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第 54 章

那张巨大的地图是一个无言的见证,那详尽到山川河流走向,全然按照比例绘制的地图,可以想见主持绘制的人花了多大的心血。

这幅地图,在集仙殿,玉澜的书房里挂着一幅。

在边塞陆府,陆寒寻的书房也挂着一幅。

陆寒寻带玉嫤去书房,打开地图的卷轴让玉嫤看,玉嫤望着地图上每一笔的走向,心中只觉得震撼。

她屏息细细打量陆寒寻的心血,听到陆寒寻在她身边轻声道:“还请公主相信,我如今对长公主只有钦佩之情,未有其他。”

玉嫤心头微微一颤,她张了张口。陆寒寻看她依旧欲言又止,知道她心里还是有坎儿过不去,他往前探了探身体,问:“公主是不是还有话要问?不妨直言,我言无不尽。”

他有心希望今晚和玉嫤能就这个事儿翻篇儿,至少能解决玉嫤的心结,就看玉嫤愿不愿意。

玉嫤望着那地图,又抬头看看陆寒寻,踌躇了一下,她问:“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

陆寒寻不解。

“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玉嫤望着地图,“依你今晚说的,父皇命你们父子以离强合弱之计应对突厥。自父皇驾崩后,知道这件事的是皇姐。也就是说,成安元年到成安三年。这三年张太后摄政掌权,你们却没有把这个计谋告诉她,也没有告诉辅国宰相上官云。足见你们是不信任他们的,为什么如今你会告诉我?”

说这番话时,玉嫤语速虽慢,但不疾不徐娓娓道来。陆寒寻诧异的望着玉嫤,顿了几秒,他忍不住笑了:“这嘴真是越来越厉害了,行啊丫头!”

这话话音未落,陆寒寻笑容立刻停住,人也噤声。

他欣喜玉嫤的改变,一时情难自禁,忘了两人身份,亲昵的话脱口而出,说完又知道此话不妥,但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他收不回来,只好低头做一副知错的姿态,让公主媳妇儿放他一马。

而玉嫤从没遇到过这番亲昵的言语,被陆寒寻这样一逗,不知道如何反应,索性就面无表情当没听见——她在不知道如何回应作何反应时,惯常习惯装聋作哑。

陆寒寻看玉嫤装听不见,知道她不计较。其实这话,换个性情爽朗点的女人,不仅不会冷场,兴许巧言几句,还能让夫妻间更有旖旎情趣。但陆寒寻并没想这么多,他只看到玉嫤详装无事后泛红的耳垂,就已经与她互通心意了。

陆寒寻又笑了一下,想起什么来,又微微收敛笑意,他淡声问:“那你再猜猜,当初我们父子不告诉张太后,是不是要放弃对突厥的计划?”

“自然不是。”玉嫤脱口而出,但显然陆寒寻要的不是简单的是或不是。

他想让她说些什么。意识到这一点,玉嫤潜意识的退缩了,她扭过头去。

“说说看嘛,你是公主嘛,我又不敢造次。”

陆寒寻刻意鼓励她,玉嫤看他笑融融的眼睛,奇异的舒缓了情绪,她轻轻舒了口气,想了想:“你想自己做。”

她如此单刀直入,不似她以往风格,但陆寒寻神色并没有异动。有时候说话简洁,也不一定是干脆利落,可能仅仅是她就想到这么多。当然,也可能这就是她本来的风格。

陆寒寻点点头,不置可否。

玉嫤睁大眼睛,虽然她说了自己的猜测,但这个推断多少有点大逆不道,她微微皱眉,理了理思路,突然想起来什么继续说道:

“我记得成安元年,突厥袭击陇右道边境,张太后和上官家做主与突厥求和,给突厥布匹四十万,牛羊三十万。兴许陆老将军和你因此决定不肯把这谋划告知张太后,因为你们觉得她没有应对突厥的心志。”

尽管此刻是考验臣子忠心的关键时刻,但玉嫤的细腻的心思还是让陆寒寻含笑点点头,鼓励她继续说下去。

玉嫤心头有点慌慌的,她也分不清自己慌什么,兴许是太惊讶陆家父子的“包藏私心”,她骤然直面陆寒寻的心思,一时有些无措。但潜意识里她又觉得陆寒寻不会做出出格的事,是以虽然慌乱,倒还有理智。

“所以,你当时不信任张太后和上官家,你和陆老将军决定你们自己依照父皇的策略继续进行?”

陆寒寻依旧没说什么,算是默认了。

玉嫤继续惊愕,直到陆寒寻把地图卷起来放好,她还蹲在地上。陆寒寻把她扶起来,玉嫤还在出神,陆寒寻知道她在思考,也不搭话,两人又坐回小院前,玉嫤才缓缓开口。

“对啊,依陆家的身份地位,等到时机成熟,再把这一策略告诉张太后她们也不迟。你们并不知道皇姐会宫变摄政,也不确定皇姐摄政后会不会支持你们。但即便如此,陆家还是决定隐瞒。”

玉嫤说着,身体微微瘫软,她靠在软枕上注视着陆寒寻。眼前陆寒寻面容轮廓相较少年时已经更加成熟,她望着陆寒寻,一时不知道是熟悉还是陌生。如此行事,其实很像陆寒寻少年时的作风,但胆敢如此行事,可见陆家的居功甚伟,难怪当初上官家族掌权时,第一个要拉拢的就是陆家。

陆寒寻静静望着她。

“我和父亲之所以这样决定,本意是怕此计划失败,导致大殷对突厥变为被动局面,没有别的意思。。”

陆寒寻一眼就看出了她的顾虑。夫妻之间有猜测本是对彼此的伤害,此刻陆寒寻意识到玉嫤对自己的防备,他的心伤在所难免,但立刻他就选择跟玉嫤做出解释。

“我陆家父子两代,面对的都是突厥,都是以去除突厥大患为己任。此计任重道远,时机转瞬即逝,我们父子不能不慎重。但若遇得英主,自然全部坦言,誓死效忠。毕竟有贤明君主主持此事,计划更好进行。但若君主无法担此大任,我们也不敢贸然。”

玉嫤听得认真,这次跟得也特别快,她听懂陆寒寻的意思了。

“所以,陆老将军和你不相信张太后,你们相信了皇姐。那如果……如果当初皇姐没有监国,你们怎么办?”

“如果长公主没有监国,家父和我也没有其他办法,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最多我们希望圣上亲政后能承先帝遗志,能重新拾起对突厥的谋划,”顿了一下,陆寒寻又说,“至于后来为什么长公主重拾这一计划,不是我们父子二人告诉她的,是她自己主动去陆府找阿耶密谈得知的。”

玉嫤睁大眼睛。

“我们不知道长公主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不过她似乎只知道有这样一个计划,她是在和阿耶密谈后才知道详情。长公主有和突厥一战的雄心,阿耶决定和长公主说出先帝对突厥的十年计划。”

归根到底,是玉澜自己决定和陆家父子一起重启这一计谋的。

玉嫤闻言点点头,轻声说:“皇姐是既有魄力的。”

她的语气说不清是感慨还是惆怅。

陆寒寻觉得自己是不是还得在解释一下。

“我敬佩长公主魄力,但仅止于此。”

他还想再说什么,玉嫤微微笑了笑:“我明白。”

陆寒寻被她这一打断,张了张口再说不出话来。

他心里明白,这一晚他和盘托出,非但不能让两人解开心结,兴许玉嫤心里这结得越结越深了。

想到这,陆寒寻愁苦的叹了口气,不知道如何才能让玉嫤释怀。

当晚,陆寒寻到了书房,他望着展开的信纸思索良久,沾磨的笔尖在信纸上空悬一会,陆寒寻终于落笔。

落笔第一句话,是“长公主展信佳”。

而这一晚,玉嫤心里有多郁结不得而知,但檀喆心里是真的留了一个心结。

檀喆知道陆寒寻瞧不上他,他一直觉得是因为陆寒寻对玉澜余情未了加上他檀喆出身寒门家世落魄。但说实话,陆寒寻看他不顺眼,他也不待见陆寒寻。

这大概是出于实力考量,檀喆觉得陆寒寻也就是能打仗,还没多少实际作战的经验,论朝堂政治,他陆寒寻即便也有几分能耐,应该也比不上他这般摸爬滚打的人。更何况檀喆觉得自己只是没机会上战场,理论上又不是一定不行。

总之檀喆不觉得陆寒寻就多能耐,至少两人是各有所长。你可以说这是檀喆自负,但檀喆确实也有傲气的资本。

而眼下听玉澜这番话,檀喆的沉默不仅是因为听故事,还是因为把这故事听进去了。

这才应该是陆寒寻的真面貌。

不仅懂政治,会打仗,还能外交,搞谍报,背后还有陆家这样的家族撑腰。

各方面来看,陆寒寻都是一个全面到几乎没短板的人杰。

这样的人,如果不是一心扑在应对突厥一事上,若真的出将入相步入朝堂,想来做得不会差。

意识到这一点,一向傲气的檀喆突然就有了自卑感。

玉澜说完这些,人也就乏了。

檀喆拱手告辞。

走到门口,檀喆第一次停下脚步朝里看去,玉澜靠在软垫上一手支颐假寐。

相处这几年檀喆知道,这会的玉澜即便困倦也没有睡着,她兴许是今晚讲了许多心中颇有感慨,是以陷入沉思。

静了一瞬,檀喆转身离开集仙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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