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后,他听到楼复新冷冷道:“你把爱情当成全部,不过是因为你没有亲情。温存,你没有经历过正常的父爱,为什么还在否认代偿?你把你男友当成了什么,你真的问过自己吗?还是你一直在逃避?”
温存回头看了眼锁着的门,接着,他起身走向楼复新,在他面前停下,随后,抬起手,去解自己身上的衬衫扣子。
“你干什么?”楼复新惊疑不定地看着他,脸上泛起红色,别开眼。
“看着我。”温存:“你会让自己的父亲这样对你吗?”
“楼复新,你是不是有恋父情结?你为何痛苦?你父亲出事了吗?”
“住口!”楼复新猛地打断他,看向他那布满痕迹的身体,又暴躁地连带着椅子向后退,一直退到紧贴墙角,像是在躲避什么怪兽似得,嘴里几近咆哮:“出去!出去!”
“别喊,别把人招来。”温存一步步靠近他,最后撑着手,把他堵在那,“看清楚了吗?”
楼复新闭着眼,声音沙哑,“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
楼复新伸手捂住脸,“温存,我想一个人静一静,你可以离开吗?”
“不是求着我来的吗?现在怎么又赶我走?”温存俯身凑近他:“一会儿上课不是还能看见我?嗯?”
楼复新把手拿开,睁开眼看着他,“你要我怎么样啊,我快坚持不下去了,你还不离开吗?”
他忽然就伸出手,想要去触碰温存的手,被后者躲开。
楼复新把手垂下去,“你出去吧,温存,我恳求你。”
他很轻地说:“你再不出去,我就要抱你了。”
温存系上了扣子,把钥匙放在桌上,轻声道:“谁都不能活在过去。”
“我希望你能有自己的未来,不管怎样,我很荣幸能成为你的朋友。”
他目光奇异地看着垂着头的楼复新,“希望我们会是朋友。”
他说完就转身走了出去。
楼复新看向他的背影,有那么一瞬间,他很想解开手铐,扑过去把人捞回来,抱住他,惩罚他,把他据为己有,把那些痕迹覆盖掉。
他并不喜欢温存,对他没有常规意义的喜欢和心动,他就只是想用暴力去宣泄,他清楚。他也知道,这些念头他只需要几秒钟就可以做到。
但他一动未动,直到温存走出去。
他忽然又想,说不定我们真的可以成为朋友呢?但那应该很困难吧,因为他们两个人很难去开诚布公,每个人都有自己防备的理由和方法。
左瞰临,你怎么什么都有呢?你凭什么如此幸运呢?难道上帝创造出这么多人,就只是为了满足他偏爱的那几个人的一生拥有足够的观众吗?
他打开中间的抽屉,里面工整摆放着圣经和十字架。他曾经有过放弃信仰的念头,现在他不知道,上帝不帮他,是不是相信他能够度过这些难关。
他用一个抽屉装满了药,用相邻的抽屉装着自己的信仰。
温存挑了个最后的位置,他其实想逃了这节课,但因为四点要等左瞰临,所以还是过来了。
他安静地倚着墙,回想了一下自己在办公室的场景,觉得那不亚于经历了一场劫难。
那自己又能怎么样呢?温存想,他是什么时候开始关注这些男人,和他们扯上关系,在他如此狭窄的社交圈子里,他有什么资格可以认识到这些优秀又病态的人,或者说连他自己都有病。
他趴在那,有人递过来一个手机,上面用备忘录写着搭讪的话,温存没看,摆了摆手。那人识趣地拿开。
他的微信里其实一直很热闹,导致他有那么几天都在添加免打扰,每一个因许久不联系导致遗漏的人,他都要加入到免打扰里。但还是有一些莫名其妙的人想加他的好友,消息是“某某推荐”“从某某认识的你”……这些人加他,无一不是想要询问自己男朋友的信息。
要是知道那次同学聚会能带来这么多麻烦,他就不去了。
温存看着墙壁,缓缓打了个哈欠,人生啊,他总是感慨人生,然而他又是不是真的知道什么是人生呢?
人生的意义是什么?未来会是什么样?还会有多少痛苦等着自己?会有意外吗?突如其来的疾病,天灾**,他还会失去什么?左瞰临会离开吗?他的朋友无需他担心,那他自己呢?他会去哪?在哪生活?还会和左瞰临一起吗?楼复新呢?为什么自己会想起他?那也是个可怜人啊,他经历过什么伤痛呢?如果人逃不过伤痛,又该如何释怀呢?
楼复新走进来,看上去神色如常,因为温存位置靠后,并不能看清更多他表情的细节。
他讲课依旧不徐不疾,娓娓道来,带着充满了丰厚学识的从容与自信。而且温存发现他在讲述一本外国文学时,几乎从不会夹带私货,总是能从很客观的角度,就算想表达自己的看法,也会强调这是他私人的观点。
比如他说他很喜欢罗佳的性格,《罪与罚》里有一句话这样形容罗佳:虚荣心,傲慢,自信心和不信神。
他说:“每个人都会为自己的所作所为赎罪,而在他赎清罪过之前,他无暇考虑加诸在他身上或者他需要承担的任何感情。”
“所以罗佳难以兼顾自己的罪孽与亲情友情,这反而会让他陷入更多的痛苦与负累。”
温存依然趴在桌子上,但神色专注,很认真地看着他。
他发现楼复新讲课时,眼里会有很多光彩,他会沉浸在一个极为纯粹的世界里,这里没有阴暗与痛苦,是干净简单的。
也许他把讲课当成了一种和外界沟通的方式,温存想,这是他没发现的,他开始还以为楼复新只是出于应付,应付赖以谋生的工作,所以他不和学生交流互动,不想听学生的想法,在选修课上尽可能让自己轻松。
但现在温存觉得,楼复新是喜欢表达的,只是他并不在乎对象是谁,也许他不想去期待任何回应。
他像在一个空旷的房子里一个人讲话,哪怕四面八方都只有他的回音,他也无所谓,他就只是想表达而已。
然而温存觉得这一点简直更奇怪了。楼复新是很想进入另一个世界吗?
当时在办公室,他想对自己做什么?
温存想自己可能不会知道答案了,他已经在这个人身上浪费了太多的时间。
下课铃声响起,人群陆续走出去,很快就在门口传来骚动。
楼复新也朝着门口看过去,微微眯起眼,伸手抬了一下鼻梁上的眼镜。
温存起身快步走出去,左瞰临就站在门口,走廊挤满了人,但在男人的周围形成了一圈空地。
温存凑到左瞰临身边,左瞰临微微抬起手,搭在温存肩膀上,这是个很含糊的姿势,可以做出各种解读,或兄弟或朋友。
温存抬头看他,大大方方叫了声亲爱的。
一瞬间,周围叫好声连成一片,掌声口哨声起哄声嬉闹声,人们大喊大叫,喊着“般配”“百年好合”“哦哦哦!”
这里的人未必每个都认识温存,但凑到了一起,起哄每个人都有一份。
左瞰临看他如此大大方方,就把放在他肩头的手滑到他腰的位置。
人们还在起哄,“亲一个!亲一个!亲一个!”
温存觉得又吵又不太好意思,拉着左瞰临快步往外走。
他下意识回头看了眼,正对上走出来的楼复新的目光。
那目光很平静,甚至和周围其他人一样,脸上有笑意,然而温存却皱了皱眉,加快了步伐。
“老公!”
“嗯?”左瞰临牵着他的手,“怎么了?”
“你是不是等了很久呀?”
“没,算好了时间。”
“我们这节了解了很多外国文学哎,你喜欢读书吗?”
“一般,没太多时间。”
“人不读书如何思考呢?”
左瞰临:“说得对。”
“我在提问,我不是在表达观点!”
“除了书籍,还有教育、社交。”左瞰临想了想,又说:“犯错和自省。”
“如果你不在基地,你会成为一个热爱读书的人吗?”
“不清楚。”左瞰临说:“我在基地出生,没假设过没有基地的生活。”
“如果你不在基地,你会是什么样呢?左瞰临,你会做什么职业,我们会相遇吗?世界这么大,我们相遇很难吧?”
左瞰临伸手抬了抬他的下巴,“如果你要假设另一种人生,就会有无数种可能。”
“左瞰临,我只要有你的可能。”
他忽然就停住脚,站在学校内部的林间小路上,张开自己的双臂,大声喊道:“左瞰临!我只要有你的可能!”
他又说:“如果你不要我,那我就只能跳下去咯!”
他伸手指着眼前几米开外的校湖。
“我不会不要你。”左瞰临干脆弯身把他背起来,握着他两条腿弯,“跳下去也救得上来。”
“我要下地狱。”
“那也拉得上来。”左瞰临:“没有我去不了的地方。”
“左瞰临,如果我哪天不喜欢你了,你会怎么样?”
他轻轻揉捏男人的耳朵。
“那是你的事,温存。”左瞰临说:“我不会要你怎么样,我只会做我认为正确的事。”
“所以是什么事?”
“没发生的事,我不假设。”
他背着少年,步履矫健,很快就走出了学校,比温存自己走要快上一倍。
“可是我感觉,我真的不喜欢你了呀。”在出了校门时,他忽然开口,“要不我们就分手吧,左瞰临,我觉得我可以去尝试认识其他人,你很好,你真的很好,我不是觉得自己不配拥有这么好的人,我只是觉得,去认识其他人,也不是不行。”
“可以吗?左瞰临,我想分手,你会尊重我的想法吗?我想离开你。”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