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多年前三丫刚到我们这村儿,可没人待见她咧,大伙看见她母女俩都要啐一口。”
“啊?为什么?”许青灵沉迷于吃瓜,完全忘记了身上的疼痛。
郑兰花啧啧叹道:“能为啥,三丫是野种呗。三丫她爹早就有媳妇了,娃都生了俩。结果出趟门,跟别的女人好上,还整了个娃出来,这谁能待见得了?”
“是啊。原本我们都不晓得,直到十多年前,三丫她娘带着女儿找上门来。那会儿年景不好,家家户户都没啥粮食。但三丫她爹念着三丫她娘年轻漂亮,愣是把娘俩留下了。
“那原来的媳妇肯定不干,天天坐村头哭天喊地,喊着喊着,我们村就都晓得了这档子事。”李婶闷闷地道。
许青灵在心里悄悄竖起大拇指。
精彩,精彩。
“三丫她娘是个城里人,读过书会写字,人生得好看,也不晓得咋就看上了三丫她爹那个愣子。”郑兰花叹口气,“刚来的时候,她娘俩走到哪儿就被骂到哪儿。
“起先我们不晓得实情,都以为是三丫她娘不要脸,插足别人的家。后来才逐渐晓得,她根本不知道三丫她爹是有媳妇有娃的,她也是被骗了。”
说到这里,李婶和郑兰花都沉默了一下。
许青灵顿时感觉是有事发生了,但眼下这种氛围,她也不好不顾人家的感受,追问后来的事情。
“三丫她娘是个坚强的女子,被别人误会了也没咧咧着骂人,一心带三丫努力过日子。没想到过了两年,也不晓得是报应还是咋,三丫她爹就得病死了。
“原来她爹还在那会儿,家里人打骂她娘俩,还有个人能拦几下。她爹没了,娘俩就被当牲口了。左邻右舍是换着法地帮,不过再帮,那终究是别人家私事,没法。”郑兰花无奈道,“接着么……”
看两个女人支吾半天说不出来,赵医生就接了话,“三丫她娘熬了一年多,熬不住,上吊了,丢下她闺女一个活着。”
许青灵原本只是好奇,想吃个瓜。可听到这里,心突然揪了一下。
李婶也满是惋惜,“三丫这姑娘,在家里算是吃尽了苦头。平常我们就没见她闲下来过,家里家外的活啥都要她去干。要是不听话,她那后娘和奶奶,还有一家子人,没一个会给她好脸色看。”
“刚才你看见的啊,是三丫她奶,仨月前来我家看病,开了点药给她,那会儿她说没钱,赊着,过两天还,结果一拖就仨月。脸皮还厚,次次去找她要都不给。这不,这月喊三丫来好几次了。”郑兰花气不打一处来。
“喊三丫来干啥?三丫有钱给啊?这老婆子真是。”
“嗨,还不是看我男人心善,说不定看三丫可怜,钱就不用给了。六毛钱,像要她命一样。”
许青灵听着她们的聊天,脑海里浮现出刚才院子里遇到的那个小姑娘窘迫羞涩的模样。
作为旁观的人,她可以理解那家原配夫人的愤怒和委屈。
但她怎么都想不明白,小姑娘和她妈妈明明都是不知情的受害者,为什么一家人不去责怪干错事的男人,反而要把怒火发泄到两个无辜的受害者身上。
这个瓜吃得她心里非常不是滋味。
赵医生忙碌了一会儿,检查完之后清理伤口,给许青灵好好包扎上,这才松口气坐下来。
“还好,好好,骨头没裂,要是裂了可就麻烦了。闺女,要我给你开点药喝不?”
“咋说得出这种话?”郑兰花捣了丈夫一拳,“人来看病你不给开药,干啥呢?”
赵医生人有点暴躁,但对妻子挺有耐心,挨打也没反应,解释道:“我看这闺女不像我们这儿的人,估摸着再过两天要回城里咧。去了城里,到医院检查吃药比我这里的好嘛。”
郑兰花愣了愣,这才想起来许青灵是个陌生人来着。
李婶转头看向许青灵,道:“闺女,你这是救我才出的问题,不管你是回城里上医院开药,还是在老赵这儿拿药,钱都是我出,你放心好了。”
“我……”许青灵认真思索了一下,“我怕是回不去城里了,那就劳烦赵叔给开点药吧。药钱算是我找李婶借的,之后我有钱了,一定会还您。”
“回不去啦?咋嘞啦?”郑兰花好奇问道。
许青灵早就想好了说辞,“家里出了变故,人没了,我是来投奔远房亲戚的。亲戚嫌我累赘,开车把我丢到了山里。”
说完,她还低下了头,让自己看起来很无助很悲伤。
屋里三人果不其然,全都直勾勾地看着她。
“这也太没良心了!”郑兰花一拍桌子,“不乐意收就不收,咋还给人闺女丢山里!这要是被些坏的捡去了,闺女这辈子不就毁了!”
李婶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没说出来。
赵医生上下打量了许青灵一番,摸摸胡茬,感觉难办,“那不然闺女你去找找我们村长,让他喊人给你送到乡里,去乡政府,那边人能帮到你。”
“谢谢赵叔,我知道了,我会再想想的。”许青灵低声道。
拿了药包,许青灵起身跟着李婶,正要出门,被郑兰花喊住。
“闺女,你要好好的,人得活着知道不?得活着,日子才可能会好起来。”郑兰花往她兜里塞了点啥,“要是你实在没法了,就来我家,我们两口子说啥也不能让你饿死。好好活着,可不兴轻生,昂。”
许青灵愣愣地看着郑兰花回了里屋,把兜里的东西掏出来,借着灯光一看,两颗大白兔奶糖,三颗水果糖,还有两个枣子。
她忽然不知道怎么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
虽然身处异乡,但感受着这样的人情味,心里暖融融的,那份难以言说的伤感也被冲淡了不少。
走在路上,李婶笑道:“他两口子别看平常像个炮仗似的,一点就着,可那心着实善着嘞!三丫她娘死了,就是他两口子喊着人,把三丫娘抬上山埋了。”
许青灵一路听李婶讲着赵医生夫妻俩的事,边敬佩边想着以后要多跟他们来往。
接下来不出意外的话,她基本就在这个村子定居了。
“04,呼叫04呼叫04。”许青灵在脑壳里向那位自称蓝星管理员的家伙发起通话。
【您好】
“你下午不是说能把我的档案搞定嘛?怎么样了?我该用什么办法把我资料信息填入这个地方嘞?”
【已在您的口袋中生成【个人档案】一份……已为您开通档案调动权限……】
许青灵一摸口袋,发现里头多出了一本户口簿。
她琢磨着04的话,隐约明白了接下来该怎么操作。
到了李婶家,年轻人已经去睡了,只有李婶的丈夫在守着火炉等妻子回来。
见她带了陌生面孔回家,李老汉有点疑惑,“这闺女是?”
李婶拉着许青灵,给丈夫说起了路上的事情。
听完后李老汉瞪大了眼,哦哟两声,连忙指着板凳,“闺女,坐,坐。饿了不?饭还热着,跟你婶一块吃点儿。可得好好谢谢你!”
“吃!谢谢李叔。”许青灵也不矫情,“我这是跟李婶有缘分嘞,谢不谢的,生分啦。”
李老汉皱巴的脸上露出笑来,很是欣赏许青灵。
这年头城里人看他们,目光都是带着嫌弃鄙夷的,生怕离他们近了沾上土气。像许青灵这种,说话不高高在上不说,还愿意舍身救人,非常容易获得他们的好感。
饭菜端上来,一碟炒青菜一碟炒肉,配上四个馍馍,都冒着热气。
“吃吧,闺女。”李婶捡个馍馍递过去,“我们这些地方穷,吃得肯定没你们城里好,莫嫌弃,凑合一下。”
“这是哪里的话。”许青灵并不矫情,接过馍馍啃了一口,“叔婶给我口饭吃,我不感谢还要嫌弃,那这口饭就不该给。哇,好吃,谁做的馒头?手艺真好!”
“嘞是馍馍。”李老汉乐开了花,“闺女,你把馍掰开,往里夹点菜尝尝。”
“哦哦,我试试。哇——”
炉火燃烧着,发出的光芒照亮了周围一小片地方。
温暖火光中,俩老人家被许青灵没见过世面的模样逗乐,满面红光地给她讲着这片陌生地域上,农村里的人们平常都会吃些什么。
而村子的另一处,却是截然相反的景象。
姜南枝站在门口作了会儿心理准备,轻手轻脚地推开院门,生怕惊扰到人。
然而门刚打开,就迎上了劈头盖脸一顿骂。
“大晚上小偷小摸,做贼呢!”女人扯着大嗓门嚷嚷,“要进屋就光明正大进!像狗似的,人贱了就这个样!”
女人骂着,旁边还传来几个孩子的嬉笑声。
“姐,你瞅她那样!缩脖子缩脑,跟那村的傻子似的。”
“贱死了!看看她的样子,就算是卖给人拐子都卖不到几毛钱!”
“娘哎,要不还是把她赶出去吧,她一天要吃那么多饭,咱家可没有粮食分给她。”
“这是我不赶吗?”胡娟子一张脸拉得老长,吹胡子瞪眼,“你们瞎了眼了看不见她跟块狗皮膏药似的,死赖着咱家?”
姜南枝把头深深埋着,一声不吭,安静地听着几人的讥讽和辱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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