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雨是被奶奶接回去的，奶奶长得凶，脸上每个松弛下垂的褶子让她的吊三眼显得更凶，小雨怕她。

家在四楼，很大，有三间卧室，一间杂屋，还有客厅和餐厅。

电视屏幕超大，是出租屋里的一点五倍。

小雨没见到爷爷，问奶奶：“我爷嘞？”

奶奶说：“去工地奏活儿了。”

晚上吃的是依旧是酸菜面条。

面是奶奶用老压面机“吱呀吱呀”压的，特厚。小雨闹脾气不想吃，奶奶拿了个棍子问小雨吃不吃，小雨就只吃了带点点的面条。

爷爷晚上回来，看到小雨碗里剩下来的酸菜问小雨：“你咋能挑食嘞？”

奶奶接了句：“那都是她妈给她惯哩！”

小雨没说话，去厕所洗了把脸。

爷爷摇了摇头把小雨碗里的酸菜吃了。

晚上小雨照例要看一会儿电视，但是打开却是蓝屏，怎么调都没用，小雨又开始闹了。

这次无论奶奶怎么拿棍子威胁小雨，小雨还是哭闹个不停。奶奶不管她，洗了个脚去睡觉，小雨抽抽噎噎地问自己睡哪，奶奶说小雨和她一起睡。

小雨说要睡中间那屋的大床，奶奶说那是给爸爸妈妈睡的。

早上吃的是包谷碜，稠得很，小雨就着爷爷冲的辣子水吃了两碗。

爷爷又上工地里去给老板扛水泥，奶奶拉着小雨在潮湿的门面里拾掇柴火。小雨觉得不好玩，要奶奶给她修电视机。

奶奶给了小雨一巴掌，小雨安静了。

春上大家都开学了，小雨没去上，她只能搬个凳子等对面上小学的姐姐回来陪她玩，可以蹭一下电视看，从上午等到下午，脱掉粉色袄子换上粉色霓子。

在家无所事事一个月，小雨待不住了，闹着要出去玩。奶奶只好带着小雨去大桥那看人放牛。

小雨没见过牛，牛鼻子上带了个铃铛，走路一响一响的，还“哞哞”叫。奶奶一个没注意，小雨就跑到马路上追牛，结果牛没追到，她先被摩托车撞了。

小雨晕了过去，醒来时发现自己在医院。医生正拿着针往小雨屁股上扎，。后面小雨要躺在板子上经过隧洞，医生让小雨闭眼，她死活不闭就知道抱着妈妈哭，后面发生什么事小雨也忘了。

小雨祈求妈妈让自己跟在她身边，保证自己再也不惹她生气了。可她还是回到镇上，回去之后小雨就一直哭一直哭，奶奶打了好几下还是哭，哭到晕厥。

日子依旧一天一天过，电视机还是没修好

爷爷给隔壁院儿里大户人家陪笑说让自己孙女也看一下动画片，她就蹲在人家大门口看熊出没。

大夏天热得要死，家里又没有电风扇。小雨躺在胡操得很的烂席子上翻过来翻过去，把奶奶吵醒了。

小雨说：“身上黏糊得很。”

奶奶骂小雨：“跟你妈一样矫情！招不得碰不得！”

然后坐起来边嘟嘟囔囔边拿了蒲扇给小雨扇风，空出一只手给小雨挠挠背。

奶奶的手很糙，有很多裂开的口子，热热的，摸得小雨很舒服。

比妈妈摸得还要舒服。

夏天刚开始，六月十五，小雨过完五岁生日。

奶奶说，明天开始，小雨就六岁了。

小雨摇了摇头说是五岁，奶奶骂小雨是二蛋。

小雨虚岁六，夏天过完就要去上学，奶奶拉着小雨去一年级报名，老师说年龄不够，不让小雨上。奶奶只好带她去梁上的中心幼儿园上大班。

开学第一天，老师让同学们写“aoe”，小雨不会，和老师干瞪眼。老师问小雨上没上过学，小雨说市里学校没教。班上的小朋友嘲笑小雨是傻蛋，连“aoe”都不会，小雨脸红了说学校教的是美术乐器还有手工，旁边的人说小雨是山炮。

小美老师拿铅笔在小雨本子上写了字母让小雨照着写。

下午，小美老师在给大家讲事情，小雨肚子饿了，熟练地从书包里拿出一个酥饼吃，旁边的小小美举手告诉小美老师小雨在吃零食，小雨吓死了把酥饼使劲往嘴里塞。

小美老师问小雨为什么带零食，小雨说以前学校里可以带零食的，小美老师让她把地上的残渣收拾干净，班上的同学都在看小雨。

放学是奶奶来接的，奶奶带小雨去超市买零食，小雨说老师不让带零食去学校，奶奶说那在家里吃。

小雨看到一个弓箭玩具，抱着玩具不松手，奶奶强硬地掰开她的手，说：“玩具和零嘴只能选一个。”她殷记了两天，奶奶还是没买。

等到小雨都快忘了这件玩具，奶奶买了，骂小雨是“赔钱货”

小雨拿着塑料弓箭觉得特别威风，像电视里的大英雄一样。

但是她的新鲜感过了就把玩具弄丢在家里，奶奶又骂她是“败家子儿。”

小雨在楼下搬了个大长椅子，把作业放在上面，然后又搬了个小板凳，坐在上面写作业。

院子里老人多，都围在小雨身边夸小雨写字好看，夸奶奶有这个孙女好，小雨的嘴都翘到天上了。

自此以后，臭屁精小雨的作业都是在楼下老人的夸赞中写完的。

冬天里穿着厚厚衣服的小雨发现了一条白狗，毛茸茸的。小雨闹着让爷爷把狗逮起来，她要养。爷爷没法，找了条粗绳子把狗拴在废墙的木柱子上，狗很大，有小雨半个身子高。小雨吃红薯糊汤，白狗吃糊汤里掺杂的白薯，小雨吃排骨，白狗吃骨头，小雨吃酸菜面条，白狗吃酸菜外加喝汤。

没有狗，小雨就活不下去，同样没有小雨，白狗只能吃一辈子垃圾，小雨当时完全没意识到自己养了白狗就要对它负责，她只是把白狗当做消遣的玩具，和她众多知了朋友一样。

白狗是继夏天限定知了小雨的第二个动物朋友。

夏天水量大下了暴雨，小雨急急忙忙地下楼看白狗有没有淋湿。然后就看见了雨幕中四个穿黑衣服黑面具的人拽着白狗的四条腿走了，小雨手里拿着雨伞站在楼道里眼睁睁地看着他们渐行渐远。拴白狗的柱子上有红色，地上的血被大雨冲刷掉，向四周扩散开。

小雨突然后悔起来，如果自己没有拴着它的话，白狗是不是就不会死了。

白狗流浪的时候可以翻垃圾桶可以到处跑，被小雨养着就只能吃白薯，小雨对不起白狗，也对不起那年被拽掉翅膀无法飞翔的蝉。

糟糕的小雨注定无法拥有属于自己的所有物。

小雨就这么定定地站着，等漂泊的雨被风吹进原本就潮湿的楼道里，等自己的裤腿被淋湿才一步一步走上四楼，奶奶端着碗问小雨去哪了，小雨说：“去看狗了。”

奶奶问：“狗呢？”

小雨小声回答：“死了。”

大雨欻欻地下着，常年见不到太阳的房子在雨天要开灯才不显得阴森，亮白的节能灯伴随着砸在窗户檐上的雨声一闪一闪。

奶奶没听清，又问了一遍。

小雨哭着大喊：“狗跑了！它跑了！”

奶奶骂了句养不熟的狗杂种，小雨抹着泪低低“嗯”了一声，抽抽噎噎地去饭桌上吃红薯糊汤了。

红薯其实挺甜的，比白薯甜多了，白薯上的筋是世界上最难以下咽的东西。

[红心][红心][红心]

现在这个时间继父和妈妈一直在压着嗓子吵架，但是房子不隔音，他们的声音真的非常刺耳非常清晰，就像是在我耳边叨叨一样，还不是一次性吵完，要分三个阶段吵，妈妈挑起话题，继父反击，妈妈再次挑刺，继父反击，然后就莫名其妙结束话题，想立刻砸门，但我一个外人不是很好意思，虽然这是我爸爸的房子啦。

[橙心][橙心][橙心]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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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王之幼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