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个班一周两节体育课,肖鸣夜每天就上午和下午各一节课。
陆陆续续开始秋收,上完课他要赶回去帮袁宝昌干活,有时候太晚就在家里吃饭,回来时大家都睡了。
每天只能在吃早饭和办公室跟钟意秋见两面,他仍然看出这小子这段时间不对劲儿。
学生的问题解决了,上课听说也挺顺利,学生回家都说新来的老师怎么怎么好。
连他回村干活,遇到好几个家长问他是不是和新来的老师住一起,孩子回来把钟老师夸的像一朵花,啥时候领回村给他们看看。
按说一切都挺好,应该高兴才对,钟意秋却没有。
看不出和平时有太大区别,照常上课,下了课还帮义叔干活,可那双波光流转的眼睛却没了神采。
难道是前几天去大队部给家里打电话,家里的事儿?
这天下午收工早,天还没黑肖鸣夜就收拾完回去,路过后面玉米地,远远看见钟意秋和义叔蹲在一堆玉米旁边。
钟意秋蹲在大背篓下,装的满满的玉米挡住他身体,只露出小小的黑色头顶,义叔弯腰在后面准备抬起背篓背在他身上。
肖鸣夜快走两步过去,手抓住钟意秋肩膀地方说,“我来。”
钟意秋看了看他没起身,头向旁边偏了偏,“你去帮义叔。”
说着深吸一口气想站起来,肖鸣夜赶紧从后面帮他抬,看他蹒跚两步慢慢站稳,瘦削的腰背被压弯,使得修长的脖颈向前艰难的探。
“不让干活非要干!”义叔心疼又无奈的感叹。
三个人分别背了两趟才弄完,堆在院子里。
晚上还要再一个一个把玉米外衣撕开,两个系在一起,搭在院墙或者树上晒,干透了再取下来一个个手动搓玉米粒。
钟意秋从没想到干农活这么麻烦这么累,只是玉米从地里弄回来到卖,每一个都要翻弄四五遍。
种地太辛苦了。
义叔和肖鸣夜一起做饭,他借着擦黑时剩的微光,扯开领口照厨房外挂着的镜子,肩膀压的陷进去两块红印,左边更是布满血丝。
夏季不缺蔬菜,青椒更是大丰收,每晚都炒一小盆还赶不上成熟速度。
农村晚饭都吃的比较简单,一个菜就够了,有的家庭更是清水面条就咸菜对付。
自从知道他不爱吃青椒,肖鸣夜做饭时会多炒一个菜,豆角,丝瓜或者小白菜。
王文俊又是卡着饭点回来,车把上挂了条两三斤大的鱼,还是活蹦乱跳的。
见钟意秋在院子里也不打招呼,打了半桶水把鱼放进去,看了两分钟感觉无趣,又去招惹钟意秋,“又下地干活了啊!还没过新鲜劲儿?”
钟意秋实在太讨厌他这样了,第一次见面到现在快一个月了,他一直阴阳怪气的说话,自己又没得罪他。
如果是以前他还会争辩两句,自上次听见老高和袁荣举在背后议论猜测他,他就不太敢随便说话,怕把矛盾闹大给自己找麻烦。
见他没听见似的,眼神都不给一个,王文俊觉得没意思,鼻子里哼笑一声进屋了。
饭还没好,钟意秋搬了凳子先撕玉米,刚坐下见院子门口进来个女孩,手里端着一个竹编的小菜筐。
他认出来是那天在村子里遇见的,跟在肖鸣夜身边的那个女孩,不知道是什么关系。
“你找肖鸣夜吗?他在做饭。”钟意秋站起来说。
“嗯。”她回答,脸色有些害羞,却故作大方,笑了笑说,“你是钟老师?”
钟意秋还没回答,肖鸣夜听见声音出来了,“干啥?”
“妈蒸了包子,让我给你们送点。”她穿了件长到小腿的淡绿色连衣裙,在厨房照出来的昏黄灯光下,更显得清秀柔顺。
肖鸣夜愣了一会儿从她手里接过小筐,七八个手掌那么大的大包子还是温热的。
钟意秋猜她应该是肖鸣夜妹妹,他妈改嫁后又生的袁玉兰。
他看了看,两个人鼻子很像,都是鼻梁挺直,只是肖鸣夜的更坚毅,刀刻一般,她的则相对秀气。
“大哥说明天先不掰玉米了,他去给稻田打农药,你可以歇歇。”袁玉兰手里没了东西,不自在的扯了扯裙摆。
“知道了。”肖鸣夜对自己妹妹也是语气淡淡的。
......
安静了快一分钟,兄妹俩谁也不说话。
钟意秋实在受不了这样,没话找话的问,“包子什么馅儿?”
肖鸣夜拿了一个给他,他忙摆手示意手脏,心里在狂喊,二哥我不是想吃的意思啊!我只是为了缓解尴尬的气氛啊!
“莲藕肉馅儿的,昨天挖的藕。”袁玉兰笑着回答。
钟意秋一下子被勾起了好奇心,“现在就能挖藕吗?还有荷叶和莲蓬呢?”
袁玉兰莞尔一笑,“当然可以,村子后面的藕塘好多人都在挖,你可以去看看。”
钟意秋觉得自己又出了洋相,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莲蓬也还有,让我二哥带你去摘。”袁玉兰反倒被他笑的脸红了,小声的说。
肖鸣夜意味深长的看她,袁玉兰几乎不叫他名字,需要称呼时只是嗳嗳嗳的叫,更别说是叫哥了。
“天黑,早点回去。”肖鸣夜对她说完,转身准备回厨房。
钟意秋:“......你送一......下吧?”
“不用了,我自己能回去。”袁玉兰有些俏皮的歪了下头,又接着说,“我胆子很大!”
钟意秋送她到门口,见她亭亭玉立的站在月亮门下微微摆手,然后翩然的转身走了。
吃了饭,又干活到9点多,肖鸣夜叫他去河里洗澡。
路上控制不住的问,“你怎么不送你妹妹,天黑女孩子不安全。”
“你怎么不送?”肖鸣夜混不吝的问。
钟意秋:“......为什么我送!你自己亲妹妹,你都不送!”
肖鸣夜但笑不语。
钟意秋简直搞不懂他的神逻辑,这都是什么跟什么呀?
“想家了吗?”肖鸣夜突然问。
钟意秋惊讶,怎么突然又问这个了?
“王文俊欺负你了?”肖鸣夜不等他回答,接着提问。
“没有。”他想起王文俊包括大家的态度,有些失落的摇摇头。
洗完澡坐在草地上吹风,凉爽舒适,钟意秋微微闭着眼。
他很少像现在这样只穿背心,光洁的皮肤在月光下几乎晶莹剔透,显得肩膀上红肿的淤血越发吓人。
肖鸣夜挪开眼,在裤子口袋里掏了掏,啥也没摸着,想起来没带烟。
他平时不抽烟,此时心里却像犯瘾了一样莫名其妙的很想抽。
“你会把我的事儿告诉别人吗?”钟意秋转过头看他。
“什么事儿?”肖鸣夜顺嘴问,说完想起来是上次他告诉自己被大学开除的事儿。
肖鸣夜见他这样认真甚至带点祈求的问,饱满红润的嘴唇微微张开,像小孩子受委屈时可怜的倔强。
他不由的又想去再摸一遍裤兜里有没有烟。
“不会。”他回答。
他说的平淡,和他平时说话一样,带着懒散的意味,钟意秋却听出他语气里的郑重,让人相信他的一诺千金。
“你听见谁说什么了?”肖鸣夜笑着反问,更像是肯定句。
钟意秋的脑子永远跟不上嘴的速度,“二哥你太厉害了!”
肖鸣夜又想笑又想揍他,咬了咬牙没动手。
钟意秋看他吸着脸颊两旁,鼻子里狠狠地呼气,好像拿他一点办法也没有的样子,没良心的哈哈笑起来。
“我刚来时,袁主任、义叔、郑校长都跟我说能争取到我很不容易,很欢迎我来。”钟意秋笑够了,心也敞开了,“我以为大家都一样,下定决心要尽最大努力,不辜负大家的期望。”
盯着粼粼的水面,他缓缓的接着说,“是我太天真了,这里并不需要我。”
说完沉默了半分钟又转头看肖鸣夜,“我只是不明白为什么?”
“不用在乎别人说什么。”肖鸣夜盯着他眼睛回答。
钟意秋沉默,他无数次告诉自己别在乎,可是没人能做到。
“你为什么到这里来?”肖鸣夜问。
钟意秋叹口气,“我说了你信吗?我无处可去,能被分配到这里已经很不容易了。”
“你不喜欢做老师?”他又问。
“不喜欢。”钟意秋答,想了想又补充一句,“也不讨厌吧。”
“没有无处可去这个说法,你可以去任何你想去的地方,哪怕是打工,你想走吗?”他接着问。
钟意秋不再说话,因为他不知道。
肖鸣夜站起来,伸手拉他。
两个人一路沉默着回去,路过菜园西瓜地,肖鸣夜进去摘了一个最大的让钟意秋抱着。
钟意秋:“你为什么不抱?”
肖鸣夜:“锻炼锻炼你。”
钟意秋:“......”
钟意秋郁闷,不理后面悠闲散步的人,抱着西瓜蹬蹬在前面快走,到了门口双手都占着开不了门,瞪着他喊,“快点!”
肖鸣夜慢悠悠过来,光着膀子,晃动他强悍的身体,像个没有任务在身难得放松的武士,边走还边东张西望。
到木栅栏门前,伸手开了个小逢侧身挤过去。
钟意秋想一脚踹他身上,压住怒火跟着他挤门,肖鸣夜却又把小缝给关上了。
钟意秋:“!!!!!”
门的高度到钟意秋鼻子,挡住了下半张脸,露出俊秀的鼻梁和带着火焰的眼睛。
肖鸣夜站在对面,门刚好在他下巴下方,他眨了眨眼睛,低下头慢慢说,“不需要所有人欢迎,你看重的人和你的学生欢迎你就够了。”
两人身体隔着栅栏门,钟意秋能闻到他身上香皂的味道,带着薄荷清香,让人清醒又让人沉迷。
“你欢迎吗?”
“当然。”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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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夜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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