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力这些日子不来后院，只顾着在前院谈事，连带着小沈氏也叹了口气，人前对着几位姨娘还是带着笑。

“知道老爷这些日子忙，也不踏后院一步。”云姨娘说着话，拿着手中的一方香色绣花帕子掩了掩嘴角，眼中露出浅浅的不满，说罢又撑着笑同小沈氏道，“这是我前几日做的腌肉，老爷之前爱配着白粥用一些，倒是想同太太商议商议，打发人送到前院去。”

小沈氏听了也笑：“什么腌肉？我竟不知道你还会这个。”

云姨娘听小沈氏这么说，有些骄傲的笑：“不是我在太太面前夸口，从前老爷不爱吃油腻的，都靠我这一手腌肉，老爷倒是常常能多用一碗饭。”

陈姨娘在一旁听云姨娘直愣愣地这么说，倒是忙扯了扯云姨娘的衣裳。

“金桂姐姐还会腌菜呢。”云姨娘只笑，倒是顺手托了陈姨娘起身。

陈姨娘慌得忙站起身来，对着小沈氏露出一个略带小心的笑：“只是闲来无事在院子里做着玩的，哪里比得上外头人家做的。”

“这是好东西。”小沈氏带着笑，“我素来吃不惯这些，你们若是做了有的，给我捎一些，我尝尝鲜，若是做了给老爷的，同我说一声，我吩咐人送到前院去。”

小沈氏素来是出了名的好脾气，可这么温温和和的一句话，倒是让云姨娘没了原本的尖意。

陈姨娘见状拉了拉云姨娘的衣角，同小沈氏告辞退下之后，明行葵瞧了瞧明行可也预备行礼退下。

明行可兴致有些浅，随随便便行了一礼瞧也不瞧明行葵转身先出去了。

明行络咳了两声，端端正正坐在先头的位置上，她身后的丫头桂果替她揽了揽衣裳。

“太太，我有一事想同太太说。”明行络凝着笑，一双手格外白净，今日阳光很好，透着雕花的窗棂进来，照着明行络的发上和身上。

小沈氏瞧她，也不由自主眯了眼睛：“好，可是近些日子身子又不好了？要不要叫大夫来瞧一瞧。”

明行可原本走在前头，听见里屋的话也停住了脚，明行葵瞧瞧她：“三姐姐，隋先生等着咱们呢。”

“你急什么。”明行可打落了明行葵要来扯自己的手，猫着身子躲到一侧，头顶正好是一处柳树。

三月天，杨柳依依夹着细小的嫩芽。

陈姨娘和云姨娘相伴走到远处，明行葵身后跟着红烛，蜜霜焦急的瞧着明行可：“姑娘，四姑娘还等着您一同去读书呢。”

屋内渐渐传来声音，明行葵已经听不清楚，只听到几个断断续续的几个词。

“花园内……喊声……实在是，有些怕人。”

明行可听的认真，明行葵瞧了她一眼，转身道：“三姐姐，你再不走，我可就先走了。”

明行可不耐烦的刚要开口说话，整个人便被抱了起来。

“可儿瞧什么呢。”明力一把把明行可抱了起来，倒是惊了蜜霜吓了一大跳。

“父亲！”明行可眼中的惊慌过后便是喜悦。

自从明行葵长大，明力也极少去抱过其他的几个子女。

明行可圈着明力的脖子，一脸的笑意。

明行葵站在一旁只笑眯眯的瞧，对着明力行了一礼后便站在原地。

“这些日子吃的重了。”明力将明行可放下来，“快下来吧，一会摔跤了又要哭鼻子了。”

明行可这才有些不好意思的垂着头，见明行葵站在原地，眼里透出几分隐隐的欣喜和炫耀。

“你在这蹲着做什么呢。”明力点了点明行可的额头。

明行可忙道：“我，我有一支簪子碰掉在这了，喊四妹妹帮我一块找呢。”

明力半信半疑的逗她：“真是这样吗？”

话是问明行可，可目光却是瞧着明行葵的。

在自己家蹲墙角听嫡母和姐姐说话，即便明家不是什么有头有脸的家族，可这样的消息若是传出去了，自然不好听。

明行可紧张的瞧着明行葵。

明行葵缓缓点了点头：“是在找簪子呢，那一支雕了桃花的，三姐姐很喜欢。”

明力这才揉了揉明行可的头发：“让丫头婆子帮你找就是了，下回可不能再这样胡闹了。”

明力说罢，也拉了明行葵，上下瞧着她，露出一个笑：“春词倒是没吃胖。”

明行葵瞧着眼前明力眼里那抹笑意，心中为之一颤。

明力对于女儿的爱护自然是真诚的，只是明行葵始终有些对于那天红梅树下的事情耿耿于怀，何况……绿蜡的事情，也是明力所致的。

*

明家虽不是什么高门显贵，可明力素来注重“风雅”二字。

当朝好琴，从上至下，无不以会琴为荣，明力书房中还挂着一张琴。

明家子女也皆会拨琴，明行可幼时也学过琴只是更精于女红，渐渐的便将琴放下了。

“四姑娘。”隋先生皱了眉头，一双纤手的手停在琴上，“要专心。”

明行葵忙红了脸：“是。”

“你是初学，不必跟曲，且听我拨音便是。”隋先生拨弄弦音，明行葵忙去试着跟了音。

“不对不对。”隋先生放了琴走下来，“你的手法便不对了。”

隋先生左手将弦轻按在琴面上，右手拨弦出音，可明行葵听着总觉得那音同自己弹出来的不一样，她瞧着隋先生的手法，暗暗记在心里。

“再来。”隋先生道。

明行葵左手学着刚才隋先生的样子轻按着琴面，右手拨弦，一音出，还是有哪里不对，隋先生并无言语，只瞧着明行葵。

明行葵大胆试着将左手按在琴面的同时轻柔，弦音顿时有些浑浊。

隋先生露出一个笑：“接着来，你先将这一个音练会了。”

明行葵莫名心里吐出一口气，浑身都觉得松快了些，按着刚才的动作，自己眼看琴，心听音的又记了一遍。

明行可在一旁绣花，绣棚上面是精细的云纹。

明行葵瞧过一眼，正巧明行可也正好将那绣棚放在一旁。

“三姐姐怎么绣祥云了？”明行葵微笑，“不绣花草了？”

明行可一双手，绣花格外漂亮精细，之前绣了一方帕子送给小沈氏，那帕子上的送春花，嫩黄的花心配着娇粉的花瓣，大朵大朵漂亮的花鲜活的绽放在帕子上，小沈氏当时瞧的一双眼都是赞许和惊讶。

“我们三姑娘的针线活，真是漂亮！”小沈氏捧着那帕子不住的瞧。

明行可坐在下首也不住的露出笑意，原先是做了帕子送给陈姨娘的，可陈姨娘不肯收，只说让明行可先孝敬小沈氏，让小沈氏也瞧瞧隋先生教的针线活。

明行可没了法子，只得气鼓鼓的又拿了帕子恭敬送到小沈氏手里，小沈氏哪里知道其中的缘故，一眼瞧见了明行可的针线，又惊又喜。

明行可原先心里那点小小的不舒服也渐渐飞到天涯尽头了。

“是漂亮。”全嬷嬷站在小沈氏身后笑了，“只是要是正红的就好了。”

明行可一时间脸色骤变，慌忙站起身来：“太太，我，我不是有意的……”

“胡说什么。”小沈氏立即变了脸，少见的发了脾气，“什么红的粉的，三姑娘的一番心意才最重要。我瞧着这花就很好！”

全嬷嬷也没了声，垂着头站在一侧。

璎珞在一旁瞧着全嬷嬷又看了看明行可，只笑着打圆场：“嬷嬷是想着，三姑娘去年给太太绣的那个大红芍药的香囊就漂亮！那针脚，不怪太太平日里就说，咱们府里的几位姑娘里，就属三姑娘的针线活最精细。”

小沈氏的脸色这才好一些，约莫是觉着自己刚才的话重了，撇头瞧了眼全嬷嬷。

符嬷嬷听了璎珞的话，也忙笑：“谁说不是，别说咱们府里了，我瞧，便是二老爷，三老爷家的姑娘们也没咱们三姑娘的一手针线好。”

明行可心里终究有些喜悦，又慌忙站起来，只说不敢。

不过十岁的年纪，被夸了心里哪有不高兴的，一时间倒是将刚才全嬷嬷说的话抛之脑后了。

*

明行可想到这，思绪才收回来，只见明行葵一张粉黛笑脸瞧着自己，明行可忙收了那绣样：“还没做好呢！”

“三姐姐又准备做什么，告诉我吧。”明行葵好奇道。

催了几番，明行可都未开口，又经不住明行葵催促，这才小声开口了。

“我同你说，你可不能说出去。”明行可凑到明行葵耳边道，见明行葵郑重点了头这才轻声说，“我想给父亲做一双鞋子，这是绣在上面的纹样。”

明行可说罢冲明行葵眨眨眼：“预备父亲生辰的时候送的礼物，我告诉你了，你也得告诉我你预备了什么？”

明行葵一时间有些凌乱。

“嗯……”明行葵苦笑，“还没预备呢。”

明行可眨了眨眼睛瞧着她：“你不会忘了吧。”

“没……”明行葵道。

明行可有些不信的看了看她又点点头：“想好了同我说一声，可不许跟我重了。”

明行葵点点头，又去瞧手下的那张琴。

哪里是忘了，分明就是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