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扉轻启,吱嘎一声,阿雪推门进来,把手里的东西放在桌上。
“吃吧。”她对沈流霜说道。
沈流霜看着碗里的好几个大馒头,拿起一个,热乎的,温暖的热度从指尖传遍全身,身体也跟着柔软起来。
“谢谢。”沈流霜点头,咬上一口,馒头软糯的口感把她感谢的声音也变得柔软不堪。
她今天白天从城外一路赶来,期间滴水未进,后来唯一的烧饼也被抢了去,身无半颗碎银子。
直到现在肚子已经饿的深瘪下去,强烈的饥饿感攒着劲儿在此时此刻统统汹涌而来。
只是今晚发生了太多事情,她从没想过她的人生跌落的这么意外,这么离奇,这么难以置信,导致她的精神起伏比起身体的饥饿,暂时忽略了肚子的饥饿感并不是排在首要的。
她猛的咬了好几口馒头,热氲的香气塞满鼻腔,以前从来没觉得馒头这么好吃,感觉好饿,又同时得到了饱腹感,情绪一时有些难以对付,眼里渐渐染上了浅红色来回答她复杂的心情。
“谢谢雪大夫。”沈流霜再次感谢道。
“你慢点吃,我给你倒杯水,你别噎着了。”阿雪一会儿功夫已经为她倒好了茶水,推到她面前,“今天厨房就剩了这些,你暂时先将就吃,不够的话我再给你弄点其他吃的。”
沈流霜边吃边摇头,“够了够了,不用麻烦了。”
吃完最后一个馒头,沈流霜感觉无比满足,脸上唯一还算勉强看的到原来模样的两只眼睛,眯成一条缝笑,表达着自己的感激和满足。
今天很糟糕,但今天也很幸运,遇到了好人,给她吃让她住,没有让她风餐露宿,在外流浪。
“对了,你叫什么名字,还没来得及问你呢。”阿雪从柜子里拿出一床被子,铺在了床榻上。
“我叫……我……”沈流霜想了想,一时没想到自己该怎么跟对方说。
她不能说真名字,那名字现在被别人抢去了。
阿雪见她半天没说话,停下了手中的活儿,望着她道:“你不会是没有名字吧,还是……不愿意说?”
“没有没有,我不是不愿意说,我有名字,只是……”沈流霜赶忙摇头解释,生怕对方误解了她的意思。
“我只是……我叫……”她看着阿雪的脸,顿了顿,口唇轻启,缓缓说出了自己的名字,“我叫苏采篱,采花的采,竹篱的篱。”
“苏采篱……这名字很好听啊。”阿雪也自我介绍道,“我姓上官,单一个雪字,上官雪。”
两人一时热聊起来,对过了年龄,沈流霜今年十七,比上官雪小一岁,于是直接喊对方。
“雪姐姐。”
“采篱妹妹。”
上官雪已经铺好床铺,坐上去试了试床的厚度跟柔软度,觉得差不多了,对苏采篱说道。
“这样你睡着舒服些,我在隔壁,你有事可以叫我。”
沈流霜乖乖点头应答。
布置好一切,上官雪准备退出房门,却被沈流霜突然叫住。
“还有什么事儿吗,采篱妹妹?”
“也没什么重要的事儿,就是想问一下你,你知道刚才那小姐叫什么名字吗?”沈流霜道。
“你说她啊。”上官雪明白说的是谁,想了想道,“看她穿着不俗,衣物贵重精巧,该是京城最好的霓裳阁定做的款式。”
“可能是达官显贵家的女儿,身份不低。”
“那你不怕得罪对方吗?”这是沈流霜担忧的问题,她平日不常生病,就算生病也不一定非得用妙手堂的大夫,不是嫌他们贵,而是他们有时候已经被其他显贵满约了,等你再去,你还得等。
普通病还不如叫其他大夫尽快医治来的及时。
她的父亲武定侯虽然地位足以让妙手堂单独给他开一扇门,但他父亲并不喜欢利用手上权利压人。
妙手堂本就跟朝中官员来往较多,其中牵扯的关系或许并没有医患和医者表面关系那么纯粹。
他父亲对朝中事本来就不甚关心,更不想过多涉及,连带着整个侯府除非遇到普通大夫棘手的疑难病症,不然基本不会请妙手堂大夫。
所以上官雪之前没有见过她的样子,不知道她是谁,也没什么奇怪。
“得罪?我好像也没什么过分的行为,真要闹出来,她装病在先,消遣我们妙手堂,说出去看谁有理,像他这种大小姐更应该注重自己的所作所为才是。”上官雪底气很足,丝毫不担心对方是何身份的样子。
“再说了,她家里就算是大官,能大得过炎……”上官雪顿了顿,又说道,“何况我们师傅可是跟当今圣上认识,有什么事儿就喜欢叫他老人家进宫,有什么好怕的,公道自在人心。”
沈流霜心道果然,她的担心还是多余了。
想起裴斩棘刚才跟他们妙手堂的关系好像不坏的模样,她就深感父亲的做法,这妙手堂在各官员府里来来往往打交道,或许连人家全府几口人,养了几只鹅,昨天又吃了什么都一清二楚。
“那人叫沈流霜,侯府大小姐。”沈流霜说着自己名字,介绍的却是其他人,心里很是别扭。
“居然是侯府小姐,稀罕。”上官雪恍然,“怪不得对她没什么印象,他们侯府不常跟我们打交道。”
不过一瞬,她皱着眉,对着沈流霜担忧起来,“你得罪的她,岂不是更危险,她爹我听闻是个宠女儿奴,万一发现了你……”
沈流霜叹了口气,她亲爹的确是个宠女儿奴,但是以前怎么就没发现他眼神不好呢。
小时候还信誓旦旦对她说:“就算我眼瞎了,我也认得自己的女儿!”
可是现在双眼都看的见,还不是没能认清自己女儿,连换了个人都不知道。
骗子。
一时陷入许多回忆的沈流霜,伤感,难过的情绪一点点外泄,这看在上官雪的眼中,以为她是害怕了,于是连忙安慰道:“你别怕,你就待在妙手堂中,他们若是发现了你,想来抓你,你就大喊我和师兄的名字,我们妙手堂可不是什么包子铺,想来就来,想胡作非为就胡作非为。”
“就算是侯爷,也不应该仗势欺人!”说到这里,她问道,“对了采篱妹妹,你应该是无辜的吧?”
相处下来,她觉着对方不是什么极恶之人,怎么看都像是被迫害的一方。
“当然!我肯定无辜。”沈流霜毫不犹豫点头。
“既然你不是,那对方肯定是。”上官雪分析的头头是道
沈流霜愣愣地点头,这妙手堂果真不一般。
夜已深,沈流霜关上房门,伴着后半夜滂沱的大雨安睡入眠。
第二日,清晨的雾还未散尽,朦胧湿润的薄雾氤氲着院落里刚刚绽放的五色花朵,朵朵娇艳无双,枝叶修剪恰当,满院花香四溢,恰如一幅百花争艳图。
昨夜那一场大雨,即使地上撒了零落的残花,但也丝毫不影响一朵更比一朵娇秀。
屋里传出细微响动,阿亭正为镜中的美人梳妆打扮,每每这个时候,她都要感叹一句,“小姐真漂亮。”
“小姐带上这只杏花玉簪极美,气色更好了,一会儿老爷见了肯定高兴,小姐前两天身子不适到现在,还没有跟老爷好好说过话。”
镜中人微微含笑,白瓷碗里最后一勺汤药送进嘴里,而后起身道:“走,用早膳。”
阿亭看着那只白瓷空碗,小姐喝的正是昨天去妙手堂抓的药,她说是补身子的。
武定侯沈众眼见自己女儿来了,连忙招呼她坐到自己身边,看着她气色又恢复往常,心里的担忧也放下不少。
“霜儿身子可好了?还有没有不适?”
“爹爹放心,霜儿已经好多了,前天纵马外出跑的太快,至仙跃崖处山风太大,身子染了不适,这两日都没能好好跟爹爹讲讲我在沿途的大好风景。”
说着假沈流霜抱着沈众的胳臂,完全一副小女儿的模样,惹的沈众开怀大笑,他就说嘛,前两日女儿对他的态度些微与往常比,说不上来的好似疏了些,昨日早膳也没一起吃,现在看来还是他太宠女儿了,一点都离不得。
“姐,你身子好些了?刚才听下人说你前两天生病了。”清朗带着朝气的声音从门口传了进来。
一身蓝衣少年郎大步流星走了过来,行礼问过好后,目光又放在了自家姐姐身上,两日不见,莫名感觉好像以前从没见过似的,说不出的感觉。
甩了甩脑袋,看来他应该多睡会儿,脑子还没彻底清醒。
“我身子好的差不多了,快来用早膳吧。”
沈众见他儿子这摇头晃脑的模样,问道:“泽儿你怎么了?”
沈义泽晃了晃头,“我很好父亲,就是两日不见姐姐,觉得有些不一样了。”
假沈流霜身子一顿,放开了沈众的胳膊,脸上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那你说说哪里不一样?”
假沈流霜双手托腮,含着微笑,眼睛滴溜溜盯着沈义泽追问。
沈义泽把她的这个动作和平日记忆中,姐姐的样子重合了起来,姐姐时常也是双手托腮,眨着她那双大眼睛揪着人问。
果然昨晚他跟朋友们前两天出去玩的太尽兴,直到后半深夜才回家,统共就睡了才两个时辰,等一会儿吃完早膳再去补一觉。
“一样的,是我看花了。”说着深深打了个哈欠,喝了一口红枣粥进嘴里。
喝着喝着突然又想起了什么事情,转头对着右边的人道:“姐,你三天前就说你这次出府会给我带几坛梨花春回来,我打算明天就送给丁老先生。”
假流霜低着头,眉间皱起,凝眸沉思,其他人看不到她此刻的面部表情。
好一会儿,沈义泽没听到对方回答的声音,疑惑道:“姐?你不会……忘记了吧?”
“霜儿身子才刚好,生病忘记了也在情理之中。”坐在上首的沈众为自己女儿解围。
“可是我已经在丁老先生面前承诺过了,这不是言而无信吗。”
“你去一趟吟风楼,哪里兴许有梨花春。”沈众喝完碗里最后一口粥,给出主意。
吟风楼为京城第一酒楼,汇聚了整个怀梁国众多好酒,是许多爱酒人士和喜吟诗作词学子们的不二首选,一边喝酒一边有诗词作伴,也算是一种潇洒惬意。
加上那里也时常有高官贵子光顾,所以在京城也算是名声阔气。
“那不一样。”沈义泽立马反驳,不认同这个方案。
“都是一样的酒,有什么不一样。”沈众很明显不同意儿子的说法。
“答应的是梨花村人自己酿的酒,跟吟风楼里卖的能一样吗。”沈义泽小声嘀咕着,声音还是传进了另外二人的耳朵。
沈众刚想说几句,假流霜忙制止,转头这才出声对沈义泽道:“我怎么会忘了呢,你放心,姐姐没忘,我那天已经跟酿酒的梨花村人打过招呼了,他们说晚些时候会送来的,保你明天拿的到。”
她面上虽是这么说,但沈义泽在她脸上捕捉到一丝不寻常,不禁问道:“真的?”
假流霜尽力保持脸上微笑的表情,点头认真道:“当然是真的。”
用完早膳,沈义泽继续回去补觉,沈众则和女儿一起畅谈聊天,当然,主要是假流霜讲述她那天出府游历的所见所闻所感。
等假流霜回去的时候,身边的阿亭这才担忧道:“小姐,你是骗少爷的吧?”
假流霜停下脚步,些微诧异,转身看向阿亭:“为什么你觉得我是骗他的?”
阿亭认真道:“因为小姐你根本就没去过梨花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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