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到除夕，各处使节也到了。

洛阳一时变得十分热闹，天街上随处可见金发碧眼高鼻深目的胡人。南市北市更不用说了，有逛市的有来做生意的。这一年一次的盛会，不仅仅是百姓。

冬日百姓无法劳作，只能等到来年开春再去地里种庄稼。冬天他们就是在家里窝着，一年的忙碌终于闲散下来，以准备来年。

唯独玉澜在这个时候反倒格外忙碌起来。

玉嫤把最后一针绣完，看着绸缎上已经完成的宝相花如释负重地松了口气。

秋棠在她揉额头的功夫适时递上一杯安神茶，玉嫤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想起什么来抬头问：“将军呢？”

秋棠脆生生一笑，一福身：“回公主，将军今晚被长公主招入宫中商议政事了。”

玉嫤一怔，抬头望一眼窗外明月，轻声喃喃：“这么晚了还没回来啊。”

秋棠有武功底子，耳聪目明，她听到了玉嫤的低语，也没多想，就笑着回：“长公主日理万机，想来也是要紧事才要商讨许久吧。”

玉嫤嗯了一声，她看了秋棠一眼。她知道秋棠是玉澜当年拨过来服侍她的，但也一直当成和秋芷那般的心腹。但，饶是秋芷也不知道玉嫤的心思，更何况是秋棠呢。

玉嫤没再说什么，只把手中针线交给秋棠让她收起来，准备洗漱就寝。

就在玉嫤洗漱就寝不久，集仙殿里玉澜和陆寒寻檀喆之间的议事也终于结束。

“所以，明天除夕晚宴，若无异议，就按照计划行事。”

陆寒寻听玉澜拿定了主意，踌躇满志之余犹豫一下，还是一拱手：“突厥内部复杂，兵力强盛，此次虽是分裂突厥难得的时机，亦预料之内的步步惊险。届时还望公主小心谨慎，以自身安危为重。”

陆寒寻这番话说得很真心——不管是从臣子身份也好，还是他是玉澜妹夫的身份也好，这番话都是真心且不逾矩的。

然而一边的檀喆听完陆寒寻这番话面无表情，他知道是自己敏感了，但还是笑不出来。

想到这檀喆担心自己脸是不是太僵硬了让玉澜察出点什么，他悄悄看了玉澜一眼。

好在玉澜此刻是半点也没注意到他。

……檀喆一时之间也不知道是该松口气还是该难受。

尽管陆寒寻这番话挑不出一点毛病，但玉澜还是些微诧异了一下。陆家父子对突厥离强合弱的计划是等待时机多年筹划许久的，包括玉澜摄政后这几年也一直和陆升陆寒寻密切关注突厥，没有把这个计划落下。在玉澜心里，每一步都已经反复推敲许久，仿佛已经实行了很多次，陆寒寻突然这番嘱咐，让玉澜一时没反应过来。

但她还是心里一暖，点点头算是回应。刚才议事时紧绷的情绪此刻也稍微缓解一些，人一放松，难免就想聊些放松的话题。玉澜靠在软枕边问他：“过两天你回边塞，玉嫤还要跟你一起回去？”

陆寒寻又一拱手：“禀长公主，听安宜公主的话，是要跟臣一起回去的。”

“这孩子，也不在这多住几天，”玉澜轻轻地叹，倒也没有挽留，只又说，“临行前来宫里，我为你们践行。”

陆寒寻答应着。

从头至尾玉澜也没看檀喆，仿佛已经忘了还有檀喆这么个人。只最后玉澜和陆寒寻寒暄完，她揉了揉额头，她也有点累了，吩咐云舒安排车舆把两位大人送回家。

云舒应着，带檀喆陆寒寻离开集仙殿，一路上檀喆陆寒寻都没话说，一直到各自车舆前才互相行了个礼，也没多言就离开了。

云舒看这俩人总觉得哪里不对劲，虽然官员之间不好在君主面前展现亲近，但云舒瞅着总觉得他俩的生疏不仅不像是装的，甚至还有点那么相看两厌的意思。

不过云舒也只是在心里想想，她不敢确定的事如今是绝对不会汇报给玉澜的，再说这种小事若她真没猜错，那玉澜早就看出来了。

陆寒寻急匆匆回到陆府，陆父陆母都已经睡下了，只有他弟弟陆寒旌在厅堂掌灯等他回来。陆寒旌是特意在这里等着他的，也没什么事，就是觉得陆寒寻晚上回来府中没家里人等着他不好。

陆寒寻阻止了陆寒旌让厨房给他做热汤，回到他跟玉嫤的房间。他觉得这个时候玉嫤肯定已经睡了，但看玉嫤房内掌着灯，他有点意外，放轻脚步进去，看玉嫤正靠在床边翻书。

她应该也是困了，那书掩着嘴打了个哈欠，动作娇娇的，但陆寒寻看到还是忍不住笑了一下。

他从屏风后露出身来，玉嫤立刻注意到了他。玉嫤直起身子诧异之余唇角还带着笑：“回来了啊。”

她的笑容和温柔一如既往，让陆寒寻一颗心软得一塌糊涂，话都不由得放低了许多：“嗯，怎么还没睡？”

“快要睡了，”玉嫤这样回着，却没有躺下来，只看他穿着官服还未换衣，衣服好像依旧带着外面的冷气，她不由得问，“回来这么晚，要不要吃点东西？”

刚才还拒绝热汤的陆寒寻此刻乖乖点头。

他本来寻思着让厨房做点夜宵，邀玉嫤一起吃。不料玉嫤想了想：“厨房的人应该已经睡了，你要是不介意，要不我简单做些给你吃？”

陆寒寻一愣，自然欣然答应。

玉嫤掀开被子要起床，这时候才发现自己已经脱下衣服，现在只穿着贴身的白色里衣。刚才她还想到，此刻她不好意思起来，下床的动作也微微迟疑了一下。

陆寒寻也不是个简单人，他看出玉嫤的尴尬，不动声色地过去把大氅拿过来给她披上。

玉嫤用的依旧是围炉煮茶的那些物什，只是烤的不是水果。她思量一会说需要一些牛乳和肉，还需要一些调料，陆寒寻麻利地去厨房拿了一罐牛乳和一大块羊肉，还拿了些水果蔬菜调料，零零碎碎装了一大包。

玉嫤已经在陶瓷盆里生了火，看陆寒寻带了那么大的袋子回来，小鹿眼先是圆睁了一下，随即笑问这是拿了多少好东西。

陆寒寻笑着把东西一样一样取出来，玉嫤惊呼一声。

她很有自己想法，虽然惊讶陆寒寻带回来的多，但还是指点着陆寒寻每一个食材要怎么处理。陆寒寻乖乖听话，抽出随身带的佩刀把羊肉一块一块切好放到盘里，又按照玉嫤吩咐把蔬菜切成两段。

他做着这些也悄悄观察玉嫤，看玉嫤把牛乳倒进煮茶的罐里热着，又把陆寒寻切好的肉放到茶盘上烤。

她忙得很专注，陆寒寻看了她一会微微一笑，轻声说：“今天长公主说，你若在洛阳没呆够就再多呆段时日，毕竟边塞不同洛阳，那里条件艰苦，什么也都不方便。”

这话陆寒寻已经说了不止一次，玉嫤之前每次都是直接拒绝，但这次她动作微微一顿，陆寒寻看她放下了手里的筷子。

陆寒寻一看她脸色，觉得哪里不对劲，他一紧张，自己手里的东西也跟着停下了。

“将军三番五次地让我留在洛阳，是不是真的因为我在那里拖了你的后腿？若我在那里真的对你不便，我……”

“没有没有，公主多虑了！”

陆寒寻看她神色，觉得她这次非同寻常，他连忙解释：“我真的只是怕公主在边塞吃沙吹风受苦……”

顿了一下，陆寒寻终于想起一个问题：“公主你每次这般坚持，难道是真的喜欢在边塞住着吗？”

听了他这般解释，玉嫤迟疑了一下，这才重新拿起筷子把羊肉一块一块翻过来。

“我不厌烦的。”

陆寒寻是何等的人啊，玉嫤这一句话，他就看出来玉嫤心情变了。

很显然，刚才玉嫤还心情不错，被他嘴欠一搅和，现在玉嫤没心情和他说话了。

陆寒寻看看他带来的肉带来的菜带来的牛乳，他陷入深深的后悔。

“其实……”

陆寒寻话还没开个头，玉嫤给他夹过来一块羊肉。

陆寒寻连忙接过来，看了一眼玉嫤抿着嘴的神色，他想继续刚才的话题，不料玉嫤又给他夹过来一块，还抬头问：“你怎么不吃？”

陆寒寻不敢再说二话，两块羊肉都是嚼了两下就咽了。

“羊肉软嫩香滑，火候刚好，公主好手艺。”

陆寒寻这夸赞确实有讨好的成分，玉嫤却没有因为他的夸赞展颜，反而顺水推舟又给他夹了两块肉，淡淡到：“若觉得好吃，将军就多吃一点。”

陆寒寻哪敢拒绝。

于是就这样，好好一顿本该聊聊天慢慢享用的夜宵，最终在玉嫤不断给陆寒寻喂饭，陆寒寻闷头一个劲儿往嘴里塞而结束。

陆寒寻把所有的东西吃完，玉嫤依旧神色淡淡，陆寒寻心里暗暗叫苦，好在他也不是一个拖泥带水的人，看玉嫤脱了大氅一言不发躺在床上，陆寒寻默默给自己铺好被褥，吹了灯，在漆黑的寂静里，他低声说：“公主在边塞，臣并没有觉得不便。反倒公主若愿意陪我一同回去，我高兴还来不及。”

感谢svy、？、零星枣泥泥、闪光少女biubiu、声哥A上去、板栗烧熟等读者大大的安慰和支持。

总体来说曾经有许多灵感，可能因为这几本书评价带来的打击，导致了“灵感被打散”以及“写的时候怕读者谩骂导致不敢写”的窘境。希望我自己能强化一下心理素质，也希望自己能重拾写作的动力和初心。

此路漫漫，尚愿求索。在此过程中，再此感谢各位的暖心鼓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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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第 36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