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林凡转瞬坦然，只当老人家在客套，说：“没什么不方便的，我骑车回去也就三四分钟。妹妹身体还不舒服呢，外婆，你们先回家吧。”

外婆叠声说好，祖孙俩等林凡离开之后才上楼。外婆端出来夜宵，对许橙唠叨：“橙子你这样就是抵抗力太差了，要好好补补。”

“知道了外婆。”许橙啃鸡腿。

外婆坐下来，捏着她那串念珠，满腔愁绪地说：“囡囡啊，其实通校也很好的，外婆就能天天看见你了，心都踏实点。小雪她现在不是通校了？我们家和学校近，本来就用不着住校。”

许橙摇头：“不方便，还是住校方便。”

外婆竖起眉毛：“哪有什么不方便的？你回家睡，我还能帮你洗洗衣服帮你做点吃的呐。读书这么辛苦，哪还有空管其他事情哦？回家吃也吃得好睡也睡得好，还有啦，你现在能和凡凡一起上下学，多方便呀！”

“就是因为上下学——”许橙拔高声音，意识到这不对，软下声来，“不好天天麻烦凡凡哥哥的，而且下课都那么迟了，外婆您每天九点半就要睡觉的。”

“我年纪大了睡得早，那么就把夜宵留在锅子里，你自己热热吃呀。衣服我第二天给你收拾，这不很好吗？”外婆争起来了，话滔滔不绝，“凡凡是睿睿亲哥哥，变相的不也是你亲哥哥啦？你怎么还拿凡凡当外人呢？”

没有拿他当外人……但许橙不肯让步，说：“外婆您就别多想了，我就这几天生病，等我身体好了我还是要住校的。”

许橙也有自己的原则：喜欢人归喜欢人，读书归读书，喜欢人是不能放在读书前面的。所以，她平时认认真真兢兢业业地学习，学习之余如果能和林凡有小接触，那是很高兴的事，至于天天见天天接触，许橙没奢想过。

刚刚外婆的那个提议，许橙上楼梯时细细地一想，简直要吓得栽倒下去。外婆那是什么意思？意思就是两个人一块儿住，一块儿通校上下学。

天天见林凡，那她可真就完蛋了。

倒不是怕学习分心，许橙对自己的学习态度有把握，她一直是该心静时就心静的人，怕的是自己对林凡的喜欢。

毕竟她不能喜欢林凡一辈子，明知道没有结果还要继续，是想着大不了最后难过一阵子，可能几年，终究会过去的。后来成了兄妹，更不能喜欢，好在本质上和原来没区别，反正他最后都是要走的，但如果住在一起……

跟着祖辈长大，许橙的思想比较传统，觉得以后当然会找个合适的人恋爱、结婚、生子，自然而然循序渐进。她还有一份浪漫的心愿，觉得这个人最好就是初恋。

当然，林凡是不可能了。

可要是喜欢林凡喜欢得太深，许橙怕自己以后再也喜欢不了别人，觉得全世界的人都没有他好，现在，她已经有这种感受和担忧了。那她以后怎么办？出家当尼姑吗？

三天后，许橙觉得自己的病好了，刚下车就和林凡说：“哥，我的感冒已经好啦，可以继续住校了，你晚自习下课不用来接我了。”

林凡蹲在地上锁车，没说话，他背对着她，许橙看不见他是个什么表情。林凡起身时，没看她，径直往教学楼走：“你找老余拿了多久的请假条？我记得是一个星期吧。”

“嗯，一个星期。”许橙紧跟上去，“但是我已经好了，所以不用再麻烦你了。”

林凡依旧不看她，凉凉说：“许橙，我不认为这是麻烦，你不用觉得不好意思。”

林凡喜欢把好听的话说得难听，许橙已经摸清楚了他的脾气，软声说：“好吧，但是我的确没有必要再回家休息了呀。”

林凡突然停下，许橙没刹住脚步，不小心撞到他身上，她连忙后退，疑惑地抬头看他。

他冷冷扫她一眼，继续往前走：“反应这么迟钝，你觉得这就叫好了？既然是一个星期的请假条，那就再回去睡两天。”

“可是——”

“放学我来接你。”

许橙一脚踢开一个石子。

可恶可恶，林凡讨厌死了，他要是生在封建社会，一定是那种**主义集权程度百分百的暴君，她要起义，要推翻这种邪恶的统治。

“你有意见？”林凡瞥她一眼。

“没有。”许橙乖巧说。

没关系没关系，反正也就继续这么两天，又不是住在一起，下周她就不会再天天见他了，不过是一段小插曲。

中秋假，林凡来家里吃饭。

饭吃到一半，外婆放下筷子，对许橙严肃说：“橙子啊，外婆有事问你。我听凡凡说你在寝室睡得不好，也不肯和老师反映。你们念书这么辛苦，睡觉怎么能睡得不好呢？”

许橙瞬间扭头看向林凡，过节呢，他居然和外婆打她小报告？然而罪魁祸首面色不改，平静地低头喝汤。

“别看你哥哥，要不是凡凡告诉我我还不知道呢！你就当我老了糊涂吧！”外婆正儿八经地生气了。

外婆很少生气，向来是弥勒佛似的笑眯眯的人物，说话轻声细语和颜悦色，从不和人红脸，不像有的厉害老太太那样会撒泼骂街，也不像一贯的大家长那样威严肃穆，是很好相处的一个老太太。好在许橙也乖，没需要外婆提心吊胆地打骂着管教。

真生气了，连手上念珠都摔到一边，许橙心里有些怕，埋着头不说话了。

外婆振振有词：“所以我想好了，橙子你该通校，明天我就和你们班主任打电话。”

到底是好脾气，外婆也就气这么两句，温软下来：“囡囡，小雪她妈妈也说通校好，要是不好，那小雪和凡凡怎么还通着校呢？”

“周谨一也没通校啊。”许橙小声反驳。

林凡本来没打算说话，这时放下筷子，说：“橙子就是怕麻烦，其实不麻烦。”

祖孙一唱一和起来，外婆跟着说：“也就是上下学麻烦，但我们家离学校这么近，骑车一会儿工夫就到了，有什么麻烦的？橙子你和凡凡一起上下学不是挺开心的吗？早饭也简单了，要么外婆烧，要么楼下买点吃吃。”

许橙不松口。

她不能和林凡天天见面的。

外婆突然抹起眼睛：“再过两年，橙子你去念大学了，外婆还能见你几回呢？趁现在还能多见见，你就在家住吧，多陪陪外婆。”

在杭大读书的话，离家十公里都没有……许橙觉得外婆有做戏的成分，但听着这样的话，她也实打实难过了，闷闷说：“外婆，太麻烦哥哥了，总是让哥哥——”

林凡打断她：“我没觉得——”

外婆打断两个人：“所以外婆想了个方法，凡凡你搬过来住，那就都方便了。你和橙子能一起上下学，外婆又能一起照顾你们。”

老人家笑眯眯地看着外孙外孙女，许橙和林凡双双没了话音。

许橙虽然有心理准备，但还是惊到了。

林凡也惊了一下，但很快镇定。

外婆说：“凡凡你一个人住，哪能让人放心呢？家里正好还有个空房间，凡凡你过来住，橙子房间在楼上，你们两个平常互相也不打扰，这不是很好吗？凡凡你觉得呢？”

老人家热心，但也是盘算过的，男孩子女孩子大了，互相可能介意。好在房子大，两层楼都有单独的卫生间，五楼晒衣服在阳台，楼上在天台，衣服都不会碰到一起，生活上是完全没有问题的。

林凡也把整件事盘了盘。

名义上一对爸妈的兄妹，无论是许橙住到杜家还是他住到许家，都是顺理成章的事，没人会觉得奇怪。加之他们都在云中上学，为了上下学方便而住在一起，是再正常不过了。

林凡实在太自信了，觉得自己根本不会擦枪走火，也根本不会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他认为自己绝不会改变原则。于是，只要不触动原则的事，那就都能做。

搬家没改变原则。

此时此刻，许橙的脑袋里只剩下四个字：

怎么可以？

怎么可以！

住一起，那就意味着她要天天和林凡见面，而且还不是简单地见面，是住！一！起！

如果她更喜欢他了怎么办？万一因为这两年住一起她一辈子都情根深种了呢？她以后又见不着他，她到底怎么办呢？许橙都快哭了。

没关系没关系，林凡肯定不愿意和她们住的。他是个什么样的人？他边界感可强了。

林凡开口了：“如果妹妹觉得不方便，那就算了，我住得也不远，骑车过来不麻烦。”声音很轻，一副乖巧听话的样子。

许橙懵了。

林凡这是什么意思？

他他他，他的意思是可以住一起？

她以为他会拒绝的。

啊？

林凡多少捎着点委屈，外婆立马皱起眉，生气地看着许橙，觉得她太不懂事了，大声说：“许橙，你怎么就不能心疼心疼你哥哥呢，你哥哥一个人住多孤单呢？”

“我……”许橙愣愣地看着外婆，又愣愣地看着林凡。

“喝汤吧。”林凡对许橙温和地笑，没有责怪或劝说的意思，只是拿起她碗给她舀汤。

许橙眼睛突然酸了。

她想到很多次吃完饭时，站在幸福家园的林立灯火里，她看着林凡的背影离开，他一个人走向黑夜，回到那个冷冰冰空荡荡的房子里去。一次一次，她心底的那个盼望愈加强烈。

现在怎么忘了呢？

其实许橙，你一直很希望他能住进来。你在怕什么呢？不就是怕自己一辈子都喜欢他，一辈子再也喜欢不上别人了吗？又有什么要紧呢，以后就非要恋爱结婚吗？

喜欢，只能喜欢两年了，那为什么不轰轰烈烈义无反顾赴汤蹈火地喜欢呢？以后是以后，她只要现在。

“哥，你搬过来住吧。”许橙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