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一旬前,老妈子急急忙忙跑来敲开她的门,告诉她,她要嫁人了,对家正是云家。
听完这个消息,蓉玉哭笑不得,不知该欢喜还是该自嘲。这么多年过去,他早该把自己忘了,突然被下令娶一个从未爱过的人,他相当不满意吧!
但转念一想,父亲竟会把嫁入云府的机会留给卑陋至极的自己,想来只有一个原因。
那是带有目的的。若日后云家出了事,受害的亦是自己,蓉长青自然不会心疼。
……
话早已讲完,陈温目光空泛,盯着前方。蓉玉不知何时已蹲在他身侧,缓缓贴近他的耳根,极轻地说了一句:“跟我走吧。”
霎时,陈温的眼瞳闪过两抹异红,身体不受控制地站了起来。
“跟我走吧,跟我走吧……”
她阴笑着,每唤一声,陈温就僵硬地往前迈一步,仿佛四肢绑着看不见的傀线,活像一具傀儡。
“该死……”
房门被打开的同时,树上的绿衣少年敏捷跳下树,脚刚落地,就疾速朝云府大门奔去。
那女人用了什么恶毒手段!少年紧盯前方,眉毛紧蹩,衣裙大幅向后飘动。
……
堂屋聚满了客人,刺目的囍字张贴在红烛燃烧的中央,气氛相当热闹。
陈温已彻底失去意识,看上去是个正常人,扶着新娘子的手,机械地向宾客中央走去。
盖头下的脸上浮起一抹苦笑。这一切,总该结束了。
……
“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对拜!”堂屋响起赞礼的声音,陈温和蓉玉接连拜完三下,骤然,嫁衣暗处闪过一道冷白色的光,下一秒,蓉玉从袖中掏出一柄匕首,径直朝自己的腹部刺去!
陈温猛地惊醒,转身不加思索便扑了上去,扬起手扫向将刺入她腹部的匕首。刀尖划破嫁衣的布料,下一秒,匕首被打飞出去三尺,咣当落地,滑倒众人脚下。
人群吓得赶忙往后缩了缩。
陈温大喘着气,毒蛊药性爆发,加上刚才一下用力,此时身体像棉絮一般轻飘且无力,向前栽出一步。
片刻喘息后,他一下箍上蓉玉的手腕,眉间凛冽,破音道:“你做什么!还好来得及时。”
蓉玉神色麻木,张嘴一笑,目光涣散地倒退几步,一下坐到地上。
“谢谢你,阿隐。我不该骗你的,原谅我吧。”她呼吸冰凉,忏悔般低下头,“能满足我这一桩心事,蓉玉此生便无求了。”
陈温低声道:“你有苦衷为什么不说? 刚刚差点丧命了你知道吗!”
蓉玉看向他紧攥着自己的手,嘴角抿起笑容,“没用的。阿隐,在日落之前一定要离开这里,一定要离开里!”她语气陡然放急,话落,余光里,一个巴掌挥了过来。
甩在她的脸上,留下火辣辣的疼。
她捂着脸,讽笑不达眼底。
众人倒吸一口凉气,只见蓉长青双目怒视蓉玉,垂下的一只手颤着,声音气到发抖:“贱女人!我好心把你养大,你看看你都干了什么!你这是存心丢我这张老脸哪!不是想嫁给他吗?你不是想嫁给他吗?你嫁啊!”说完,他快步迈过去,一把揪住蓉玉的衣领。蓉玉喘不上气,惊恐地瞪着他,说不出一句话。
骤然,一声利剑出鞘声惊压全场,下一秒,散着冷气的碧空剑便已架到了蓉长青的颈上。
蓉长青脸色霎时铁青,顺着剑身看去,就撞上了陈温凛冽的脸。
“想死,你可以说得干脆点。”
蓉长青向后退出一步,离开刀锋,嗤笑:“此女乃我女儿,不听话时家父适当教训一下,有何不妥? 我看云公子这是平日里浪荡惯了,竟敢跟长辈顶嘴了!”
云家主母向前跨出一步,被丫鬟按住。
陈温也没好气,怼道:“你女儿?蓉府那么大地方,你那些高贵小姐一人就占据两间房,唯她却住在下雨漏水的破房子里,连下人都敢欺负到她头上。你好意思说她是你女儿?脸皮够厚的。”
陈温当着众宾客的面毫不留情放话,把蓉长青气得牙齿打颤。
正当气氛陷入无声对峙,蓉长青忽觉不对劲,猛地转头。
大殿内停止了哭泣。蓉玉紧捏嫁衣,脸上表情沉肃,淡然开口:“杀害金州县令的人……是……”
话未说完,剑出鞘的尖鸣响起,下一秒,寒芒便从头顶父亲的位置刺了过来,蓉玉猛地抬头,瞳孔骤缩。
刹那间,心灰意冷涌上心头。他从没当自己是亲生女儿,就算死自己一个棋子,又何妨呢!她轻闭上眼,苦笑,嫁衣在身下蹂躏,凤冠歪向一旁。
几秒过去,她并未感觉到疼痛,睁眼一看,云扶风的手死死按住蓉长青的手腕,青筋暴起。
“够了!”
一道低哑喝止在沉死寂的大殿响起,众人一惊,朝那个方向看去。
就见云扶风仍端衣玉立,气息沉稳,垂在袖旁的手却因紧握而苍白无血色。
半晌,他解脱般长舒一口气。
“蓉兄,蓉玉是你的亲生女儿,为我这般下作之人,不值得。”
蓉长青转头看向他,当即打断了他的话:“你闭嘴!”
云扶风面露一笑,虽是温和,蓉长青却感到心寒。
“不必再为我庇护了,鄙人做错了事,罪有应得。”他嗓音沙哑,轻轻叹息,“今后金州县令一案不必再追查了,我认罪!”
众人脸上如一道雷劈过,纷纷惊诧地看过去。大殿渐渐响起窸窣议论,随后越来越大,很快众人又达成一致意见。
“云大人不可能杀人!”
“对啊,云大人一向为官清正,爱民如子,府里人都被要求省吃俭用,省下来的都分给咱老百姓了,这样的人怎么会是杀人凶手!”
“一定是搞错了!”
喊声越来越大,云扶风捏起衣角,咬牙道:“你们不都想知道县令是怎么死的吗!我坦白,他早就死了,那日的暗杀不过是假象罢了!”
话落,大殿的空气一阵冷清。
陈温扭头朝蓉玉看过去,神色全无。
“你怎么样了?!”
她眼底没有一丝光,木楞地像个石雕,自言自语道:“我不想害他的……不想害他的……阿隐!”她抓住陈温的手臂,摇头道:“你要相信我!我本来想救你爹的,可怎么就反了……”
陈温嗓音忽然变得柔和:“我相信你。”
我相信你。
仅一句,蓉玉看向他的目光失了神。
……
云扶风刚迈出一步,蓉长青啪地扔下剑,跑过去:“云兄!”
两人互对了个眼神,云扶风压低声音道:“剩下的便交给你了。在降罪之前,切记把云府所有人安全移出去。”
蓉长青笃定道:“放心。”
说罢,云扶风步履未带一丝迟疑,径直向人群走去。
“云某为一己私利,谋杀金州县令,今愿自首,前来请罪。”他止步,向人群里某个始终默然观看却未置一词的人叩首。
众人中缓缓走出一人,来人一袭暗紫衣袍,神情肃重,在云扶风面前停步。
云扶风抬头看去,头顶落下一道毫无起伏的声音。
“金州县令,当真是你杀的?”
云扶风语气坚定:“是我。”
萧子轩闭了闭眼。
片刻,声音陡然威凛:“带走!”
就在大理寺的随从将要绑上云扶风的手腕,府门外,一道威压声音响起,令所有人身体一僵。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内阁次辅云扶风勾结党派,暗杀官员,罪不可赦!今捉拿云氏全府,敢有反抗者,格杀勿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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