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斩棘低头看向自己臂弯中着的女子,一头墨发披散而下,丝丝缕缕漾在空中随风跃动,身姿玉立亭亭,腰肢盈盈,皮肤莹白清润,眉眼如画。
与记忆中某一道身影大致重合在一起。
两人目光交汇,一仰一俯,被箍在臂弯中的人有些不安的扭动腰肢,随后小脸泛出微微粉红,咬了咬唇瓣,最后小声道:“你……能先放我下来吗?”
而此时,沈流霜刚好在不远处路过这条街道,正和上官雪一人手挎一个菜篮子,在街边卖新鲜蔬果的摊子前挑挑选选。
上官雪专注在蔬果上面,认真对比选择最好的,而沈流霜则在一旁干站着,偶尔面对上官雪关于蔬果的问题通常都是,点点头,回答:“嗯,挺好的,我觉得不错。”
其实在这方面她给不了上官雪太有用的意见,以前她也无需在食材上面费一点儿心思,只需要告诉下人她想吃什么,剩下的就只管等着食物端上来,动动筷子,动动嘴,然后评价一句“好吃”就好了。
眼睛随便扫了扫周围,预备着下一家要去哪。
忽然就见前方有两个高大的身影,分别坐在马上,在人群中十分显眼,其中一人,定睛望去,那不是裴斩棘是谁?
怎么又遇到他了,沈流霜正暗道今天出门该看看黄历,真就冤家路窄,狭路相逢。
瞥眼过去,他手里好像夹着什么大物件,还是粉色包裹着,再仔细一看,好像是个人,还是个女子!
稀罕!这小阎王当街强掳少女了?
沈流霜打起了精神。
他什么时候也会沉迷女色了,看来少年人还是忍不住春思萌动,亏他以前还死装一副“我对感情之事完全不感兴趣”的模样。
打算继续吃瓜的沈流霜正想瞧瞧,那女子是到底是哪家倒霉姑娘,心里深深为她感到不值和默哀,这小阎王一看就是不解风情,毫无温柔那挂的。
就拿他现在的动作来说,哪有把姑娘当作大物件用手臂夹着的,也不怕万一手不稳,给人家摔下来了怎么办,那得多疼啊。
裴斩棘位置在沈流霜的左上方视线里,这个视角看不见那女子的面容,只能看到她的大腚,她还想看看具体是哪家姑娘中大奖。
脚底挪动了几步,换了好几个位置,透过熙熙攘攘的人头,这才看清了那女主的芳容。
这一看,不得了。
手里的菜篮子哗啦掉在地上,沈流霜瞳孔一缩,僵在原地,原本清澈的眸中渐渐迸发出怒火,心底的焰火蹭蹭往上翻涌,手指紧握成拳头。
“拿着我的身份,朗朗乾坤,光天化日下,干着如此伤风败俗之事,换上我的脸,用那双眼睛,这么……含情脉脉,深情的看着裴斩棘!”
沈流霜脸色越来越黑,低沉道:“他们到底在干什么!”
太恶心了,简直就是在侮辱她,打她的脸!
她只觉得自己的脸已经被狠狠扇了好几个巴掌,这就好比你跟你极度讨厌的人前一天还在吵架互殴,打的水深火热,结果第二天,你就跟个舔狗似的舔巴巴又去讨好对方有什么区别。
简直就是生理和心理上的双重不适。
要是自己绝对干不出如此羞耻的事情来,但那假货却偏偏用着她的脸来恶心她,她被气的全身止不住颤抖,大口喘着气,恨不得将两人暧昧的动作一刀劈过去,斩成两半,揉成一团,再一脚踢出去。
她看不到裴斩棘的任何表情,但光是看到那假货红红的脸蛋儿,就让她胃里极度不适。
“我的一世清白就这么毁在了两个狗男女身上。”沈流霜恨得咬牙切齿,齿间咯咯作响。
“采篱妹妹,你怎么了,发生什么事情了?”刚在街角买完一只白嫩鸡的上官雪一来就看沈流霜的背影有些不对劲儿,现在近了,看她脸色也极其不对,像是吃了什么难以下咽的东西似的。
看到洒落满地的蔬果,就更担心采篱妹妹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我没事,雪姐姐。”这几个字几乎是艰难从齿间吐出来的,为了不让对方担心,她还特意附赠了一个笑容,只是这个微笑让上官雪看了,并没有放下心。
“真的没事吗?”
“真的没事 ,我就是突然想起昨夜做了一个噩梦,把我惊吓恶心到了。 ”
上官雪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背,安慰着,又好奇道:“你做了什么噩梦?”
“梦见有人换上我的脸,霸占我的一切,还跟我讨厌的人眉来眼去,拿着我的身份到处败坏我的清白,而我自己,却被她害死了……”
上官雪又柔声安慰了几句。
最后两人拾起地上滚落的食材,重新装进篮子,沈流霜被上官雪拉着手,回去了。
*
裴斩棘突然一松手,臂弯下的人儿毫不留情掉落下去。
假流霜还没来得及预防自己的身子突然变轻,直接朝着地上掉落而去,白嫩的脸上因惊慌又一次乱了花容色。
眼看着美丽的倩影,就要以极其狼狈的姿态滚落地上,林郁在一旁也是不忍再看,换做是他,怎么会如此粗鲁对待一位小女子,正常点应该细心抱着她,亲自送人家安全稳落在地。
之后人家小姐娇羞道谢,再然后王爷久久看着离去的背影深深不舍收回目光,最后成就一段佳话才是。
谁料自家王爷人都救了,再表现的温柔些,好人做到底多好。
人家叫你放下,也不是这个放下法儿啊。
林郁不禁摇头轻叹一声,自家王爷单身也是凭借的真本事,在感情上终究还是根木头。
“小姐小心!”赶来的婢女阿亭此刻狂奔而来,眼看着小姐就要坠地,立马扑身而去,用自己的身体给对方当了个肉垫。
阿亭痛呼一声,好在及时赶到了。
假流霜惊吓还未消除,扶着胸口深深呼了几口气,才缓缓起身。
把阿亭扶起来后,才抬头对上真“放”她下来的,裴斩棘的双眸。
刚才慌乱中只是匆匆而视那张脸,便觉英武俊朗,现在静下心细细瞧去,少年人黑眸幽深,五官深峻,眉峰如刃,微微颔首间溢出压迫感。
自然给人一种疏离凉薄气息,此刻高坐马背,如刚刚一样,居高临下俯视着她。
假流霜微微欠身,重整仪态,含笑柔美,端庄有礼道:“刚才多谢炎王出手相救,流霜万分感激,无以为报。”
裴斩棘看着马下之人挑不出毛病的动作,并没有做出回应,眉宇间倒是隐隐生出了几分微妙不同,才发觉她和印象中的那个身影,有了稍微割裂感。
过了半晌。
“你是武定侯府的沈流霜?”裴斩棘神色并无太大变化,只是在确认什么,可明明答案都已经摆在那里了,还是出口问了一句。
假流霜轻轻点头,嘴角含笑看着她。
裴斩棘微皱眉头,没有再说什么。
眼角余光瞥到刚才当肉垫的婢女,发现那婢女眼光闪躲,一直有意无意把头低下去。
阿亭抬头眯了一眼,猛然一惊,发现裴斩棘发着悠悠冷光的眼神正好碰过来,一个激灵差点站不稳。
裴斩棘本就是大名鼎鼎横扫多国,无不让人闻风丧胆的赤焱王之子,也是唯一的儿子,都说虎父无犬子,裴斩棘一身压迫感也是随了他父亲,虽有些微差距,但到底是血脉相通,也不是常人所能及。
可惜赤焱王两年前旧疾复发,征战沙场近几十载,戎马一生,战功赫赫,身上所刻下的刀枪荣疤,还是留下了不可挽救的伤痛疾病,与两年前永逝,举国为悲,山河同哀。
裴家虽然为异姓王,但其世家皆为虎将,辈辈骁勇善战,一直以来皆受历任皇帝敬重,因此裴家一直都是世袭罔替,下一代直接继承同等爵位,子子孙孙永享荣华富贵,与怀梁共存亡。
裴斩棘从小时常跟着赤焱王游走在军营之中,刀枪箭术样样精通,身手极好,将来不出意外,他定是要接过他父亲的旗帜,带领裴家军再一次奋勇沙场。
*
阿亭想把头再放低些,但又忍不住看了眼自家小姐的神情,跟她想象中小姐再次见到裴斩棘应该有的模样略有出入。
就算是被炎王给救了,但也不至于态度完全转变的这么快,现在俨然就是一副寻常女子感激的神情,以小姐的性格来说,就事论事,她会感谢人家的救命之恩,但也不应该这么……顺畅,自然,端庄婉约。
唉,她感觉自己越来越跟不上小姐到底在想什么了。
两年多前,月贵妃寿辰,沈流霜同侯爷一同进宫赴宴,那是她第一次进宫,在庞大的宫殿楼宇中,难免心生局促和不安。
也在那天,她看到了许多只曾听闻,却未曾见过的名人大官大儒,这其中自然包括赤焱王,还有他的儿子裴斩棘。
赤焱王一出场便自带极强的威压,犹如一场疾风呼啸而至,掷杯动作铿锵有力,尽显铮铮大将铁骨,眼神更是犀利如箭,让沈流霜都不敢直接正大光明把目光放在其身上。
像个做了坏事的坏孩子,不敢直视父母,于是只能偷瞄几眼看他们脸色的紧张样儿。
而裴斩棘呢,她只知道那天很多宫中的少女,和官家小姐都眼巴巴的一个劲儿盯着裴斩棘瞧,当裴斩棘注意到她们的时候,她们又立马害羞的低下头咯咯笑。
裴斩棘不似其他世家贵子,在宴会中竭尽所能端着自己那如珪如璋,翩翩公子,龙章凤姿的高雅之态。
而是随性而为,爱搭不理,管你官多大,说的话多好听,我心情不好,你别来烦我,我心情好,你也别来烦我。
你若是非得搭理我,我也不介意让你当众难堪,下不来台子。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