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的清晨很难让人苏醒。

夏清在被子里沉溺着，既然闹钟还没有响，她在潜意识里安慰自己，没必要那么紧绷，再睡一下也没关系。

她伸着胳膊舒服地翻身，换了个姿势，突然摸到了什么柔软的东西，心里一惊。

费力地睁开眼，看着怀里的人，愣了几秒。

大脑一时间像闪屏一样一眼黑一眼白又一眼黑。

林想眠发觉有一只手在揉自己的脸，先是轻揉，然后是不轻不重地开始上巴掌。

她一把抓住这只冒犯的手，用力把它推开。

可下一秒这只手又一巴掌拍了上来。

“醒一醒。”

她听到熟悉的声音，眼睛噌地一下睁开。

夏清撑着手，坐在床上，一脸怒气且不解地注视着她。

林想眠心里一咯噔，又把眼睛闭上了。

耳边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还有衣柜开门关门的声音，她判断是夏清在穿衣服。

她忍不住又睁开了眼睛。

夏清正在穿内衣，刚调整好肩部的带子，一低头，看到床上装睡的人正目光灼灼地看着自己，于是和她狠狠地对视。

“早上好呀，夏医生。”林想眠有点尴尬地低头看看自己，又看了看地板上，她的衣服正乱七八糟地落了一地。

夏清换好衣服，思考了几秒，顺手把林想眠的内衣捡了起来，直接丢在她的脸上。

林想眠眼前一黑，她听到夏清说：

“怎么是你？”

一向沉稳冷静的声音里带了几丝怒气。

是的。夏清决定装傻到底。

她有些后悔了。

她试图用一种年长者的威严来把她吓退，让她知道自己是一个多么不适合的人选。

在夏清翻脸不认人以及凶巴巴的质问下，林想眠却没有如期地起床，抱着衣服夹着尾巴灰溜溜地跑走。她反而大大方方地伸了个懒腰，光着身子把被子更紧地裹在身上，打算接着睡下去。

“你什么意思？还在我家睡上瘾了？”夏清被她的赖皮模样气笑了。

“姐姐，别吵。”她奶呼呼地叫嚣。

“赶紧起来。”

“姐姐，我早餐想吃牛肉三明治，你做好了我再起来。”

林想眠侧过脑袋，揉揉眼睛，水汪汪地盯着站在床边的夏清。

真漂亮啊。怎么会有人一大早醒来都这么漂亮。

“你怎么知道家里有牛肉片？”

“我昨天在你的冰箱里看到了。”

林想眠有一瞬间看到夏清的眼里闪过了一丝凶光，她连忙躲进被子里，把脑袋埋进去，瑟瑟发抖。她该不会要强行揍她吧。

等了许久，都没有听到任何动静和声音。

她探出头，发现夏清已经离开了卧室。

夏清捂着发痛的额头来到客厅，随即两眼一黑。满桌子狼藉，喝过的以及没开过的酒瓶堆满了桌面，她站在原地思考了一会儿，任命地开始收拾起来。

由于事后和酒后的副作用，腰酸背痛，大脑也停止运转，一片混沌，她收拾得很慢。

忽然，一双手接过了她手里的酒瓶。

夏清一抬头，看见林想眠擅作主张地穿着自己的衣服，一时间不知该骂点什么好，张了张嘴，最终说不出口。

她的衣服都是实用的职业装款式，很简单，很平庸，很死板。林想眠穿着她的衬衫和牛仔裤，反而显得俏皮又大方。

夏清在心里叹了口气。果然，年轻人穿什么都好看。

夏清坐在椅子上，看着林想眠一个人忙忙碌碌地收拾着酒瓶，连同桌子上撒的酒，她也一并擦干净。

“昨晚……”

“昨晚你开心吗。”

“我不记得了。”

“在餐厅的时候，你为什么不开心？”

沉默。

“没关系。”

“夏医生，你知道我喜欢你吧。”

“你知道的吧。”

“姐姐，你愿意和我试试吗。”

“没关系，你不用现在就给我答复。你可以慢慢想，好好考虑。”

“我帮你点了胃药，等下会送到。你昨天喝完酒，好像一直很难受，你现在有好一点吗。”

“那我先走了，你好好休息。”

那天之后，两人再无任何联系。

隔了两天，林想眠才收到了夏清发来的消息。

“你的琴忘拿了。”

“没关系，就放在你家吧。”

不一会儿，又发来了一条信息：

“我这两天学了新曲子，下次去的时候弹给你听。”

夏清看着这个回复哭笑不得。

她没想到事情会发展到这个地步。

她又想起那天事后，林想眠坐在餐桌前大大方方地对自己说：我喜欢你，夏医生。你要不要跟我试试。

她一时间被震撼得说不出话，包括一肚子拒绝的话，她有一千种拒绝的理由，也都没来得及说出口，这小姑娘就跑掉了！

她觉得好苦恼。

她原本想说，她只当她是个小妹妹，一个年纪稍小的好朋友。至于别的心思，她从来都没考虑过。

即使她知道她的心思，她也刻意不去在意。

即使这个小妹妹一直夸自己漂亮，每次见面都让她心花怒放，她很难拒绝，但也不至于昏了头去接受。

最好的机会就这么被她错过了。

在这之后的许多次见面中，夏清都想着和她把话说清楚，例如，我们的年龄差太多了，各方面都不合适，你应该去和年龄差不多的男孩或是女孩谈恋爱，我给不了你想要的，我们也不会有结果。这样的感情持续不了多久的。

可每一次都被她的吻堵了回去。

也真是奇妙。

她就像是知道自己要说什么一样，每次都在恰到好处的时候吻了上去，堵得夏清说不出话来。唇齿相撞，就会有细细密密的电流穿过心脏。

机会就这样一次次地错过了。

等她反应过来，事情已经不容她控制，有些来不及了。她心里的什么东西已经被释放了出来，好像喷泉激烈的水柱，怎么也堵不住了。

她站在水边，不能阻止浪潮涌向自己，嘴上说着太危险，要小心，最终却一脚踏了进去。

夏清在圣诞节的前一天，收到一棵树。

那天晚上，她从医院回到小区，去驿站取快递，被盒子的大小震惊了一下，她只好向驿站借了个小推车，一路上磕磕碰碰，费劲地把树带回了家。

她在路上检查了三遍快递盒子上的地址和收件人，确实是自己，可她印象中最近没买什么大件。

夏清拼死拼活地把树拖进家门，刚到家，就收到了林想眠发来的信息。

“姐姐，我送你的圣诞树收到了吗！”

果真是这个家伙送的。

夏清把包装拆开，把圣诞树的叶子舒展开来，放眼望去，几乎和家里的冰箱一样大了。

“好大一颗。”她拍了张照片，发给林想眠。

拍完照片，她环顾四周，把这颗树摆在了客厅里，怎么看都觉得不太合适，然后又费大劲地把树挪进了卧室。

看着光秃秃的树，她又返回去，在纸箱里找到了一盒星星挂灯和一盒球星挂灯。

她有点小激动，把盒子拆开，又把两种灯缠绕在树上，然后按下了开关。

黄暖色的星星灯和冷白色的雪球灯一起闪烁着，夏清坐在床上，看着这一幕，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其中的一颗光源。

洗好澡出来，已经晚上十点了。

她看了看手机，还没有任何消息。

她看到佳佳发了朋友圈。

背景是一家高档西餐厅，她的女儿坐在落地窗前，穿着最新款的小香风套装，头发微微卷曲，俯瞰着整个滨城。桌上摆着丰盛的圣诞大餐，甚至还有酒杯。

另一张照片，是一个当季最新款的奢侈品手袋。应该是郑历洲送给她的礼物。

夏清忍不住皱眉。

她有点生气。郑历洲怎么回事，带这么小的孩子沾染这些网红的奢侈风气，哦不，这肯定他那个小女友的主意。

夜晚的好心情被这两张照片一扫而空。

夏清有一肚子说教的话想跟佳佳说，她想发送很长的语音信息，又觉得这样显得自己特别古板，特别扫兴，坏人全让她做了，真正的罪魁祸首郑历洲反倒是得了人心。

夏清站起身，去厨房倒了杯水，一饮而尽，狠狠地压了压心底的怒气。

她躺在沙发上，拿着手机反复翻看，最后非常没出息地给佳佳那条朋友圈点了个赞。

可真是气死她了。

她在沙发上不知不觉地睡着了。

睡到后半夜，隐约听到了密码锁被按响的声音。

她感觉额头上有冰凉的触碰，然后是眉心，然后是鼻尖，最后是嘴唇。

一吻结束，她睁开眼，看见了风尘仆仆的小女孩。

客厅的灯没开，她还是看见了小女孩的笑颜，浓得化不开，一脸开心地跪在沙发前望着自己。

林想眠演出结束就往机场赶，韩湘下了台之后，正在后台跟肖亦晚视频，一转头就看见林想眠飞一样从门口跑掉了。

她卡着点登机。飞行两小时，刚下飞机，连妆都没卸，就急急忙忙地赶来见夏清一面。

“几点了。”夏清摸了摸她的手，很是冰凉。

她把她的手放进怀里，给她暖一暖。

“凌晨两点半。”林想眠顺势把脸也埋在夏清的怀里，深深地汲取她的味道。

“姐姐，圣诞快乐。”

“你急什么，等天亮了再回来也可以。”

“我就想快点见到你。”

林想眠抬起头，在黑暗中四处张望了一番。

“姐姐，树呢？”

夏清慢慢地坐起身，指了指卧室。

“怎么放在卧室里了，我以为你会摆在餐厅或者客厅。”

“嗯。我想着如果放在卧室，每天睡前和醒来的第一眼都能看到。”

林想眠走进卧室，夏清也带着睡意跟了过去。

两人坐在床上，一起看着这颗圣诞树。

“还挺好看的，虽然只有两串赠送的小灯，没来得及买其他的装饰。”

“已经很可以了。”

“等明年我们再一起装饰一颗更大的树。”

“不用。这颗就够了。”

两人相互依偎着，忽然，林想眠问：

“姐姐，我有礼物吗。”

夏清被问住了。她是从来没心思过这些节日的，自然也没有准备任何礼物。她只在佳佳很小的时候给她准备过圣诞巧克力和糖果，后来也不再有了。

“你看，我就知道。”

“对不起。你有什么想要的吗。”

“你说呢。”

“吉他吗？还是别的什么？”

“我想要你。”

于是，她顺势躺了下来。

她确实很喜欢这棵树，理应给她回个礼。

这次，两人都没有喝酒，因此她的意识无比清醒。

林想眠对她的抚摸一直都小心翼翼，轻柔舒适，无论心里有多急，她都很爱惜她。

这也是她无法拒绝的原因。

这些举动让她感受到的爱意远远大于**，稠密，灼热，剧烈。

爱如潮水，在冬夜里将两人一起淹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