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六点,天空被染成钴蓝。
“殷然,我们到底要干嘛?”闵绒接下殷然抛过来的钥匙,盯着广场上玩滑板的人。王容华说过银华广场都是些不务正业的人,所以她很少来这边。
“带你听歌,走。”殷然拉起闵绒的手,径直走进玻璃电梯。
电梯两面装了镜子,剩下的一面贴满了稀奇古怪的标签,电梯到四楼,殷然打了个电话,然后有人带她们进去。
闵绒紧跟在殷然身后,殷然在前面和别人聊天,不知道哪句话戳中她笑点,双眼都弯起来,眼线似乎也飞起来。
踏进粉紫迷离的灯光前,闵绒抬头看了眼像被火烧了的灯牌,闵绒眯起眼才认出那是哪两个字:冷河。
舞台上有喝醉的人死死握着麦,唱得撕心裂肺呕哑嘲哳,旁边同伴费力把人拉走,引起台下一阵笑。
殷然找了个散台,喊人拿了点瓜果饮料,凑在闵绒耳边:“闵绒,你在这里坐着,我待会儿回来。”
殷然再三保证自己马上回来,闵绒欲言又止,最后只是点点头:“我在这里等你。”
殷然看起来对这里很熟,三步两步就消失在闵绒的视线里。闵绒抱着书包,安安静静坐在位置上,看着唱台上的人登场退场。
冷河的冷气开得很足,闵绒忍不住打了个哈欠,她喜欢冷感停在皮肤的感觉。
就当闵绒昏昏欲睡时,人群里忽然齐齐爆发尖叫,坐在前排卡座的人纷纷站起来。闵绒听见了口哨声,还有音响里传出的轻笑。
“闵绒!快来快来!”殷然不知道从哪里出现,拉着闵绒往人流里走,殷然紧紧攥着闵绒的手腕,她们几乎是被挤推到最前排。
“今天驻唱竟然是邢允!真的是来对了!”殷然特别兴奋地说。
闵绒任由殷然晃着自己胳膊,她抬起头,盯着邢允,她的注意力全在邢允耳上的耳钻折射出不同形状的光芒。
李晔坐在架子鼓后,看着调试麦克风的邢允,心中感叹:不愧是他哥,这么久没来人气还是这么高。
舞台下,所有人的眼神都在舞台中心,而主角对此对此习以为常。纪嘉宝望着那道颀长高大的背影,情绪也忍不住被台下人感染,嘴角上扬,收回视线时瞥见邢允的耳钉,忍不住在心里说了句骚包。
没有任何多余台词,纪嘉宝的手指落在电子琴上,弹出前奏,瞬间掀起一阵尖叫,架子鼓和邢允的声音同时响起。
闵绒听过这首歌,是《春娇与志明》。
“有个女仔令我思想变得大个
当初
我幼稚行为对你犯下大错
你话我唔识谂用钱买无用饰品
你慢慢心淡觉得我对感情唔认真”
邢允摘下麦,抬起手摆动,所有人都不由自主地跟随他的动作,有手机的打开手电筒,一方蜗居里,氛围好到不像话。
明明暗暗的灯光流转在邢允脸上,清晰立体的五官扛得住任何角度,明明给人的感觉疏离,嗓音却极富温柔磁性还带着带着淡淡的鼻音。
唱到女声部分,纪嘉宝将麦克风对向观众,大家齐声唱这一段。
“重新出发吗更渴望未来
以往这少年懂爱吗
仿佛不够
成长会进化吗也信念自由
我爱这少年讽刺吗
这花开吗”
闵绒不会唱这种粤语歌,于是跟着周围人一起摆动,她觉得邢允唱得很好听,是MP3里从来没出现过的声音。
一曲完毕,有人在下面喊:“邢允我爱你!”顿时激起起哄嬉笑。台上三人全都笑了,邢允露出小虎牙:“谢谢。”
之后邢允又唱了几首当下流行歌,休息途中还有人给台上的几位送花,是个女生。李晔接过花的时候一脸受惊若宠,顶着头黄毛耳朵通红。
大家看见李晔的反应忍不住喊。
“李晔我爱你!”
“嘉宝女神我爱你!”还有人趁机表白纪嘉宝,李晔这下脸连带脖子都特别红,还装作什么都没发生不经意地撩头发,纪嘉宝则是熟练收下这些表白回之飞吻。
“那么接下来,就是今晚我们最后一首歌,会唱的一起唱好吗?”纪嘉宝的话调动着所有人的情绪。
“好!!”如潮般的回应,闵绒转头发现殷然不见了,踮起脚环视四周,完全找不到殷然的踪影。
热烈的气氛在邢允拨响电吉他的一刻忽然就平静下来,所有人都等待着前奏。
当邢允唱第一句歌词,所有人不约而同地合唱,角落里老板拿着相机记录这一刻,也有人举起手机录视频。
“今天我寒夜里看雪飘过
怀着冷却了的心窝漂远方”
……
演奏到最后的尾奏,舞台两侧喷出无数的金箔片,飘飘扬扬洒在每个人身上,情绪在此刻达到了**,呼喊声都快把房顶掀翻。
这么棒的现场效果,老板注视着台上的三人,一个天天嚷嚷要成为摇滚之王的叛逆少年,一个来者不拒去者不留的美艳少女;还有一个摸不清性情出了名的混混学生。
任谁听到这些字眼都会将他们归类为不学无术的坏孩子,但谁能想到就是这几个半大孩子,能够打造出这种氛围,甚至能掌握住听众的情绪。
这一刻老板想,如果他们一直走下去,或许也可以拥有自己的小天地。
不过这个想法只存在一瞬,下一秒老板在人群里看见一个眼熟的身影。
人流分散开,闵绒站在原地,抬手,腕表时间显示现在是晚上九点二十,回到最先进来的位置,十分钟后,殷然依旧没回来。
闵绒想起学校专门为女生举办的讲座,其中就说过未成年不能进入酒吧场所,要警惕陌生人。
殷然不会被人带走了吧?
闵绒打量周围的环境,发现人反而还多起来,天花板上监控器旋转着,她想,可以找老板查监控。
一转身,脸就撞到了一个坚实的后背,准确来说,是撞在吉他琴包上。
闵绒鼻子有点痛,连忙说对不起,包主转过身,眼底闪过一丝诧异。
“你流血了。”邢允指指自己的鼻子示意。
闵绒下意识用手去碰,邢允从口袋里拿出手帕纸递给她:“头可以仰一点。”
“谢谢。”闵绒接过纸,堵住鼻子仰头,应该是空调吹久了鼻子太干导致的。再也不对着空调吹了。闵绒心想。
邢允看闵绒没什么事,准备离开,忽然被人叫住。
“邢允,能请你帮个忙吗?”
“我们认识?”邢允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
“我是九中的,我叫闵绒。”闵绒做了个简短的自我介绍。
四目相对,邢允当然知道面前的女生叫闵绒,不仅如此,他还知道闵绒是高一十七班的,经常作为优秀学生在升旗台下演讲,喜欢她的人不在少数。
闵绒定定看着他:“我和我朋友走散了,请问你有老板的联系方式吗?”
邢允靠在旁边柱子上,姿态懒散,闵绒的注意力又被他耳垂的小钻吸引一瞬,邢允说:“你朋友叫什么名字?”
“殷然。”虽然不知道邢允为什么这么问,但闵绒诚实回答。
邢允拿出手机拨了个电话,闵绒听不清邢允在说什么。挂断电话后,邢允站直,声音清晰又模糊。
“我带你过去。”
闵绒紧跟在邢允身后,不断有人和前面高大的男生打招呼。
鱼龙混杂的环境里,更多视线落在邢允身后,那个前后都背着书包,与这里的一切都格格不入的女孩身上。
这些视线意义不明,好的坏的,邢允比谁都清楚,回头看了眼闵绒,她好声好气地对挡路的人说让一下,人调侃说不让,闵绒就靠边绕过。
像是被索取都不会说拒绝的人。
“哎呀,哥,你就别一直念叨我了,我是考了倒数还是干嘛,我就想看看酒吧长啥样,这也有错?”
殷然瘫在沙发上反驳她哥,“更何况我还带朋友来了,你扯着我在这儿讲半天,待会人家哭了你去哄啊。”
被殷然这么一打岔,殷浩反而抓住重点:“你还带同学过来了?那你不早说,快点去找人家啊!”
殷然从沙发上起身不忘吐槽:“要不是你拉着我讲,我现在早回家了。”
殷浩要被自己亲妹气吐血,赶紧给自己接了杯冷水顺气。
手刚搭上把手,门从外推开,殷然下意识抬头,殷浩看见来人挺意外:“邢允?”
殷然越过邢允看见跟在他身后的闵绒,闵绒有点没站稳,取下胸前的背包还给殷然:“给你。”
“谢谢你呀闵绒,”殷然捏捏闵绒的脸,然后指向“罪魁祸首”,“都怪我哥,硬不肯放我走,我都说有人在等我。都怪他,不然我早来找你了。”
殷浩对殷然的指认翻了个白眼:“你别听她胡说,待会我送你们回去。”
殷然小时候经常带闵绒来家里玩,殷浩还带过俩小女孩去电玩城抓娃娃。他印象里闵绒安静乖巧,现在长大了也依旧。
“不用,我们开车过来的,现在就回去了。”殷然比个鬼脸,拉着闵绒离开。
殷浩十分嫌弃地摆手:“快走快走,路上注意安全啊。”嘴上这么说,也还是喊上邢允送她们到门口。
出了冷河,夜晚的温热即刻缠身。
“我们走咯。”殷然朝邢允挥挥手,邢允做了同样的动作。
闵绒忍不住回头看一眼,邢允正好转身离开,直到变成小黑点看不见。
到殷然家的时候电子表正好跳到十点,蓝白书包叠在一起。
两个人同时洗完澡出来,闵绒穿着睡裙,发尾潮湿贴在耳后。殷然裹着浴巾摘下干发帽,从床头柜里翻出两个吹风机。
“闵绒,你学文还是学理啊。”
吹风机的声音盖过了具体的话,闵绒隐约听见殷然在和她说话,于是关掉吹风机。
“你刚刚说什么?”
“我说,你想学文还是学理。”殷然换了睡衣盘腿坐床上给头发抹精油。
“文科吧,我都学不懂化学和物理。”闵绒打个了哈欠。
殷然继续吹头发,说话声变大:“你妈会让你选吗?”
殷然见识过王容华的控制欲,闵绒垂眼,小台灯散发着柔和光晕。
“不知道。”
——
新的座位表按照身高来坐,闵绒被安排到了最后一排。有后排的女生举手说自己近视看不清,新的班主任坐在讲台后看手机,说看不清就让家长带去配眼镜,那个女生放下手翻了个白眼。
所有人都有同桌,除了闵绒。
闵绒拿出草稿本,趴在桌上在白纸上胡乱画,又想起前几天因为分班和王容华的争执。不出殷然所料,王容华要她选理科,王容华坚定相信数理化才最有出息,完全看不见闵绒物理化学卷上惨淡的分数。
“妈,我学不懂物理化学的。”闵绒实话实说。
“你还没学,怎么就知道学不懂?人家殷然成绩那么好,到时候有什么不会的去问问人家不就懂了!你表姐就是学文科,现在每天就是待在家不知道做什么,学文科有什么用?”王容华边拖地边讲。
“妈,我不想学不喜欢的。”闵绒想帮王容华拖地,被一把甩开,王容华抵着拖把:“这些事用不着你来做!没有什么你喜不喜欢,只看学的东西有没有用,我都是为你好!”
闵绒还是瞒着王容华选了文,看到分班表的时候王容华一句话也没说,只是毫无波澜地说了句“随你”,这个态度比任何话都要有杀伤力对于闵绒来说。
那天之后,王容华没和闵绒说过话,闵绒想要和她聊聊,王容华视而不见,闵绒开始后悔不听妈妈的话。
班主任专心致志地看着手机,只有在教室声音渐大时才会抬头斥止。成绩再好也需要结交朋友,所以安静没多久后又响起一阵耳语,老师受不了再喊一声,周而复始。
门口有敲门声,紧接一声“报告”,所有人好奇地望向门外,尽管在看到分班表上的名字已经惊讶过,但在看到刑允本人就站在门口,还是忍不住意外,那个臭名昭著光有皮囊的刑允,竟然真的和他们一个班。
班主任瞥了眼刑允,校服完整穿在身上,手臂上没有什么花里胡哨的图案,暂时找不出可以挑刺的地方:“最后一排还有个空位,你就坐那吧。”
空缺的位置旁边,刑允眯起眼,看清前不久在冷河遇见的妹妹头,闵绒正好对上刑允的视线,她看见刑允挑起一边眉,确实很像他们口中混混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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