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素山前来送信,崔思岑闺房内烛光摇曳,映照出崔思岑那张紧张却带着丝丝兴奋的面庞,那双闪烁着不同寻常光芒的眼眸透露出她得知了一个惊天大秘密。
她身着素色寝衣,匆匆在外套上御寒衣物,蹑手蹑脚推开窗棂,确认四下无人,便如同夜间行走的狸奴般,屏声敛息地穿梭在曲折的游廊之中。每一步显得格外小心,生怕惊扰院子里服侍的侍女们。
终于来到崔停清的房前,她的手指轻轻搭在门扉上,犹豫片刻,来到窗棂前推开窗棂一跃而进。崔思岑鬼鬼祟祟地来到崔停清床前,以一种近乎耳语的声音唤道:“妹妹,阿清?可曾安歇?”
声音虽轻,却带着不容拒绝的急切。
崔停清听到声音,以为在梦中,又本能地睁开眼睛。她是头一回在端庄高雅的小娘子身上,看到极其滑稽的偷感。房内莫名其妙出现一个人,把半睡半醒的崔停清吓得够呛。
猛地坐起身,崔停清不可思议地看着崔思岑道:“阿姊?大半夜不睡觉装鬼吓人呢?”
微弱的烛光十分柔和,落在崔思岑的脸上,那双眼眸闪烁光芒很是明显。崔思岑神秘莫测地笑了起来,坐在崔停清床上,拉着崔停清的手,“关于杨今行抱着的画卷,有发现。”
闻言,崔停清眼睛顿时亮了起来,睡意一扫而空,身子不由自主地向崔思岑面前倾去,“真的?快说说,是什么发现。”
余光看到崔思岑身后似乎藏了东西,崔停清好奇地接过崔思岑递过来的东西,打开外表平平无奇的布匹,里面赫然出现一幅画。见此,崔停清立刻起床,走到书案边上才将整个画卷打开。
崔思岑第一次看到这幅画,发出惊叹:“画卷神祇既失不可知,此画传是阆令为。设色鲜润其笔法奇,绢理腻滑如鸡子皮。”
崔停清低头看向画作,画面着色层次分明,鲜润无比倒也没有,分明能看出来岁月的痕迹,笔法的确新奇,是近些年来天邺新型画法,不同凡响。只是那绢布纹理细腻,柔软滑腻如同鸡蛋内部的表皮一样,看着就不是普通人能用得起的。
看到崔停清眼底有疑惑,崔思岑解释道:“阆立本乃我朝出名的画师,此画本是百年前名师所画,却因保管不妥当,无法修复。文太宗热爱此画,特命阆立本入宫临摹,所以你看到的这幅画是临摹画,但笔法却不同。”
蹲下身子,崔停清发现画里有一只奇兽,看其描绘,与流传乘黄传说一致。画中还有山有水,有云有雾,云雾之间竟然还有人影绰绰。细看丰富,粗看简约。
“阿姊,你怎么会拿到此画,此画不是在那个神秘院子里吗?”崔停清站起来,直视崔思岑。
眼珠子一转,崔思岑说得坦荡:“我让第五兄妹前去偷回来的呀。他们发现那些人正在押送此画,匆忙从对方手中抢走。”
想到第五素山的冷峻面庞,崔停清身子发冷,“人都没了?”
“这我倒没细问,他们做事我向来放心。”
“那此画,是阿姊才看到的?”崔停清见崔思岑点头,如临大敌,“快临摹一张,把画送回原处,无论人是否死活,对方发现画卷不见,定然会调查此事。此事古怪,唯有崔家和那处县令涉及案件,对方不用动脚指头都能想到。”
崔思岑眉心拧在一起,“可是这画费时间呐。”
“你瞧着我,像是会画的人吗?”崔停清真诚问道。
说话间,崔停清已经将纸张铺好,笔墨伺候上。好在她平日没事做,就会用大纸张去画人骨,屋内留有些许东西。
“我听闻,若以临见妙裁,寻其置阵布势,是达画之变也。”崔停清沉重的手拍了拍崔思岑的肩膀,“此事思量不周,你属下的洞,你来补。”
叹息声很大,崔思岑一边想着如何完善手下人,一边坐在书案前凝视画布。她手握画笔,快速投入作画。崔停清看着看着,眼皮上下打架,许是打累了,眼皮索性抱了起来。
午夜惊鸟突鸣,第五素山出现在崔停清房门前,接过崔思岑递过来的画,转身消失在崔府。
翌日,崔停清睁开双眼,映入眼帘的是崔思岑熟睡的面孔。她忽然害羞,如碰蛇蝎,猛地弹跳起来。
昨夜她分明是看着崔思岑作画睡着了,为何醒来就躺在床上,身旁还睡着一个美娇娘!哪怕此人是她阿姊也不能啊!她从未与人如此亲近过,更何况,她是怎么躺在床上的?
崔思岑被崔停清的动作惊醒,饶有兴趣地看着崔停清变化莫测的脸,原来她的阿妹如此可爱。
在用早膳时,百禾从外边进来,面无表情,但额前的碎发被风吹得凌乱,看得出来她很着急。她神神秘秘地从怀中掏出一封信递给崔思岑,“县主,第五兄妹回信。”
一目十行,崔思岑的神情愈发凝重。她看完,起身来到火炉子旁,将信点燃,目睹燃烧殆尽,才回到桌面上。崔停清安静吃早膳,未问一句话。崔思岑却似乎有意告诉崔停清,说话试探意味极重。
整个崔府的共同利益,从来没有算上半途归来的崔停清。若把此消息告诉崔停清,就像拿崔府的前途去当试探。
崔停清放下手中的碗筷,“阿姊不信我,大可不要把事情告诉我,我也不是那么想知道。于我而言,崔府是我在天邺的唯一依靠,我不希望它倒下,无论立场如何,自保永远都是第一。”
“不笨,挺好。”崔思岑用手帕掖了掖嘴角,“方才是第五兄妹来信,说的是昨夜的事情。在第五素山把画卷带回案发现场时,发现有人寻找画卷,他们伪装成为送画人,与对方发生交战。”
“然后呢?”
“他们发现对方是公主府的人,送画人的身份则是太子的人。”
这个消息如同闷天打雷,崔停清细细回想昨夜的画,不禁摇头,“说是佳作,值得如此争夺?阿姊,你去打听一下,为何这幅《乘黄千岁》莫名其妙被人瞩目,可否有旁的端倪。”
崔思岑眸光暗沉,说实话,她有些意外,正如崔停清猜测般,这幅画不值得两人大打出手,除非——崔思岑冷声道:“此事交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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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崔思岑与她同食,崔停清不好意思吃多,早膳未吃饱,今日前去大理寺上值未坐崔家马车前去,而是领着枫和走路前去。路边小摊的一碗胡汤,勾走她的魂魄,一碗落肚,精气神都归位。
崔停清起身,向摊贩要了四个胡饼,拎着香喷喷的胡饼往大理寺走去。偶遇多日未见的谢筱媚,崔停清很是大方地送出去一个胡饼,心想着大不了自己不吃。不知怎么回事,今天遇到的熟人还不少。
山君风度翩翩出现在崔停清面前,崔停清忽然想起来自己似乎还欠山君一顿饭。于是她迎上前,与人打招呼,交代一句今夜吃饭的地方,便匆匆离去。再迟些,过了点卯,今日白干!
边走,崔停清还边叮嘱枫和:“今日在我下值之时,帮我定一个离大理寺近一些的地方,也不用太好的酒楼,你家小娘子我请不起,我要请山君掌柜吃饭,答谢他出手相救之恩。”
枫和对崔停清的话言听计从,定酒楼的小小事情,她肯定能处理妥善。
身穿破旧衣裳的老人家站在大理寺门前,迟迟不肯离去,说什么也要等到大理寺内的大官。她不敢松懈,害怕一个不留神,让大官走了,她的儿子在牢狱内替别人受苦。
哪怕风和日丽,初春的雪还未融化,四处皆是寒冷。老人家身穿单薄,冻得瑟瑟发抖,鼻尖通红,头发似乎还有些许冰霜,满脸风霜刻下的皱纹仿佛记录着岁月无尽的沧桑。
她目光坚定地看向庄严巍峨的大门,门楣之上,“大理寺”三个苍劲有力的金字在阳光下熠熠生辉。据她所知,对于寻常人家而言,此处是仅有的可以得到公正的地方,更是无权无钱的贫苦人家冤屈得以昭雪的唯一、最后的希望。
注意到身穿官服的崔停清慢慢走往大理寺,踏上大理寺的门,老人家快步跟上双膝一软,扑通一下跪倒在地,冰冷的石板路瞬间浸透她的裤子,寒冷渗入皮肤。
什么苦什么累,都不敌孩子的清白。老人家浑然不觉地面冰冷,抬头望向崔停清挺拔的背影,眼中闪烁泪光,声音哽咽难以组成一句完整的话:“恳求,大理寺里的大官们开恩,老妇我,我有冤情要诉,求求给我儿做主啊!”
这么喊了一嗓子,这般大的举动,让周围的行人渐渐围拢过来,有的人同情叹息,有的人好奇张望,却无人敢轻易上前打扰老妇人向崔停清诉冤。老人家的声音在大理寺门前回荡,带着无尽哀伤与绝望,细细听,还能听到一丝倔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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