栖云山上，白云浩渺，漫山尽染红枫。
唯一的一间房屋前的院子里种满了各种草药，有的形态与气味怪异，有的则像野草一般毫不起眼。
沈竹蹲在院子里，照着师父给出的草药方，在各种植物中一一辨别，小心翼翼地避开其他草药——有的植物表面会分泌出一些汁水，有剧毒，触之即死。
院子里的药材年岁久的是追云闲人种的，近几年的新鲜草药才是他栽的。至于新杉，凭着他控制花草的法术，令追云闲人有些惊讶，也留在了栖云山上。
因为不是新杉值班，有时候草药的药效有所不同，新杉便偷偷地联系掌管下界温度的仙官，通过调节温度，使药材在不同温度下的生长有着不同的功效。
“意外之喜啊！”当时，追云闲人惊叹着，接着又埋头研究治疗疑难杂症的新配方。
而此时，新杉悠哉悠哉地躺在一旁的藤椅上，前后晃着，手里还拿着一本山下淘来的话本子，不同于大街小巷的小姐书生的爱情故事，主题大多关于断袖之癖，龙阳之好什么的，看得新杉津津有味，拍手称叹。
也不知道新杉每天都在哪弄来的稀奇古怪的书。上次新杉拉着他看了几页，全书洋洋洒洒，细节到位，用词精辟、生动，尺度何其广泛，描写何其大胆，情感何其细腻。
当沈竹意识到自己看到了些什么时，已经翻过页了。顿时涨红了脸，瞪大了眼，将书甩在新杉脸上，转身就要去忙自己的事情，来掩盖内心的躁动。新杉则新奇地看着他的反应，咯咯地笑着。
“别笑了，师父要是看到你看这种书，非得把你骂一顿，赶下山。”
“赶下山就下山呗。”新杉不以为意，“我又不是上不来。”
准备好单子上的药材后，沈竹拿出捣药罐子，按照追云闲人教的方法一下一下地捣着磨着。有些药材处理的手法非常重要，如果力度不对，或者温度不对，都会导致药效大大减弱，或者毒性增强。
“新杉。”他开口喊着躺在藤椅上的人。
“嗯？”那人没抬头，懒洋洋地应了一声。
像是下定了决心，沈竹开口道：“师父来信说两天后回来，我想到时候，跟她告别，下山去。”
“你想下山，随时都可以下，非要等她回来干什......”
像是想到了些什么，他猛地坐起身来，大声喊道：“你疯啦！”
见沈竹仍低着头没有说话，新杉接着道：“现在的生活不是很好吗，有吃，有喝。”
“是挺好的......如果可以的话，我也不想这样的。”
新杉想要再说些什么，欲言又止。他心里清楚得很，沈竹为何纵火假死，又为何不远千里来到栖云山，甚至在追云闲人门前跪着求了三天三夜，追云闲人才松口收他为徒。
他嘟囔地骂着：“都怪皇城里的那些老东西，几年了，不停地骚扰。我都拦了好多信件和暗卫了……”
随后，转身便进了屋，躺在榻上，书也不看了。
两天后，追云闲人准时上了栖云山。听完沈竹的话后，她并不感到特别的意外，似乎早就料到了这种情况。
追云闲人一袭素袍，身披深蓝色鹤氅，点上香薰，在案前端坐，翻着一本书。
她抬眼，安慰沈竹，道：“你若做好了准备，便去罢。只是切勿忘了本心，如果哪天你想放弃复仇，就回来吧，栖云山会为你留一片净土。”
新杉在一旁嘴撅得老高，却也不想破坏眼前的气氛。
半天，说道：“我跟你一起走。”
不等沈竹劝他，他迅速地给沈竹收拾好东西，有用的，没用的，一股脑地全塞进包裹中，又从追云闲人藏好的家当里翻出些金银珠宝。
一番拉扯后，沈竹只带了几件衣物，几块银子，还有几株稀有草药，两块烧饼。
与师父正式拜别后，便并排着走下了山。
追云闲人看着两人的身影，心里暗自道了声别。她总有种不好的预感，或许这是两人最后一次见面了。她无法干涉他人的选择，也不愿干涉，只是做着最后的告别。
＊＊＊
只是下山就用了半天，又行了半天的路程。天已经近黄昏了，两人只能找最近的客栈歇歇脚。
月上枝头高悬。鹰一在客栈外的一棵树上休息着，正对着二楼沈竹休息的一间房。眼见得屋内仍燃着烛火，大概是还未睡。
直接将人打晕了绑回去？鹰一思考着，毕竟之前抓些眼线，叛徒都是这么干的。消息已经传了回去，下落倒是知晓了，也没说下一步该做什么。
求人办事，出谋划策什么的，直接带走的话，那也太冒昧了吧！
明天天一亮，估计先生就启程了。
该怎么办啊！就在其犯难时，附近传来熙熙簌簌的声音，一个东西骤然飞过去，带走了一阵风。鹰一立刻警觉起来，微眯着眼，循着看过去。
只见那东西穿过纸糊的窗户，听见它地落在地上。
迅速地散发出一阵烟雾。
不好！
有人想要动手了，鹰一也顾不上细想是谁派来的了，当务之急，别让人给掳走了。
瞬间拔剑，等着时机，要护着屋里的人。
沈竹此时正在桌子前，点着灯夜读，见有人向屋里放烟雾，先是愣了一下，而后心下大惊，暗中叫道：不妙。
这几年他拒了那么多皇城来的求帖，保不齐有人三番两次地不如意，这次想采取强硬的手段了。
他屏住呼吸，轻轻地在一片朦胧中摸索着。
也不知道门和窗会不会有人守着，暂时不敢轻举妄动。新杉这时候恰好不在，两个时辰前有事被叫走了。
还是得靠自己。
“哐”得一声，门被踹开了，于此同时，窗户也被打开了，凉风“呼呼”地往里灌。
沈竹此时靠着墙，看着面前几位不速之客，眼睛里冒出狠厉的光，像是一头被侵犯了领土的狼。
眼见得逃是逃不过了，倒不如先下手为强。
电光火石之间，沈竹瞬间抽出剑。
只听得屋内一阵刀剑相撞的声音，顺带着瓷器摔落发出的清脆响声。
双拳难敌四脚。到底是功夫不到家，沈竹渐渐招架不住。
这时，窗外又飞进来一人。
没完没了了！沈竹将这人当作先前的同伙了，在心里啐道。
鹰一刚刚收拾完在院里埋伏着的人，这才得了空去帮沈竹的忙，没成想遭了误解。
直到眼前的人被一个一个解决，沈竹才隐隐觉出些许不对劲。
沈竹：......
什么情况？侠肝义胆的勇士？见义勇为？
看着这身打扮也不像啊？
到最后只剩下沈竹与鹰一两人，以及倒在地上和被扔下窗外的死士。
沈竹先开了口，朝鹰一拱手行礼道：“多谢义士出手相救。”
鹰一面无表情，回礼道：“先生不必多礼。”
见鹰一没有要走的意思，仍看着他。两人默不作声。沈竹觉得气氛有些焦灼。
“那在下先告辞了。”担心自己的行踪已经暴露，需得连夜赶路。
沈竹三下五除二地将东西往包裹里一搂，就要往门外跑。
就在他一只脚迈出门槛时，一只手伸出来，将其拦在了屋内。
他立马警觉起来，皱起眉头，看向那人。
“先生，我家主人想请您帮忙。”鹰一脸上仍是没有半分波澜，只有嘴唇的一张一合证明是他在说着话。
听他开口，沈竹心里有了些谱。
“你家主人是谁？”
“当朝丞相。”
丞相啊......
听见这两个字，脑海里自然地浮现出一个身影。
也是许久没见了......
这三年来听着从京都传来的消息，欣慰的同时也有些百感交集。
虽说这些年一直呆在栖云山上，这几年朝堂上的风吹草动，他也是时刻关注着的。毕竟要入世的话......
“恕在下无能为力，丞相的忙，在下帮不了。”沈竹用略感歉意的语气朝鹰一拱手致歉。
转身就要另找方法出去，眼睛飘到了窗户上。
“先生......”鹰一似乎还要再劝说一下，却见沈竹丝毫不让，只能让沈竹离开。自己偷偷地跟在他后面，顺便给远在京城的简怀传了信。
＊＊＊
无人在意的角落，新杉一言不发地看着这场小闹剧的整个经过，旁边还有一个人，身穿华服，与周遭的一切，包括新杉，都显得格格不入。
“你把我指使走，是早就料到了这种情况？”新杉开口，沉稳的声线与平时大相径庭。
“是。”
似乎在想些什么，新杉沉默着，良久，才又说道：“怎么会这样？事情发展好像有些不受控制了。”
身着华服的人冷哼一声，没有回应他，反而说道：“我劝你还是不要干涉太多。万事不可能尽在掌握中，也许，你们自以为的结局根本不存在成立的条件。这一段时间你频繁下天界，已经引起一些人的注意了，我不能次次都替你摆平过去。”
也不管身边的人有没有听进心里去，最后扔下一句话便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新杉神色复杂地盯着沈竹远去的背影，咬了咬牙，一转眼，也没了身影。
沈竹：“抱歉，不接丞相的活。”
新年快乐！！
终于赶在睡觉前把这一章更上了。
最后两段可能有些打哑谜的感觉……后面会解释哒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6章 拜别师门只身入世，途中遭难化险为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