,这会儿去看,他们应当都还没起……”小六声音越说越低,忽然灵光一现,“只有江师兄,是江师兄!江师兄早晨来替师父看过火。”
小六神色暗喜,玄幽却皱了皱眉。
他知道小六一直不喜江衍,这暗喜的模样未免太像栽赃。若不是江衍,他无从得到许多炼丹的材料,不谈江衍为什么要拿走碧霄丹,他如果要干预他的炼丹大计,只需要假装找不到那些丹材就行了。
“你可知诬陷师兄要受什么罚?”玄幽声色俱厉。
小六一哆嗦:“不是诬陷,师兄肯定是拿去卖了换钱,我……悄悄看见,江师兄藏了好多钱在他房里。”
“师父不信可以去他的房间搜查!”
小六咬咬牙:“若是没有,我自愿入炉为师父作丹引!”
“这是怎么了?”声音恰从门口传入,江衍拾起地上的白瓷碎片,视线在跪坐在地的小六身上一点,见玄幽面色难看,道:“师父有事怎么不唤我,就别为难小六了。”
还是江凌告诉他殿中有异。
玄幽深不见底的眼眸紧盯江衍,指向小六:
“他告你偷丹藏私。”
小六忍不住一颤。江衍想起那夜他梦游进自己房间。
玄幽不是不知,他那些粗制滥造的符纸的真正价值。江衍能换回来这么多钱,他心中本来就有疑。
一番搜查,江衍房间里果然搜出了几袋钱财,还有丹药。
玄幽启瓶嗅了嗅,品质比他炼出的还好,顺手收进了自己的手中,将江衍关入了山洞。后山的山洞里并没什么,其实是他用来存放一些见不得人的丹材的。
他若命大便不会有事。
玄幽根本没给他辩解机会,且正在气头上。
因为他的丹药误了时辰,算是报废了。要重新找药材可不是件容易的事。
江衍闭目靠在阴凉发寒的石壁上,幽幽吐了口气,果然小恩小惠不足以完全收买人心。
玄幽那个傻子,照着古籍炼丹,加的都是些什么乱糟糟的玩意,真信加蛇毒蛛液能炼出长生丹?不毒死他就算好的了。
至于小六,是自己大意,教他三番五次摸进来房间还成功骗过了自己。
细微的“嘶嘶”声从更深处飘出,江衍回过神来,猛地睁开眼。
不会是——
“轰!”滑腻的鳞片急出如电,江衍刚才坐的地方出现一个大坑。
刚才若不是闪得快,也像曹也一样被咬死了,玄幽这个歪门邪道,竟然偷偷养这种东西。
不知哪里来的光,折到蛇身上,它睁得溜圆的眼,鲜红的信子,模样凶煞非常,粗如人腰,长却只有人高。
这种场合,江衍硬生生笑出来一声。
跟个土棕色麻花水桶一样,丑到眼睛了。不过也看清了玄幽养它的理由。
蛇不知什么品种,头上一左一右长了小尖角,却又一边短一边长,显然是玄幽真人来取过“蛇头角”——长生丹里一味奇葩材料。
都骂蛟族伪龙,依他看这蛇有过之而无不及。
似乎听出嘲讽,巨蛇急袭而来,蛇尾抽动如巨鞭。江衍颇感棘手的应付一阵,终于发现一柄铁剑,与它堪堪打成平手。
难舍难分之时,洞内忽然嘈杂起来。
执剑的手一停,江衍僵在原地,各类花色的竖瞳圆瞳淬着冷光,从四面八方岩壁后探出。
“吃饭了。”
洞穴口设置了结界,从内触碰则双手麻痹剧痛不已,只能由人从外递东西进来。江衍怀疑这是玄幽会的唯一的高阶法术。
声音不同,今日换了人来。
江衍一动,粗重的威胁声便从背后传来。
蛇王忌惮如斯,几乎是片刻不停地盯着他。它背后有一条深可见骨的伤口,再稍微深一点便可刺中搏动的心脏。
但他也没讨到什么好,洞中小蛇众多,总在他打斗时纠缠不休、伺机干扰,难免被咬到。
江衍这半个月十分不好受,送来的饭一日一顿,身处成长期却连续饥饿和每日的蛇毒总让他处于难以保持头脑清晰的眩晕状态。
虽然江凌提醒过他,太饿时也许可以用洞中的蛇肉充饥,只要处理干净就不会有毒,但他不愿意碰那些恶心的东西。
揉揉发昏的头,江衍冷淡且带警告地向蛇王投去一眼。
他端起清粥喝了一口,人在外面一瞬不瞬地看着他。
小六好像长高了些,神情也更加阴郁。
他掌心落出一条吊坠,是极为普通的燕风筝形象,制作粗糙,还没来得及抛光。
又是从他房间里翻出来的,曹也的遗物。江衍颇感厌烦,连带着同死了的曹也一起厌烦。
“你还说不是你?”小六像是拿着证据一般。
和他那识人不清的蠢师兄一样。
他已经没什么力气说话,但这小孩儿实在蠢:“你是真不知道一心长生的玄幽有多惜命?还是无力面对事实,因为你无论为你师兄怎么做都报不仇,所以把我当做替罪羊。”
小六震住了,面上先是茫然,旋即摇头,最终愤恨无比,难言一句。
一碗清粥下去,江衍没有感觉到丝毫缓解。
手指抑制不住的颤抖起来,眼眸中流光闪过,他眉尖涨起戾气:“还不滚?”
“丹药是为你大师兄给你的,这一剑是为我解气的。”
铁剑穿出结界,小六捂住耳朵惨叫一声,慌忙从地上捡起什么,泣声逃走。
江衍忍不住了,仰在石壁上大口喘息。撩开衣袖,一片泛蓝的鳞片幽幽显现,整个身子痛痒无比,仿佛在撕裂又组合。
生长期这个名字还是他从其他的妖族那里听来的。
他扶壁挪步往里,蛇王并一众小蛇嗅到气息,一反常态地往后退了退。
江衍浸在昏暗中,仰头靠在墙壁上,在昏睡中捱过。
额心一烫,他醒了过来,自己竟然坐着撑额睡着了。
“我看你好像入魇了。”
略含沙哑的声音近在咫尺,江衍抬起头,同此一瞬,左沧月收回捻符的指尖,道:“给你贴了张清心符。”
江衍似乎能感觉到她微凉的手指停在他额头的那一刻。他忽然起身,抛去那点乱七八糟的绮念,道:“师尊,镇妖塔那边好像有点问题,我再回去看看。”说罢一揖,快步出去。
左沧月目光划过他的背影,瞥见桌上的药瓶。
空气中隐隐有药味,感觉到左手微热,抬起一看,原来已经替她上过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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