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时至,收尾时。
桑芾桃从一个小陶罐中挖了一小勺猪油,先将虾头倒进陶锅里煎熟捞出,将红色的虾油倒进了煮好的粟米粥中。这虾油可是让这粥升华的精华所在。
然后又挖了一小勺猪油,待油脂融化,将金雀花丢进去,二成熟时将打好的蛋液淋进锅中,加少许盐,鸡蛋熟了,这道菜就好了。
“开饭咯!”
“嗷嗷嗷嗷!”小黑狗已经在厨房里徘徊了一圈又一圈。
狠心的桑芾桃连屁都没赏给它一个。
祖孙三人,在院子里享用着她们的相聚的时光。
那些菜被放在院中的一块大石头上,这石头平日里充当个晒花晒果晒腊肉的地方,擦一擦又可晒被褥。
天气好的时候,就变成了一个石桌,将一家人都拢在一处,围着它吃喝说笑。
此时已到傍晚,天空红霞流绯。
石桌上摆放着金雀花煎蛋饼,葱姜童子鸡,虾蟹粟米粥,还有卫香合送的奥鲍鱼。
桑芾桃又去院子里摘了个甜瓜,打了冰凉的井水,将甜瓜泡在水中,待瓜降温,削皮切片,瓜香清甜。
桑美园很乖的把碗筷布好。
“开饭了,婆婆,姐姐,快来,饿死猫儿了!”
“来了来了。”桑芾桃端着片好的甜瓜走来。
猫儿又去牵了桃婆婆的手,扶她坐下。
桑芾桃给桃婆婆和猫儿一人夹了块鸡腿,“这鸡炖了一个多时辰,肉都炖烂了,很好咬,快尝尝。”
桃婆婆想把鸡腿夹给她,却被她期待的眼神拦住,哎,这孩子,罢了罢了。
桃婆婆给她夹了一块她最爱的鸡翅,“芾桃也吃。”
“对了,县令大人给我放了半个月假,让我在家里好好陪陪你们,我这半个月哪里都不去了。”
“太好啦!”猫儿欢呼一声,“那姐姐明天陪我去山里摘猕猴桃!”
“猫儿,你姐姐刚刚回来,别闹她,让她好好休息休息……”
院子里,葡萄架下,欢声笑语,渐渐的,黄昏来临,天空飘着绚烂紫云,这就是桑芾桃想要的生活,简单,快乐。
前辈子她追名逐利,十年没给自己放过一天假,爬到公司高层,住着豪宅,开着跑车,富贵的滋味,她都尝过了,她过得不快乐,却离不开她习惯了的生活。
这一世,她发誓一定要让自己活得畅快,谁都无法撼动她的理想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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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刀醒来时,眼前一片漆黑,他什么都看不见,只闻到了身上盖的薄被香气扑鼻,是股女人香。
清甜如蜜瓜,又带了一缕兰花的味道,好甜。
温馨的味道让他觉着,这地方很安全。
自含冤入狱后,他每天醒来看见是肮脏的牢狱房顶,又或者是长着囚车栅栏的天空。
他在哪里?
他想起来了,他记得那女人今日送早膳给他时,告诉他,县令先让他去乡下一处人家先养好身体,至于洗刷冤情的事他自会处理,他安静等消息便是了。
童刀又嗅了嗅被单上的香味,从床上坐了起来。
眼睛适应了黑暗,他找到了自己的鞋履,听到了屋外传来了嬉闹的笑声。
他寻声而去。
童刀顿住了。
他站在黑黢黢的屋子里,看到门外院子里,点着三盏烛火,在火烛正中心,一个女子穿着简单的质朴的麻衣,坐在一樽木墩子上,手中拿着一片竹片,叉着一片香瓜,笑得东倒西歪。
竟然是她。
他听到她对一个小女童说,“背书就背书,严肃点,你背的可是鲁迅先生的《秋叶》。”
“在我的后园,可以看见墙外有两株树,一株是枣树,还有一株也是枣树……”
这时的桑美园还是个天真懵懂的小姑娘,哪里知彷徨孤寂,家国情怀呢?她知知道,枣树结的枣子好吃……
可是桑芾桃偏偏要教她。
童刀听不懂她们在说什么,也不懂她怎么忽然变成这个样子了。
在猫儿的脚下趴着休憩的黑犬率先发现了他。
它站起身,冲他狂吠。
这黑犬通体玄黑,皮毛寸短,身长精瘦,正露着犬齿獠牙威胁着他。他从前在京秋日狩猎时,就见过这种猎犬。寻常的野物根本不是对手,就算遇到孤狼也能与之一搏。
猫儿看见了他,嗖的一下躲到了桑芾桃背后。
桑芾桃回头,看见童刀站在门边。
哟,差点把这人给忘记了。
桑芾桃拍了拍狗子的脑袋,原本凶狠的黑狗“嗷呜”一声,乖乖趴下。
“你醒了。”
童刀不说话。
“姐姐,他是哑巴吗?”猫儿虽然见了陌生男子心里害怕,还是探头问桑芾桃。
桑芾桃拍拍猫儿的肩,然后对桃婆婆说,“婆婆,已经很晚了,你带猫儿睡觉吧。”
桃婆婆点头,唤过猫儿,将她带走。
猫儿虽然活泼好动,可关键时候总是很懂事,好奇打量了童刀好几眼,乖乖跟桃婆婆睡觉去了。
“你也回窝睡觉。”她拍了拍狗屁股。
黑犬便听话地往后院走了。
等两人离开,桑芾桃对童刀说:“过来坐吧。”
童刀正在看她,一双黑色眼眸直视着她,充满了冷静的打量和缄默的探寻。
最终,他选择朝她走去。
“我要在这里等多久。”他只挂心这一件事。
“不知道。”桑芾桃坦然相告,“短则一两个月,长则半年一年吧。”
童刀张了张口,最终一字未发。
“咕嘟”一声打破了他们的平静。
桑芾桃看了一眼他的肚子,面不改色站起身,对童刀说:“坐吧,我去给你弄点吃的。”
童刀仍旧站在原地。
这块不属于他的地方,陌生又宁静,叫他无从坐下。
他是一个外人而已。
“怎么还站着?”桑芾桃端着一个碗和一个盘回来了,看见童刀还杵在原地。
“嗯。”他的喉咙沙哑,声音低沉。
桑芾桃把那个盘子和碗放在了石头上。
“吃吧,吃完了我有话对你说。”
“你可以先说。”
“让你吃你就吃,哪这么多废话。”
她不知他倔个什么劲儿。
女子声音充满了不耐烦,童刀找到了那丝熟悉的恶女劲儿。
不再矫情,于是坐下,端起了碗。
他这些天学会的一件事就是扛饿。
扛住饿意才能活下去。
他尝了尝碗里的粟米粥,有股香味,很特别。童刀并不知道,那是虾油的味道。
他面前的盘子里放着鸡肉和花做的饼子,杂乱无章,但并不影响他吃东西。
桑芾桃借着烛火看到他脸上神色的变化,对她的抵抗情绪也渐渐消散,专注到了食物上头。
“我去铺个床,一会回来,你先吃。”说罢便拿了一盏烛火走进了屋里。
桑芾桃走了,院子只听到他专心吃饭的声音。
在县令府的那两天,他吃的食物讲究又精致,但是跟现在的比,还是差了点什么。至于那里有区别,他自己也不清楚。
他好久都没吃饱过了。
一时之间,心绪万千。
他得用力吃,好好活着,等沉冤得雪,回京告诉爹娘,儿子没有杀人。
桑芾桃隐在暗处很久了。
看见他像发泄般往嘴里塞着食物。
好像要把这些天来经历的所有的不甘、委屈和痛楚统统塞进肚子里去。
等他吃完,桑芾桃又等了一会儿,这才走了出去。
“吃饱了?”
童刀听到了她的声音,站起来看着她。
“既然吃饱了,那我们就来讲清楚。”
此时头顶星月遍天,已进亥时。因为昼夜温差大,一阵晚风,两人都感觉到了夜晚的寒意。
这阵风从这边的陌生人吹到了那边的陌生人那里,来得是如此的巧合,是如此的恰如其分。
“在你的案情尚未进展前,你先住在我这里。”
“你不是县令的女儿吗?”童刀不懂她为何会住在乡下小院。
“当然不是,我只是他们的干女儿。”桑芾桃摇摇头,“他们可怜我罢了。”
“你……”
童刀看着她,她的脸上没有一丝失落,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罢了。他只是不知道要如何称呼她,他听别人叫她芾桃。可是,这太亲昵了。
“你可以叫我桑姑娘,或者小桑。”
“桑姑娘。”童刀选择了前者。
“我也没有其他特别的要求,如果有,到时候我会告诉你的。”桑芾桃看着他脸上的刻字,接着说:“对了,我帮你剪个头发,虽然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但这村里人都不知道你的身份,我不想多生事端。”
“我明白。”童刀点点头,“在下并非顽固不化之人,桑姑娘请。”
“你坐下,我去拿翦子。”
桑芾桃为童刀剪了一个侧刘海,刚好挡住了那个丑陋的刻字。
桑芾桃站在童刀的面前,他坐着,她站着,刚刚好。
“举近点。”
童刀把烛台举高了点。
微弱的火光照耀着他清俊瘦削的面容。
她站在挡住风的那一方,桑芾桃并不知道,虽然她挡住了风,可是风也把她身上的体香,告诉了他。
清甜如蜜果,幽幽兰花香。
就像这里只有她知道他是戴罪之身的囚犯,而他知道属于她独有的体香。这是他们之间的第一个秘密。
剪发声簌簌响起,黑发在两人中间落下。
“我叫童刀。”他说。
以后更新时间改成中午十二点。
另外本章晚点再修一下,增加一点细节。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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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第 1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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