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利民。”褚建顺毫不犹豫地说出一个名字。
“罗利民是谁?”
“他是南岸村村民,一个愚昧无知、专搞封建迷信、活该穷得叮当响的蠢货。废物!死穷鬼!”
“他有什么杀人动机?”
“他想阻止我在村里开发度假村。他目光短浅,阻碍发展,想揽着全村人跟他过一辈子穷苦日子。他!休!想!”褚建顺拍拍胸脯,“我褚建顺决定的事情,别说是区区一棵伯公树、一座伯公坛,就算天皇老子来了,也阻止不了我。看着吧!不出一个月,我一定铲平伯公坛。他们以为随便在伯公树下杀个人,就能用伯公诅咒吓到我。我呸!我褚建顺白手起家,什么大风大浪没有经历过。鬼门关都走了不知道多少回了,想吓我唬我,没那么容易,有本事就直接冲我来。”褚建顺一口气骂了一长串,终于停下来喘口气。
“度假村?褚董想在南岸村开发度假村?”
“没错。我们集团很快就会发出公告,将南岸度假村项目以官方渠道正式公之于众。”
“开发度假村能够带动村里经济发展,提高收入,改善村民生活,怎么会引起村民反对呢?是土地纠纷吗?”
“是土地纠纷没有错,但性质有点不同。征地工作在两个月前就已经完成了,每个人都得到了满意的补偿,没有征地纠葛,问题就出在封建迷信。糟粕!全都是糟粕!”宋与希和元媛听得一知半解,一脸好奇地盯着褚建顺,等着他说下去,褚建顺也不卖关子,“问题就出在伯公坛那块地上。那块地是村委的集体土地,当初为了给度假村项目开个好头,村委带头卖出土地,打响了征地头炮,结果喜闻乐见,全村人分了钱都很高兴。后面,征地工作进展顺利,不到半年,我们就征收到了足够开发的土地。大好事啊!看看周围别的村子,哪个不是因为度假村项目发展起来的?我们学习先进,共同富裕,积极响应国家号召,前景多美好啊!偏偏就有那么几个封建迷信的搅屎棍,非说那棵老伯公树事关南岸村风水,有它的庇护,南岸村村民才能风调雨顺,诸事大吉,死活不肯砍了它。”
“我说不肯砍就不砍呗!那就移到别的地方去种。他们也不肯,说什么移树就是动根基,会遭天谴。行行行!我不动那棵老伯公总行了吧!结果呢?结果怎么着?嘿!他们是得一想二、得寸进尺。转个眼又给我拉横幅,说什么伯公坛也不能动。凭什么伯公坛不能动?它又不是古树,又不是古建筑,又没什么历史价值,留着干什么?留着以后破坏度假村风貌,被人扣上封建迷信的帽子吗?那不过就是个建成不到二十年的小平房子,在里面供个伯公神牌,就有神力,就不能动?岂有此理!我铁定不能答应。”
“我早就想好了,我要在那里建一座摩天轮,不用太高,直径五十米就够了。周围的度假村都没有这个项目,我们就是奎因镇首创。到时候,游客们过来度假,肯定必定一定过来打卡。人,”激动情绪达到顶端,褚建顺拍拍手背,“就是钱!谁会跟钱过不去?傻子才跟钱过不去。谁都别想我拦着我发财。神挡杀神,佛挡杀佛!我堂堂马克思主义者坚定信仰者,不信鬼神,不惧鬼神!”
褚建顺激动地滔滔不绝,终于口渴了,停下来喝口茶。茶很热,冒着轻烟,褚建顺没有注意细看,端起杯子就往嘴巴里倒,倒进去半杯才觉得烫嘴,“噗”一声,想蓝鲸喷泉一样将茶水全部喷了出去。
褚建顺烫得直跳脚,张着嘴巴,哈哈哈喘气,两只粗壮结实的手掌就像两团蒲扇,疯狂扑扇,猛往嘴巴里送风。
宋与希看不惯褚建顺颐指气使的态度,明明看到褚建顺椅子背后有瓶矿泉水,却什么也不说,冷眼看着元媛和褚建顺在周围团团转,忙着找水漱口。手忙脚乱间,褚建顺踢到了椅子,椅子撞到矿泉水,矿泉水骨碌碌一路溜达,溜到了宋与希脚边停下。
“水!”褚建顺指着宋与希脚下,含含糊糊喊道,“给我水!”
宋与希着急忙慌捡起水瓶,着急忙慌拧开瓶盖,着急忙慌冲向褚建顺,又着急忙慌撞上迎面冲来的褚建励,趁机使劲一捏瓶身,只见瓶子里的水“卟”一下喷了出来,形成一道水柱,以完美抛物线,分毫不差喷到了褚建顺脸上。
褚建顺张着嘴,意外接到了几滴矿泉水,他顾不得找宋与希算账,赶紧先漱两下口。宋与希还想使坏倒掉瓶子里剩下的水,却被元媛一把夺过,转手递给褚建顺。
第三次被元媛当场逮到自己耍坏,宋与希吐吐舌头,怪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元媛对褚建顺同样没有好感,看到宋与希整蛊褚建顺,其实还觉得蛮有趣。转眼又看到宋与希的怪笑,忍俊不禁,差点笑出声来。
见元媛笑了,宋与希继续做鬼脸逗她,元媛怕忍不住笑出声,破坏严肃的警察形象,无声地对宋与希说了句“淘气”,然后将脸扭开不去看宋与希。
“淘气!”宋与希抓抓脑袋,嘀嘀咕咕,“她怎么莫名甜宠呢?”
褚建顺漱完口,气呼呼地扔掉空瓶子,并且在瓶子上狠狠地跺了两脚,以发泄怒火。
“褚董,好点了吗?”元媛用公事公办的口吻说,“可以的话,我们还有几个问题想问一下你。”
褚建顺瞪了眼斜倒在草地上的藤椅,看看元媛,指指藤椅,意思就是指挥元媛扶起藤椅。
宋与希哪能忍他?撸起袖子就要冲过去骂褚建顺。元媛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对她摇摇头,示意她不要轻举妄动。
“不能忍。”宋与希小声说。
“你说过的,都听我的。”
宋与希语塞,说了句“行吧”,慢慢退到了元媛身后。
元媛扶起了藤椅,将它一把揪回原处,重重地按在草地上,椅子脚当即陷进去几厘米。
“褚董,请坐!”元媛沉下声音,一字一顿地说,“慢点,别摔了!”
简简单单几个字,威慑力却可怖得吓人。趾高气扬的褚建顺一下子恹了吧唧,杵在藤椅边好久都不敢坐下。宋与希也被吓到了,瞠目结舌地瞪着两只眼睛,艰难地咽了口口水,暗自庆幸元媛前两次对自己的手下留情。
“褚董,请坐!”元媛又喊了一次。
褚建顺擦擦额头上的冷汗,扶着椅背坐下。
“听褚董的意思,罗利民杀害高力扬的动机是,要利用伯公的杀人诅咒震慑于你,迫使你打消铲平伯公坛,改建摩天轮的计划。”
“肯定是这样的。”
“难道南岸村就只有罗利民一个人反对铲平伯公坛吗?”
“还有不少人被那些封建糟粕的猪油蒙了心。不过,其他人都有顾虑,不敢明面上反对,躲在背后把单身寡汉的罗利民推出来当马前卒。”
“那嫌疑人就不止罗利民一个。”
“他跟力扬吵过架,两人差点打起来。他还撂下狠话,说一定要力扬付出代价。他可能不是在虚张声势。”
“什么时候在哪里吵的架?你亲眼所见吗?”
“我没有看见,是褚建励告诉我的,他是村里的书记。前天,就是力扬被人杀害的那天中午,他们在伯公树下吵架。”
“起因是什么?伯公坛?”
“应该是吧!我不清楚,我也是听褚建励提到两嘴,没有细究。”
“罗利民没有亲人吗?”
“他妈生他的时候难产死了,他爸又在他上小学的时候失踪了,他身边只剩了个奶奶。”
“他奶奶在哪里?”
“住在伯公坛的妙云居士就是他奶奶,俗名褚晓菁。”
“他爸爸为什么会失踪?”
“没人知道。”褚建顺双手一摊,“他爸出去打工,打着打着,人就消失了。说起来,时间过得真快,一晃就是二十年。”
“罗利民平时为人怎么样?”
“一身蛮力,是个捕鱼好手。在海上,能凭力气吃饭。上了岸,”褚建顺摇摇头,“一条直肠通到底,他根本吃不开。”
谈话还在继续,元媛问了几个问题,都没有得到对案件有帮助的答案。双方的耐心都忍到了极限,谈话已经没有失去了继续下去的意义。元媛率先提出结束谈话,离开前,出于礼貌向褚建顺表达了官方感谢,不带分毫私人感情。褚建顺倒是没有客气,心安理得地收下了谢意。
宋与希和元媛离开的时候,褚建顺一直坐在藤椅里,甚至没有站起身来表示一下。宋与希哪里受过这些委屈,边走边喋喋不休地咒骂褚建顺。相较之下,元媛则稳重多了,她心平气和地接受了褚建顺的无礼。
两人在客厅迎面遇到了一个气冲冲往阳台走的青年男人,男人一头三七分中长发,发量惊人。他戴着一副无边框近视眼镜,高高瘦瘦,外表看起来斯斯文文。
他气势汹汹地从元媛面前冲了过去,眼角都没有扫两人一眼。他用力拉开阳台门,砰一声,又用力关上。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