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我说,什么都说,请饶小的一命!”
林骁尚且一言未发,这山匪即毫无骨气地缴械投降,让她有点诧异,又觉着有点古怪。
这时发冷箭的王踵武行至她身边,外加郑直与孙二。
“林骁,你太不够意思了,杀敌怎的不带俺们。”郑直言语不满,语气却透露着担心。
孙二则沉默不言,没有林骁想象中的训斥和冷嘲热讽。
“抱歉,实在是若我请示李征卒定会让这些斥候有所防备,唯有突然出击能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林骁侧身向他们解释,同时把那股子凶戾尽数收敛。
“那个山匪你杀的。”孙二突然陈述一句,不知何意。
林骁颔首,此时才反应过来她刚刚杀了人。
“林骁,你的手有抖吗?”郑直好奇地问。
她看了看自己稳稳拿刀的手,显然不抖。事实上,她刚刚杀那山匪时脑海仅有将之制服问得敌情这一个念头,杀那山匪也只是因为说过在其同伙来前他有活命的机会,可惜那山匪因惧磕绊,其同伙又来得太快。
林骁讲信,不管是对友,还是对敌,是以把他杀了,杀完人又即刻对付另一个,哪里有间隙去体会初次杀敌的滋味,此刻再回忆,不过一片空茫罢了。
遂答:“来不及手抖,来不及多思,心空茫,不似杀过人。”
郑直似懂非懂。
“快审问那山匪,莫耽搁了。”孙二催促,明摆着不打算越俎代庖,毕竟是林骁和王踵武抓住的人,他恐怕没那么厚脸皮,去抢人家小娃的功。
于是林骁开口问不敢动的山匪:“你们大当家给那姑娘下毒了?”
依据死的山匪所言——大当家毒那女娃,她只能如此理解,尽管觉着不对劲儿。
事实证明,林骁的直觉极其敏锐。
但听山匪愤愤答:“什么大当家下毒,明明是那女魔头毒了大当家!”
什么?!
众人惊疑,林骁皱眉,让他仔细道来。
“今早,我们接到线人传信,说他们村来了个顶嫩白的小美人儿,十二三岁的年纪,正合我们大当家的喜好,我们想着把她劫走献给大当家……”
此语引得四人怒火腾腾,山匪顶着背上灼热,继续颤着声音讲下去。
“几位爷息怒,那小…姑娘可不是善茬,头戴银角流苏冠,穿着顶好料子的茶白锦衣,其上缀着好些银珠子,又披着一件有莲花图样的红裘,腰间佩玉笛,看着就不像乾阳人,太古怪。
我们本来不打算招惹,可线人一再保证,小姑娘是独自来的,找那瞎婆子,瞎婆子说小姑娘是她孙女。瞎婆子孙女三岁丢的,丢了十年,年纪能对上,当初又是线人做得拐子,说小姑娘应该就是瞎婆子孙女,一样白净水灵。
我们信了,将她掳走,小姑娘很配合,低着头只说别伤她奶奶。我们看这小姑娘柔弱可欺就觉着之前想多了,可能小姑娘只是被卖进大户才穿得这么好。我们就把她送到大当家的屋子,哪知刚出屋就听到大当家惨叫,以及笛声。”
山匪面露恐惧,浑身颤抖,林骁的将英磨破其颈之皮,山匪却没有在意。
“虫子,好些虫子,每只都不一样,起码百数,覆在大当家身上,大当家痛苦挣扎,快要毒发身亡时女魔头才放下笛子对大当家说,想要解药就按照她所说去做。
大当家答应了,按吩咐让我和几个弟兄去把人召集过来,她还让大当家砍了二当家的两只手臂。藏在暗处的三当家想放箭偷袭女魔头,可惜被女魔头提前觉察,毒瞎了双眼。
至此,我们只能听从女魔头吩咐,不然大当家一定会为了活命把不听话的都杀了。”
难以置信,谁能想到一位姑娘、一群虫子能把老骨山山寨攻破?
郑直吞咽一口口水,脸色铁青,他似是很怕虫子,当下搓着胳膊,问林骁:“林骁,他说得是真的吗,那姑娘是俺们要救的人吗?”
“是。他不像在撒谎,但……”林骁的一对剑眉紧紧揪在一起。
王踵武接了她的话:“未免太过轻易,若这山匪更惧那姑娘,为何轻易透露有关那姑娘的事,还一口一个‘女魔头’?”
“问问便知。”林骁踢了山匪一下,示意他回答。
山匪沉默几息,不答反问:“你们想烧我们寨子的粮仓和宝库对吧?”
“你怎么知道!”郑直惊呼,又赶紧捂住嘴。
林骁盯着山匪的脸不言语,仅把刀更加贴近他脖子。
山匪咧嘴笑了下,道:“二当家在得传信之后就知道你们想做什么,人少,幼者多,却要来攻寨。要么你们只是前军探路,主军在后,或有援军。要么你们打算用计谋求胜,想以少胜多,无非是分兵、疲兵、乱兵,或放火烧粮仓宝库制造混乱,或在外不断进行挑衅,兵来即退,兵退即继续挑衅,以此分兵疲兵。可惜收到信时二当家早已成废人,寨子也被女魔头控制,不然定会布下天罗地网等你们来投。”
竟把他们的谋划猜得七七八八?
“你们,不会轻敌吗?”王踵武的语气藏着失望,信心满满的计谋都被看破,如何能不失望。
“轻敌?”山匪嗤笑,“我们要是轻敌,早他娘的被灭了。你们未免想得太好,以为我们会轻视你们而疏于防范?哼,能找着那条小路的不是没有,但没一个能活着出去,那是二当家特地给来犯者所备‘一线天’。相反,大路才安全,你们应该听过传闻吧,那唬得就是自以为聪明的人。至于胆子大的,我们有林中暗哨隐道,人多势众又熟悉地形,想把胆子大的诛杀在大路又岂是难事。”
闻言,林骁深觉奇怪,山匪说得也太多了,故问:“为何将这些告诉我们?”
“这是女魔头下的命令,要让你们知道,战前谋算不是以最好情况为前提,而是要做最坏打算,在最坏最不利的局势中找出取胜之道才叫战前谋算。还有,耳听为虚,眼见且不一定为实。既不知确切虚实,又无甚胜算,只有愚鲁自大之人才会轻率冒进。”
土匪学着那姑娘高傲的语气,对握着他小命的林骁等人极尽嘲讽,似在借此抒发怨气,又仿佛笃定林骁等人不会真下杀手,因此胆大包天。
虽说是被好生嘲弄一顿,四人却没有一个生气,因为那姑娘说得对,老兵一开始就很害怕打老骨山山匪,明明只是听了传言,又没有真的与之交手,就认为肯定是去送死,从而未战先怯。
林骁也反省,她应该去确认大路是否真的有陷阱,而不是找到小路就觉着万事大吉,明明那狭窄小道才是最不利最危险的地形。
趁他们沉思,山匪悄悄地向旁边挪了挪。可惜林骁机敏,他刚挪一点,刀刃即追上,山匪立时定住,又赶紧开口,以求那刀慎重一些。
“她、她说只要你们答对一问就能告知你们重要军情!”
“是何问题?”
林骁的目光让山匪如芒刺背,忙将嘴里含着的话秃噜出来。
“你军此刻该进该退?”
进或退,于计谋全被看破,我军仍处于劣势的当下按理当是退,只是我军被困在“一线天”……
王踵武忽的扬声道:“林骁,可以让俘虏带路,从他们的林中隐道走出一线天!”
“恐怕行不通,林中隐道估计皆通向主路,我们出去了应是会碰上负责阻断我军后路的敌军。”林骁摇头反驳。
“不错,有两百人埋伏在主路口。”山匪出言作证,依旧没有说谎的迹象。
“那咋办啊,总不能去打山寨吧,俺们人这么少……”郑直抓头发叹气。
“不,人不少。”
林骁与王踵武异口同声,旋即二人对视一眼,皆生出几分怀疑,怀疑这寨子到底是不是有三百人。如果是,那么在山匪有两百人集结于主道口的情况下,我军人数与敌持平,可尝试进攻,左右无有更好选择,只得拼死一战,未必没有胜算,何况其将之三已去其二。但如若是四百人或者更多,他们正面去打无疑是送死。
三人陷入沉默,孙二便讲了讲自己的想法:“你们别忘了,咱们可是被征去战场的兵,将军怎么可能让咱们送死。那二当家不是说了吗,咱们兴许是前军,后面没准还有主军或援军,只是咱们不知道而已。所以啊,咱们不进不退,养精蓄锐,等援军来,夹击后面那二百山匪,到时再一齐攻上寨子不就行了。”
的确,李叔所隐瞒的或许就是援军的消息,他不想让他们去依赖援军而丧失斗志与冲劲儿,可是看李叔方才那般绝望,或许援军这事他并不确定,只是和孙二一样有所猜测。但不论有没有援军,为了生,他们其实只有一条路。
林骁目光一凛,在郑直和王踵武相继赞成孙二之言时,仿若故意和孙二唱反调,笃定言之:“不,我军应攻寨。”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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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第 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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