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夜,空气寒意森森。
砰砰砰急切的敲门声打破了黑夜的沉闷。
“曲大山!开门!”
曲老头抱着身子滚烫的小蒙羔,一手撑着黄油布伞,又是气急败坏又是焦急地用力敲门。
如果让他知道是哪个丧良心的龟孙子把这孩子扔到了羊圈,他一定带着曲家的年轻壮小伙们拿着棍棒打上门去。
没良心的狗东西。
这么小的孩子说扔就扔。
不怪曲老头这么想。
他怀里的蒙羔始终闭着眼,脸颊烧的通红,小手可怜巴巴地抓紧了曲老头的衣裳,嘴里一直小声哭喊:“你别走,我害怕……”
“别哭别哭,爷爷不走,爷爷送你去医院!”曲老头气坏了。
“曲大山!秦卫红!给我开门!”
这一声怒吼,成功惊醒了隔壁的大队长曲守成。
“怎么了?”他媳妇王春燕也醒了过来。
曲守成一边穿鞋,一边着急道:“我听着这声音像是三叔公的声音,外面雨下的这么大,别是羊圈那边出什么事了?”
“什么?那你快出去看看!”
与此同时,那边屋里的曲大山迷迷糊糊睁开眼,“是不是有人在敲门?”
秦卫红也醒了,安抚着吓坏了大声哭嚎的妞妞道:“就是有人在敲门啊!大山,你快去看看!”
“曲大山!”曲老头再次怒吼。
不是他非要找曲大山帮忙,这整个曲南沟生产大队,只有曲大山家里有驴车,还是能遮风挡雨的那种。
从生产大队出发到县里医院,靠驴车赶路少说也得花将近两个小时!
“这是三叔公的声音啊!” 曲大山一个激灵坐了起来。
隔壁的大队长曲守成已经披着一件外衣匆忙下了床,打着伞冒雨出门。
“三叔公,这大半夜的,怎么了?”
“出事了!”曲老头焦急地把小蒙羔塞了过去,“快,这孩子发烧了,高烧!赶紧送医院。”
曲守成一摸这滚烫的体温吓坏了,“这是谁家的孩子?”
正巧,曲大山也打着伞过来开门了。
曲老头劈头盖脸骂道:“你管这是谁家的孩子,这是老头子我在羊圈里捡来的!你再不帮忙送医院,这孩子都得烧傻了。”
曲大山顿时也知道了事情的焦急,“队长,我这就把驴车拉过来。”
曲守成顾不上多问,催他道:“快点!动作麻利的,我回去换件衣裳,和你一块去。三叔公,你进屋歇一会。”
“不了,我赶着回羊圈那里守着。”
曲老头不打算跟着一块去,他年纪大了,经不起路上的颠簸,“守成啊,我把这孩子交给你了,你一定要把他送医院!明白吗?”
“好。”
曲守成也不废话,连忙抱着哭嚎不止的小蒙羔回了家。
屋内,王春燕点亮了煤油灯,家里的两个老人也被惊醒了,倒是床上两个七八岁大的男孩子依然睡得死沉。
“爸,妈,你们怎么出来了?”王春燕惊讶。
曲志国摆手:“没事,年纪大了睡不着,我过来看看,发生什么事了?”
王招睇慢了几步,抬起遍布皱纹的手揭开门帘,露出一张颧骨很高的脸,眼睛狭长,显得面相有些刻薄。
她也开了口,语气微微不满,“大半夜的,谁会在这个时候来敲门?”
家婆的脾气一向不好,没等王春燕忐忑回答,曲守成带着蒙羔匆忙进了屋。
“春燕,快,给这孩子换件干净衣裳。”身上被雨水淋的透心凉,能不发烧吗?
“这是谁家的孩子?”王春燕摸摸蒙羔通红的脸,心猛地一沉:“怎么能烧的这么厉害?”
“不知道,三叔公让我送他去医院,我进屋换件衣裳就走。”
曲守成没说这孩子是三叔公在羊圈里捡来的,不然他妈肯定不让他插手送孩子去医院。
说完,曲守成进屋换衣裳,又趴在桌前拿出纸笔,利落地开了一张去医院看病的介绍信,大队长的公章戳上去,最后,没忘记从抽屉里多取了几张钱票子。
堂屋里的蒙羔还在哭,小手在空气中胡乱抓,王春燕的手忽然被他紧紧攥在手里。
“呜,呜呜,不要走……”
“乖,别哭别哭。”王春燕陡然有些心软。
她年纪才二十多岁,嫁人嫁的早,早早生了一对双胞胎,如今正是猫憎狗嫌的年纪,调皮捣蛋天天都要拿着棍棒揍一顿,哪有蒙羔这样小声撒娇可怜兮兮的模样?
王春燕母性大发,看见蒙羔全身都湿透了,一时又气又想骂,顾不上追究是怎么弄的,立马拿出了自家臭小子小时候的旧衣裳麻溜地给蒙羔换了。
“妈,你帮我从衣柜里拿块薄毯出来。”她回头喊道。
王招睇连忙应了一声。
看这孩子漂亮的眉眼,脸颊肉嘟嘟的,家境条件绝对差不了。
不然哪能养出来这么一个胖嘟嘟好像年画童子的孩子?
这年月,家家户户都穷,村里的孩子可没有蒙羔这副好模样的。
王招睇心思一动,麻利地打开衣柜,抬手就把平时舍不得用的薄毯取出来,给蒙羔全身裹严实了。
王招睇佯装心疼:“这孩子,烧的也太严重了,他爹妈是怎么照顾孩子的?”
王春燕也气,可惜没时间细问,又给丈夫曲守成的口袋里塞了几颗糖。
“如果到了医院他害怕吃药打针,你试着拿这几块糖哄哄他。”
“喜欢这孩子呀?”曲守成笑着问。
“瞧你说的,喜欢就能抱回来养?你快去,别磨蹭。”王春燕催他。
曲守成暗道,说不定真能抱回来养呢。
那边曲大山已经把驴车赶了出来,折腾一通,两个大男人抱着蒙羔,赶着驴车连夜进了城。
*
县人民医院。
急诊室值班的医生冷着脸,劈头盖脸骂他们:“怎么照顾孩子的?啊?这孩子是淋了雨吧,手脚都是冰凉的,能不发烧吗?你们怎么当父母的?”
曲守成和曲大山被骂得很冤。
他们也不知道这孩子是谁家扔的!
大半夜的,三叔公突然就把这孩子塞过来了,又是连夜冒雨赶路,又是倒贴钱看病买药……他们也亏得慌呢。
如果找到了孩子的父母,两人非得逮着他们骂一顿出出气不可。
“哎,你们愣着干什么?”
护士抱着可怜兮兮的小蒙羔,同样没给他们好脸色。“去,到楼下交费,待会拿了缴费单子再送上来!”
曲守成出门带了钱,主动下楼去交费。
曲大山则是守在蒙羔床前,看了几分钟,没忍住笑呵呵地摸了摸蒙羔的额头。
没别的,这孩子长得太好看了,头发乌黑,皮肤雪白,活像年画里的胖娃娃。
胖娃娃·蒙羔正睡得迷迷糊糊,屁股猛然疼了一下,忍不住瘪着嘴低声哼哼。
“呜,呜……”屁股好疼。
护士正在给蒙羔打针,见他只是低声哭乖乖地没乱动,声音越发温柔。
“乖啊,别哭,马上就好!这可是国外进口的退烧药呢,一针下去,明儿就好了。”
“啥?”曲大山懵逼,“进口的?!怎么开了这么贵的药?”
他惊得连忙跳了起来,“别打了别打了,我们换个普通的退烧药!”
然而护士已经打完了退烧针,闻言直接白了他一眼。
“这会儿要换药也晚了,针已经打完了,又不是你去交钱,你急什么?”
曲大山捂脸,确实不是他掏钱,可这孩子显然不是他们曲南沟生产大队的。
村里这个年纪的男娃子,一个个被太阳晒得黑不溜秋的,哪有长这么好看的?
路上他和大队长曲守成再三确认了一遍,之前在家门口他没听错,这孩子就是三叔公在羊圈里捡来的!
一下子稀里糊涂给这个捡来的孩子倒贴进去这么多钱,他替大队长肉疼啊。
去楼下交钱的曲守成更肉疼。
那个进口的退烧药居然要八块钱!
八块钱啊!
他本来不想交这钱的,上楼和医生商量商量,换个普通的退烧药就行了,何必花这么多的钱?
可是钱刚掏出来,冷不防就被窗口里的收费员夺了过去。
对方雷厉风行数着毛票子,“呦,刚好八块五分钱,再加上五分钱诊费,够了够了。”
曲守成还没反应过来,只听“咚”的一声,收费员就给缴费单上戳了红章。
“好了,给,单子记得拿好了!”
曲守成:“…………”
“不是!”大队长试图拯救自己的毛票子,“这位同志,我没打算买这个进口的退烧药,能不能把药钱先给我退回来?”
“当然不能了!”收费员拒绝道。
曲守成不死心,站在窗口前纠缠了老半天。
最后收费员低头看了一眼手表,估摸着时间也该差不多了,不耐烦地道:“你上楼去看看,恐怕你家孩子已经打了针,退烧药也用了,反悔不了。”
曲守成快哭了。
城市套路深,他要回农村。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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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第 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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