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乍暖还寒。阴雨连绵的春季,教室里湿冷阴暗,又偶尔有阳光穿透云层,再遇到阴天时,积水未干,闷热难熬。天气变化无常,只能每天守着七点半的天气预报来决定第二天的着装,但偶尔也有不准的时候,比如今天明明说是17℃,为什么冷得像是10℃以下。
穿着浅蓝薄外套的凌柒在数学测验冻得指尖青紫。她缩成一团,小幅度抖动取暖,哈气留下的水汽转瞬更冷,脖颈几乎与手一样冰凉。
好处是,很清醒,数学卷子写得飞快,大概还有上次晚上赶作业时开发的边读题边列算式、列完数秒心算得结果的技能的功劳,凌柒很快写到了附加题。
假设一个篮球队员能投三分球的概率是十分之一,罚球能得分的概率是五分之一。问他投几个球能拿到十分?
很简单的列可能性、计算不同可能性下投球数再相加的问题。
问题是,一个罚球算几分?
凌柒把题目从头到尾读了三遍又看了示意图,确定题目没说罚球的得分到底是多少。
谁出的题?默认篮球规则是常识吗?好吧,自己的体育渣终于暴露出新的问题:不知道各种球类的规则,直接影响同类题目的解题。
凌柒抬头望向黑板上的钟,离考试结束还有二十分钟。
可是这二十分钟她没办法设定规则。解题的办法倒也有,假设罚球一分两分三分或直接写未知数x,照算不误,最后结果带着x就行——充分表达了自己会解题并努力解题的态度,自己只是不知道罚球算多少分而已。
反正附加题不计入总分。大多数时候只是趣味题。
但她想了想带着x的结果就觉得好麻烦,不如不写。
于是凌柒将卷子翻面,从第一题开始检查。她向来没耐心,重做了前三题就开始犯困,貌似身体懂得这会不需要消耗太多能量,产生的热量明显比刚才低。凌柒只得打起精神继续检查,犯困、觉得冷、纠结不写附加题会怎么样。经历数个循环,最终翻面到最后一题列了几条带x的算式又逐渐暴躁:罚球到底几分啊好麻烦啊!
此时不少人写到了附加题,纷纷倒吸一口凉气:“我靠鬼知道罚球一个多少分啊!”
因为只是当堂测验,不是正式考试,此言一出不少人跳过去看最后一题并开始气声说话。男生们洋洋得意,喜欢运动的女生也会心一笑,只剩普通学生苦着脸转笔挠头。
凌柒忍不住用气声跟风:“对啊,题目不清不楚的鬼知道罚球多少分啊。”
身边过道传来细微却笃定的声音:“一分。”
凌柒浑身血液瞬间僵住,再不管当堂测验的自律,头身不动,视线缓缓挪到声音来处。
是莫子阑。
他正算着倒数第二题,坐姿端正,头微微下垂,面容淡漠,双眼无情,算完了那一题,轻挪试卷,写附加题。
他似乎什么都没说过,只是在写题而已。
你刚才说,一分。
心底似乎有些许暖意,指尖好像习惯了这样的温度,能活动手指而不被冻住。
茶哥从办公室回来,打开了教室的灯,一瞬间的明暗变化让人失神。
“还有五分钟准备交卷,没写完的赶紧写了啊。”
凌柒眨眨眼适应亮度,右手的笔几次想把x改成1,最后到底没改。
毕竟不会就是不会,她感激莫子阑的援手,却不会因此放弃原则。
剩下的五分钟里,她反复确认,自己的确听到了那句轻微的“一分”。
【二】
从三月到四月,南方小镇里的景致并无多大差别,常绿树一年四季都是那个模样,只不过偶尔落下一些残花与果,小学生到底没有物候的概念,凌柒小学一年级时造句:“春天来了,桂花香了。”结果被老师反驳桂花分明是秋天的,凌柒小声嘀咕“我家楼下的桂花春天也开,十二月也开”,可她到底不能拉着老师到她家楼下看花。那花倒也奇怪,一年四季,像是没完没了的,只要路过就能闻到似有若无的淡淡桂花香,后来凌柒在书店翻书才明白,有些桂花只在秋天开,另一些桂花一年开花多次,名唤四季桂。
除此之外,小区外开着白色的细碎花朵的植物预示着清明谷雨,朱槿和月季开得更随意,光靠它们是分不清月份的。
时间就这么浑浑噩噩地流淌着,不知日期,只知周几。
周六是数学的补习班,中午放学,凌柒和女生们道别后步行回家——同一方向的只有她和莫子阑,而莫子阑通常跟男生们磨磨蹭蹭,或者相约去其他地方。
最近三周有点不一样。
凌柒已经连续三周在回家路上看见莫子阑了。
他离开得比凌柒晚,不管凌柒走马路哪边,他一定在对面。而且都从后超过凌柒,不回头,在最终交汇之前,消失在凌柒视线里。
凌柒也不曾快步追赶,她知道对方不想看见她,于是但凡看见莫子阑在对面,就找个理由停一停。比如去左边的花鸟店里看花逗鸟,在右边的文具店淘顺眼的本子,再出门时,莫子阑早走远了。
即便听到了那句一分,也不代表心无芥蒂。
可是,时间还长,剩下的两个多月,真的要继续互相回避吗?
凌柒自嘲一笑,反正,从去年九月到现在,七个月都这么过来了。
往后,我们就很难再碰见了。
因为……
凌柒回到家里,妈妈果然在等着自己。
“我把报名表打印好了,你赶紧填一下,把一寸照找出来贴好,再多放两张,等会一起寄过去。”
“……好。”
A4打印纸的抬头是,G市附中自主招生考试报名表。
【三】
在学校放学排队时,何霖问凌柒:“你打算考Z市中学吗?”
凌柒苦笑道:“得考啊。”
“我怎么听说你也报了G市附中?”
“两个学校的考试时间不冲突吧。G市是1号,Z市是2号。”
“3号回来还得补课,你五一假期就没得玩了啊。”
凌柒笑容变得更苦:“所以很累啊。”
何霖拍了拍她肩膀:“加油,能者多劳。能考上G市最好。”
何霖说完就快步离开,去找相熟的玩伴闲聊,凌柒叹了口气,小声自言自语:“我其实……不太想去。”
小镇只有一所县重点中学,高中有两所,已经是附近乡镇的顶配。但“尖子生”的父母们总希望把孩子送去更好的学校,那些外市中学也希望从乡镇里招到优秀生源,于是每年五一都是各大中学自主招生的日子,茶哥在开学前就说过,五一有些人要去考外市的重点,但作业是不会减少的,因为一天不学人就废了,保持大脑的高速运转很重要。
凌柒却逐渐麻木了。
不知道是她前段时间的浑噩导致,还是机械重复真的会让人疲惫不堪,她越来越累,每天跟着做题和讲解的进度,忍不住犯困开小差。晚上写着一套又一套习题,总想翻开那些倒背如流的课外书——已经很久没买新书了,因为课外书都只能等到小考完再看。在补习班放学路上偷偷买的小说旬刊已经成了生活的新期待,而大家的统一期待都在那一场考试之后,考完小考就暂时解放了。
在那之前,还有无数场。
五一假期就有两场。
G市附中,考试科目,语文,数学,英语。
最后那个是凌柒死穴。
她的英语基础除了二十六个英文字母之外,是零。
绝对考不过的一场考试到底有什么去的意义?走个过场?还是锻炼心态,准备第二天的Z市中学的考试?
凌柒看到Z市中学的基础设施之后更没有报考的想法,有些题目不打算动脑子,计算着扣分的情况,留空一题大题,算错一道计算题。
考上了就一定会去,但她不想去。
Z市中学的教学设施还不如小镇的中学呢。
出了考场之后老爸问自己考的怎么样,凌柒如实抱怨,老爸不由好气又好笑:“你可以考上了不去啊!那是你自己放弃的,不然你这么说,谁知道你是考不上还是你不想考上啊?”
凌柒呵呵得果断:“谁信你这会说的话啊!我要是考上了你肯定就给我报Z市了,我才不要。”
凌柒最后落榜,分数与她所料相差不大。
何霖问:“你怎么回事?数学考得……太低了点吧?”
才80不到。
凌柒轻松地耸肩:“我们背下题目说都不会的那道题,就是茶哥听完题目想了一天、上课专门讲的那题,我留白了。还有一题太难算,有一题很麻烦,我都没写完。”
何霖结舌:“你……”
“我不想去。考上了我家不可能同意我不去,所以,我不能考上。”
“你也……太任性了,有些人想去还没得去呢。而且你可以考上了不报啊,你看成绩出来之后大家都挺意外的,说你连Z中都考不上。”
凌柒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我倒没必要因为这个委屈自己未来三年。Z市中学的桌椅和教室是什么情况,你又不是没看见。”
“……说的也是。”何霖展颜一笑,“那么,县中见。”
凌柒微笑回:“重点班见。”
在写了在写了。最近比较忙所以又咕咕咕又慢(还在《客路青山外》的系列里挖坑填坑)。先更新这一章的一部分证明我在写了在写了or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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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第 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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