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那件事，很抱歉。”眼镜男跟随林郁脚步，犹豫许久还是将话宣之于口。

林郁毫不在意：“嗯。”

眼镜男说：“我叫方程。”

林郁：“哦。”

哦嗯调吗？

方程试图找话题打破两人间安静无比的氛围，于是他说：“那天晚上谢谢你，你很厉害。”

林郁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哪天晚上？”

方程停下脚步：“前天晚上啊，你不记得了吗？”

林郁：“我应该记得什么？”

方程伸出手在空中比划：“当时你从半空中掏出一把剑，毫不犹豫就割了异种脖子。你当时可帅了，跟你现在完全不像一个人。更何况你免去了我们一场恶战，军队内部很多人都很感谢你。”

闻言，林郁记忆中仿佛有什么东西油然而生，他毫无波澜的脸上出现了一丝茫然。

“我，杀了异种，吗？”

林郁有些头疼，既然是自己杀了异种，那为什么一点记忆都没有。

方程说那时候自己像变了一个人，难不成自己还有第二人格。

说到底，林郁除了还记得故乡的名字和一些比较深刻的故乡话之外，别的事情全忘干净了。

回首往事，记忆中一片空无。

十分有九分不对劲，还有一分特别不对劲。

一只喊不出名字的鸟停在树枝上歪着头，瞳孔里清楚映着一行人身影。

“我原本以为你会把林郁放在自己身边。”谢酌一只手扒开挡住路的障碍物，一边说。

黎述挑眉：“我像那种人吗？”

谢酌：你像不像自己心里清楚。

黎述看着他眼神，瘪瘪嘴。

“他身体可能稍微比你差点，有朝一日取代你的位置不是问题。”黎述食指对着谢酌后背左右晃动。

谢酌抬脚踩断一根藤蔓，若有深意的笑笑：“那我拭目以待。”

当他转过身，身后原本站着的黎述和一行队员消失的无影无踪，甚至一丝声音都没发出。

谢酌右手已经摸上腰间的枪，试探性喊黎述的名字，一步又一步，小心翼翼前行。

“啊！！！！”尖叫声从正前方传来，惊起林间一群黢黑的鸟。

阴云渐渐靠拢。

天，又要变了。

谢酌面不改色地奔跑在森林里，抬手取下胸前的通讯器，靠在嘴边。

“黎述？黎述？”

那边只传来沙沙的回响，更像是有什么特殊磁场切断了通讯器之间的联络。

“方程！”

方程正替林郁引路，突然间胸前通讯器传来一声带着隐怒的喊声，吓得他鼻梁上眼镜一滑。

方程戴好眼镜，这才捂住通讯器回话：“你搞什么喊这么大声，你老婆跟人跑了？”

谢酌那边没说话，但凉意已经透过通讯器传递到方程手心。后背预警般一凉，他假装咳嗽两声：“怎么了？”

谢酌平缓着呼吸：“黎述和其他队员不见了。”

“啥？”方程震惊道：“你说谁不见了？”

听完事情前因后果，方程已经被惊呆。

“我草，真牛逼。光天化日之下，强抢民女啊这是。”

谢酌听着通讯器另一头啧啧称奇，十分无语。

现在重要的不是强抢民女吧。

“你们搜查完负责的区域，尽量往我这边靠，让队员多留意四周，等我找到黎述踪迹再联系。”

话音未落，方程就听见对面谢酌用凉凉语气补充到：“回基地我再让你看看什么叫我老婆跟人跑了。”

“滋啦——”通讯器挂断。

方程：我完了。

他眼含泪花将通讯器挂回胸前，确认队员都还在身后，目光就带着希望落在林郁身上。

林郁思绪放空，脑子里构建出自己有第二个人格论。手背上好像沾染到什么毛绒绒的东西，林郁收回思绪，定睛一看。

是根白色蜘蛛网。

顺着蛛网一路看过去，前方树林里密密麻麻被蛛网围了个遍。空气中散发着一股清香，压下本就不明显的铁锈味。

林郁眯起眼睛，隐约看到大约二十米开外的树梢上，吊着一颗白色的球。

或者说更像蛹。

你还别说，这颗蛹的形状有点接近人类体型。

方程刚走到林郁身后，想拍他肩，没想到林郁预感般扭过头，给自己吓结实了。

“你们就在这里等着。”

方程挠头：“那你呢？”

“我？”林郁回首正视前方：“我去前面看看，可能有危险。”

方程两步跨到他身边：“那你就不危险了吗？”

林郁摆摆手：“没事，更何况你不是说我连异种都能杀吗。”

虽然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杀的就对了。

方程：“那也不行，万一你出事怎么办？我得陪你去！”

“你非要我把话说那么明白吗？”林郁悠悠道：“你们只会拖我后腿，万一真打起来，我顾不上你们。”

林郁话里的意思已经很明显。

你们太废物了。

方程仿佛被雷劈过似的，呆愣愣站在原地。

他说我废物。

我第一支队常年业绩第三被一个刚入队的新人说废物。

方程内心很难平衡。

于是他让自己想了想那天晚上林郁的英勇战绩。

想到那把锋利的刃丝毫不犹豫划开异种喉咙，方程脖颈处又是一凉。

很好，我就是个废物。

方程三两分钟就把自己哄好，回过神时林郁已经走出一两米。虽说不能陪着他一起去，但话还是要送到。

“林郁！小心一点！有情况就大声喊我们！”

声音很小，但林郁听到了，他举起手向身后人示意。

进入一片雾蒙蒙的林间，谢酌连呼吸都放得警惕，他小心翼翼地查看四周。

除了雾就是木。

偶尔响起几声鸟叫。

忽然间，谢酌停下脚步。悬在自己眼前的，是一根绷紧的蛛网，上面还残留着血迹。

他皱皱眉，仿佛听见更远处传来微弱的求救声。

循着声音，谢酌来到一片空旷地上。

天渐渐放晴，耳边伴随着孩童欢乐的笑声，远处朝他走来的是第一支队队员。黎述站在最前方，叉着腰向他伸出手。

黎述吐槽：“太慢了，你干什么去了？”

谢酌垂头看向自己还没有布满老茧的双手，心头顿惑：“我不是还在西利亚森林做任务吗？”

黎述指着他向身旁小葵嘲笑说：“又做白日梦了。”

“西利亚森林离着几千公里，做什么任务？你老婆丢那了？”方程搭着身侧一个不知名男人的肩，调侃道。

谢酌低头沉思，难道一切不幸都只是我的幻想。

“好了，快过来，那边在催我们。今天可是个大日子，我们要终于等到授予勋章这一天了。”黎述伸手催促道。

谢酌目光扫过眼前熟悉的面庞，面部冷硬的线条终于多了一丝柔和。

说到底，他也只是个二十岁出头的年轻人。

谢酌刚要踏出那一步，肩上却猛然搭上只手。他转过头看到的，是林郁那张毫无表情的脸。

林郁看着面前的大坑，不解地看向已经伸出一只脚的谢酌道：“你想不开要自杀吗？”

谢酌这才看清面前真实情况。

哪有什么蓝天绿草，哪有什么孩童笑声，就连队员也是自己幻想出来的。

原来这所有不幸都是真的。

林郁注意到谢酌越来越紧的拳头，没说什么。

“你刚刚说我想自杀？”谢酌平复好心情问道。

“嗯。”林郁指着前方一片荒芜：“你刚刚神经兮兮的笑，还伸出一只脚，我还以为你想不开。”

谢酌深吸一口气。

虽然被看到自己出糗的样子很尴尬。

但谢酌说：“我刚刚好像做了个短暂又美好的梦。”

“我看到世界恢复，异种消失。人类重新站在蓝天之下，不再受到任何威胁。”

林郁问：“这是你期望的吗？”

谢酌：“是。”

林郁一脸正经：“那就朝着你所期望的不断进发，直到死为止，埃斯坦会保佑你。”

谢酌：“埃斯坦是？”

林郁：……

“你只需要记住前半句就好了。”

谢酌淡淡哦了声。

下一秒，两人似乎有默契般同时像坑洞看去。比起自然坍塌，眼前这一片更像是被外力强行破坏而产生的坑洞。洞坑边零星拱出几颗绿色草丫，在荒芜上略显生机。

“这里空气中有很重的血腥味。”林郁鼻尖微微耸动，随后抬手抵住鼻尖。

味道太浓了，甚至让人作呕。

听到这句话，谢酌这才注意到。坑洞的斜坡上残留着大片大片血迹，甚至隐约看见另一侧的坑壁上还摆着残肢。

“这里。”

“到底发生了什么……”

在原地等待林郁的一行人，已经无聊到在地上画井字玩五子棋了。其中一人哈欠连连，困乏而涌出的泪水都不知道擦了多少遍。

“程哥，他怎么还不回来？不会丢下我们自己跑了吧？”

方程给他一个闭嘴的眼神，警告道：“他是队长选进来的人，我劝你这话不要让队长知道。”

想了想，他补充：“再说，林郁要是想丢下我们一走了之还用得着跟我们说吗？”

前者仔细思索，最后肯定地摇头：“不用。”

方程倾过身子拍他的头：“那不就对了！无论如何，我们相信他就够了。”

因为队长说过，他身上可能承载着人类的未来。

未来，多么沉重的两个字，就这么交付给一个来路不明的人。

方程没搞懂黎述的想法，但她说什么就照做什么吧。

毕竟当初从一群异种手下救了他的，也是黎述。

这个烂好人把他带进军队，有了住的地方，有了可以信任的同伴。

也有了对未来的希望。

希望。

方程脑中想到某人的脸，不易察觉地勾起嘴角。

“唉唉唉，你想什么呢笑这么开心。”

方程闻言瞬间收起嘴角，脸色微红：“想老婆不行吗。”

周围的人附和地欢呼几声，随后低头继续玩五子棋。

方程看向林郁走过的路，心头缓缓涌上一层不安。

要平安无事啊，林郁。

这头，谢酌扯过就近树上缠绕的藤蔓，丢到坑中。

“你要下去吗？”林郁蹲在地面上问他。

谢酌紧了紧腰间系好的藤蔓，抬头回答：“嗯。”

“恕我直言。”林郁顿住，似乎在思考要不要说。

谢酌看出他的犹豫：“你说吧。”

林郁：“就现在情况来说，你一个人下去危险系数非常大。”

谢酌两只脚蹬在坑壁上，带着疑问句所以呢的目光看向林郁。

林郁食指在脸颊上轻轻滑动。

“我觉得你一个人下去之后可能就上不来了。”

听出林郁话中有话，谢酌沉下脸。

林郁赶紧找补：“其实我也不是那个意思，就是说，可能我们两个人一起下去会安全一点。”

谢酌看着他，语调冷淡：“那你杵在上面是要跟异种玩一二三木头人吗？”

林郁耸肩：“非也，我在等你下去。我怕我下去的时候踩到你。”

谢酌指指藤蔓：“那你先下？”

林郁歪歪头，不解道：“为什么不能同时下。”

说罢，他站起身，跳出平地。

谢酌惊呼：“你干什么？！”

感受着流过发间的风，林郁十分享受的回答：“我在下面等你。”

谢酌：……

别说的好像我俩要去送死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