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天色黑透,蒙羔吃过饭,又觉得和周崇原一个封闭空间有些危险,只能在楼道里晃来晃去。
正晃悠着,他看见隔壁宿舍大门敞开,屋内灯光明亮,探头一看,只见江望蹲在阳台偷偷摸摸不知干什么。
蒙羔悄悄进去,不等他出声吓唬,江望扭头:“得了,当我没听见你的脚步声呢。”
想想也是,在部队呆了这么多年,倘若没有长年累月的警惕心,只怕命都不知道丢哪儿了。蒙羔走上前,眸光好奇:“你在做什么?”
“烤肉。”
“……?”
“烤羊串啊,”见蒙羔一瞬间白了脸,江望愣了一下。
他把刚刚收拾干净的烧烤炉子摆正了,然后站起来和蒙羔解释道:“我和原哥习惯了开小灶,每次出任务回来都要庆祝一回,这次专门从乡下买的小羊羔子,一整只,活蹦乱跳的,就在食堂那边的后院养着呢——”
话还没说完,蒙羔翻眼就晕,吓得江望手忙脚乱扶着人坐床上,“怎么了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实际上蒙羔没什么事,就是控制不住腿脚发软,来自天敌人类吃羊的危险,让他止不住瑟瑟发抖。
蒙羔说:“你们、你们怎么能吃羊?”
他语气难以置信又带着仿佛伤天害理一般的谴责,听得江望直乐,这才想起蒙羔小时候不吃肉只吃素的习惯,“傻羊羔,你到现在还是吃素?”
蒙羔捣蒜式重重地点了点头。
江望不以为然,摸摸他的头,“可惜了,今晚的烤羊串你没口福,一会早点睡,记得把鼻子捂严实了。”
听了他的话,蒙羔懵了好半晌,“我、我好不容易来一趟,你们居然背着我偷偷烤羊吃。”
“不是,”江望震惊:“你哭什么!”
“呜。”
“……”
江望哄也哄了,求也求了,也不知哪句话说得不对,愣是把蒙羔吓得越哭越厉害。
到最后,他几乎是面无表情,看着周崇原姗姗来迟,两秒钟弄清事情缘由,面不改色把哭得眼皮红通通的蒙羔带回了隔壁。
不是江望异想天开,若非他亲眼见过蒙羔小时候的模样,只怕分分钟怀疑这是一只活生生的小羊。
和即将送上烤架的小羊羔子共情到这般地步,属实有点过分了!
他在这边怀疑人生,周崇原在那边又是想笑又是安慰。他掌心粗糙,胡乱给蒙羔擦着眼泪,很快弄得蒙羔眼睛四周肌肤红了一大片。
周崇原眸色渐深,目不转睛盯着他看了许久。
他慢慢收回视线,冷淡道:“哭什么哭?长这么大还没弄清楚你是人还是羊?我们烤羊串碍着你什么了,你不吃羊,害得我也不能吃了?”
蒙羔哽住:“总之,总之你不许吃。”
周崇原岂能不知道他最害怕什么,从前周崇原无肉不欢,他本身不是注重口舌之欲的那类人,但也不愿委屈自己,尤其是上一世平反后回城的那些日子。
兴许是过去的那十年吃够了苦,他想要什么就要得到什么,万事万物都要顺着自己的心意。
蒙羔只吃素,一度害得同一个屋檐下的周崇原也要清心寡欲,从此饭桌上见不到一丝荤腥。
短时间还好,周崇原乐意惯着他,后来时间长了,周崇原百般不习惯。
仗着蒙羔眼睛看不见,他吩咐家里的厨师多弄两道菜,在饭桌上摆远一些,不是红烧肉就是清蒸鱼,蒙羔不吃没关系,他一个人吃也挺好!
奈何蒙羔的嗅觉实在太灵,远远地闻见肉香味就要吓得白了脸,尤其是闻到关于羊的一切味道。
饭桌上,周崇原偶然拿两根烤羊串,蒙羔端着饭碗瑟瑟发抖。
有一次周崇原从外面回来,那时他心情极差,因为当年迫害周家的那些人,有两个听到风声,生怕他出手报复,干脆联手打压,卡着早该下来的批文,阻断他的资金链,千方百计给他添堵。
周崇原一时不察吃了好几个闷亏,回到家当然没好脸色。
兴许是趋利避害的本能,那一天蒙羔躲他躲得老远,即使看不见也知道不敢招他。
到了吃饭时间,下午五点的闹钟铃声响起,蒙羔准时准点出现在饭桌前,捧着熟悉的饭碗,安安静静低着头喝汤。
周崇原对于那一天记得清清楚楚,印象极为深刻。
蒙羔一口接一口停不下来的汤是红枣银耳羊奶羹,银耳泡发了剪得碎碎的,炖得又糯又粘稠,里面又加了不少杏仁羊奶,蒙羔相当喜欢。
他见了烤羊串吓得脸色发白,见了羊奶就要喜滋滋地端碗喝了。
周崇原心情差,见不得他这般没良心地自顾自吃得香,他自己没胃口,吃什么都不香,觉得眼前的这只羊羔崽子没心没肺。
旁人养只猫,那猫偶尔还会跳上来喵喵两声,主动舔一舔心情不好的铲屎官。
他呢?不知道主动舔一下就算了,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问,一个人高高兴兴自由自在。没良心。
看见蒙羔喝完羊奶羹,下一秒小心翼翼伸筷,挑了两根菜叶子。
明知道他心情不好,却能吃得这般有滋有味。
周崇原抿唇微笑,当即去了厨房悄声吩咐,不到十分钟拿到一盘新鲜出炉的、烤羊串。
蒙羔:“。”
不等蒙羔逃之夭夭,周崇原开了口:“你跑一个试试。”
可怜蒙羔吓得瑟瑟发抖,却不得不白着脸,苦兮兮地坐在周崇原跟前,看着他丧尽天良,当着一只真·小羊羔的面,公然吃烤羊串!
实际上周崇原不是第一次这么干,他欺负人欺负惯了,心里有分寸。
蒙羔怕什么,有多怕,能忍耐到何时,什么时候才会生闷气,生闷气不理不睬要几天,该怎么哄,拿什么哄,他摸得透透的。
赶在蒙羔即将三天不理他的忍耐分界线之前,周崇原消灭了那盘烤羊串。
若不是这重来的一世,弄清了蒙羔小时候在羊圈里生活的缘由,只怕周崇原还觉得自己在做脱敏治疗呢。
他从前不做人,当着蒙羔的面吃烤羊,现在,现在也不太想戒了这个喜好。
周崇原从不掩饰自己的想法,他看见蒙羔哭得眼泪汪汪,低笑道:“宝宝,你去大街上问一问,十个有八个都爱吃羊,你只要求我一个不许吃羊,是不是不太公平?”
蒙羔呜咽:“你和他们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呢?”周崇原眨眼,漫不经心地摸了摸他的脸:“你得说出一个理由,至少这个理由要足够说服我。小凉糕,你要我放弃口舌之欲,从此不吃羊,我凭什么听你的?”
蒙羔完全没想到他会这么说,他怔愣半晌,嘀咕道:“我、我小时候听你的,长大后也听——”
话赶话说到这,蒙羔总算回过了神:“你今天还给我立规矩,不许我和江望哥哥或者别人亲近,我能乖乖听你的话,凭什么你不能听我的?这不公平。”
周崇原淡定地拍了拍衣袖,说话脸不红心不跳:“我能让你听话,那是我自己的本事,你不听话我有的是办法收拾你。可是你,小凉糕,你这只无害的小羊羔,能有什么法子奈何得了我呢?”
……蒙羔有那么一瞬间被他的理直气壮震惊到了。
他看着周崇原,实在没想到这世上还有这样一点也不害臊,光明正大欺负温顺无害小羊羔的强盗!简直不讲理!
欺负他没爪子反抗吗?
蒙羔只要现出一张黑漆漆的小羊脸蛋,就能把人类当场吓晕了。
他只是不屑于拿这种小把戏吓唬周崇原罢了!
蒙羔气愤:“你别以为我奈何不了你。”
周崇原无所谓,上一世的蒙羔绵绵软软任他欺负,没道理这一世就能奈何得了他。
于是当晚,周崇原和江望毫无顾忌,拉着部队里的其他人,在院子里大吃烤全羊。
回来时已经三更半夜。
周崇原轻手轻脚进门,借着窗外明亮的月光,看见蒙羔闷在被子里睡得正香,不由失笑。
他以为这只羊羔崽子要偷偷憋什么坏呢,没想到睡得这么早。
周崇原没再多想,拎着搪瓷盆,去水房简单洗漱了一番,这才回来。
他蹲在床前摸了摸蒙羔的脸,本想抱着蒙羔一起睡,最后想了想,认命地去了上铺。
夜晚静悄悄的,唯有远处或近或远的虫鸣声。
周崇原闭上眼,一时半会静不下心,前一秒还在想着明天带蒙羔去部队总医院看看,查查他的眼睛有没有问题。
下一秒又想起某些记忆,他看着蒙羔哭,哭到枕巾湿透,背上的蝴蝶骨仿佛展翅欲飞,他不想让他飞,于是拽着人向下拉。
他要控制他,让他里里外外都沾染自己的气息。
周崇原在记忆中浮浮沉沉,流连忘返,然而这样的旖旎场景很快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只黑脸黑脚的小羊羔。
周崇原:……?
周崇原视线居高临下,慢悠悠打量着这只羊。
和狗崽子差不多大的小羊羔,看起来挺眼熟,脸黑,耳黑,鼻黑,脚黑,全身上下的羊毛又卷又蓬松。
看着看着,周崇原难免想起了那年冬天去曲南沟,在山洞里看到的那个随手涂鸦——黑脸黑脚的小羊羔,应该就是长这副模样。
怎么忽然梦到这只羊了?
他心里有些怪异,还未深思,却看见这只小羊羔前爪刨地,冲着他凶巴巴地龇牙咧嘴,像是吓唬人。
想到这个可能,周崇原诡异地沉默了一下,也不知怎么想的,当即配合地退后了两步。
殊不知眼前的小羊羔,是现实里的蒙羔辛辛苦苦耗费妖力闯进了他的梦。
发现周崇原也会害怕,蒙羔心里一喜,抬起四爪,威武昂扬继续逼近,龇牙咧嘴。
周崇原轻笑,虽然不知为什么会梦到这样一只小羊羔,但真真切切看到这一幕,止不住想笑。
趁着这只傻羊羔刨地的功夫,周崇原伸手,动作极快,眨眼之间就把它拎到了自己怀里,“你叫什么名字?哪个品种的羊?有主人了吗?”
他抓着它的卷毛脑袋揉来揉去,揉到蒙羔险些怀疑羊生。蒙羔不信邪,继续龇牙咧嘴。
周崇原建议:“你不如咬我一口试试?”
话音落下,蒙羔张嘴就咬,他的本体有两颗尖牙,牙齿锐利,不到片刻咬破了男人的手指。
蒙羔一瞬间尝到鲜血的味道。
周崇原骗人骗惯了,骗一只羊也是信手拈来,当即佯装痛苦“嘶”了一声。
果然看见这只小羊羔松开嘴,急忙逮住了他那根手指,愧疚地舔来舔去。
周崇原心想,这和蒙羔多像啊。
一模一样心软的要命,可怜又可爱。周崇原捏着这只傻羊羔,随心所欲rua了一晚上。
第二天早上。
蒙羔痛苦地起了床,面对周崇原一觉睡到大天亮神清气爽的模样,恼得对墙自闭。
他绝不能让周崇原知道自己就是梦里的那只羊!
其实周虽然不干人事,但阴差阳错一直在帮小蒙羔学着做人QvQ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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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晋'江'文'学'城'首'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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