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毒水味和太平间特有的味道混杂在一起，好在冷风卷着低温冻得季余生的鼻子有些迟钝。

他当时意识到有人是冲着他来的之后，果断换了一身衣服离开病房。

他特意找了一个看上去跟他身量相似的男人，花钱买通，让他换上自己之前的衣服戴上口罩、墨镜、帽子离开医院。

男人下楼，季余生就来到天台观察。不出他所料，男人还没走到地铁站，就被两个伪装成路人的人抓往一辆面包车。

季余生见状，立刻走安全通道摸黑下楼。

市医院老病房共七层楼，主楼十二层楼。

季余生前脚刚出老楼，眼疾手快地背过身假装往一旁的垃圾桶里丢东西，避开了一组匆匆赶进老楼的人。

劫后余生没有让他放松警惕。从胸痛中心背后的缝隙钻进主楼，他在大厅和排队等号的人一起坐在椅子上，拿了份报纸佯装阅读。

他看到门口站着两个穿警服的警察把守。季余生打消上前求助的念头，谨慎地考虑到对方警察身份的真实性。

一般没有警察在医院这种公共场合毫无征兆就穿制服把控门口的情况，季余生惜命，不敢轻易尝试。

他瞄着大理石柜台反光，继续观察，看到刚刚在老楼门口擦身而过的一队人打算进来却被那两个警察拦下。

这个举动多少打消了一部分对警察的怀疑，但季余生没把握这个时候冲上去求助不会发生意外。

他按捺住自己快跳出嗓子眼的心脏，自然地将报纸翻页，挡住可能向他投来的视线。

领头的那个人在自己耳边按了一下，说了句什么。季余生猜那是联络器。

那人说完，大厅里各干各的人群中，有几个放下自己手头的事，齐齐往电梯走。

季余生惶恐地发现，有一个人甚至就坐在他的后两排座位。

有人下达了指令，碰头的六人被分成三组，两组分别搭乘两辆电梯上楼，另外一组从安全通道上楼。

季余生目睹他们计划抓他的全过程，心惊不已。他猜每层楼都有他们的人，幸好他跑得早。

现在医院内外都是龙潭虎穴，季余生有一瞬间被走投无路的绝望感攫住心神，随后振作起来。

横竖都有百分之九十的概率被抓到，剩下百分之十就让他的聪明才智自由发挥好了。

季余生挑的座位非常不起眼，是心理学上人的注意力最容易忽略的位置。他等门口和大厅内的人都走了，才装作放报纸，往杂志栏走去。

他不确定大厅里是否还留有他们的人，也不敢赌他碰到的医务人员没被调包。

透过玻璃门，他抬头快速扫过大门的情况，然后抽出一本杂志，从后门往住院部走去。

住院部离心理部一廊之隔，他在那里有信得过的人。

要是找不到人，他也可以从后花园翻墙去车道，顺着往地下可藏身的地方去。

季余生挑的这几个地方都没有监控。因为他怕医院监控落到那些人手里。如果那些人能看监控，接下来双方玩的就不是浑水摸鱼了。

运气好的是，住院部后面的区域，季余生去的时候，对方还没来得及支派人手。他很快抵达文息州的办公室——扑了个空。

文息州不在。

他办公桌上摆了一本心理学的功能性杂志，封面印了四个抓眼球的大字：跳脱思维

季余生正在纠结下一步该去什么地方苟到江海，或者别的什么靠谱人带他虎口逃生，看见这四个字，脑袋里一下子有了答案——

然后季余生就在停尸车下蹲麻了腿。

他蹑手蹑脚地换了个姿势，缓和他腿脚肌肉的麻劲，还方便他随时逃跑。

他刚刚听到有人进来的声音。车轱辘声，脚步声，开门关门声。

季余生迅速在心中转换已知信息：男人，一个人，是否为工作人员待定。

脚步声逐渐向他靠近，车轮声消失了。那个人走过来，但是没有推车，行为诡异。

季余生盯着远处逐渐出现在视野的鞋子，心中警铃大作。

不是工作人员，肯定是冲他来的！

市医院有明文规定，进太平间工作的医护人员或清洁工必须穿无纺布鞋套和塑料防护服。这个人显然一样都没有遵守。

他开始一辆车一辆车地检查。金属架碰撞和掀起白布时，那人衣服布料摩擦发出的悉索声无一不让季余生心惊肉跳。

他屏住呼吸，在脑中演练之前规划过无数遍的逃生路线。

只要那个人弯腰检查车底，不需要等到他靠近这边，他在季余生西北方向回个头就会发现季余生。

太平间的灯光本就不亮，季余生为防止被人定位，关机了手机，除了手表他无法得知时间。奈何他藏在车底，两边的蓝色无纺布透进的些微光亮过于暗淡，不支持他读表成功。

等待危险找上门是最紧张、最折磨的时刻。

季余生不喜欢陷入这样被动的局面。他离开文息州办公室的时候，借走了一把大号扳手。手柄有一个成年人小臂那么长，扳头有一个成年□□头那么大，握在手里怪沉的。

季余生缓慢地掀开两车之间的布帘，隔壁车上的尸体靠他这边的手不知怎么滑下来，垂在季余生面前，苍白泛青的死肉散发着一股淡淡的臭味。

季余生头皮都跳了起来，却分毫不敢有大动作，连呼吸都没变，放到最轻柔的模式，和太平间的穿堂风频率一致。

一个活人藏在全是死人的地方，呼吸声是最显著的标志。

季余生鼓起勇气握住那只手，将它放回它该去的地方，猫着腰挪到那一辆车的底下。

他刚过去，就和蹲下的男人对视上了。

季余生看清那人的脸后，第一时间是愤怒盖过惊惧——那人他妈的是陈安那个逼！

发现季余生后，陈安提着刀朝他走来，季余生亦不躲了，拎着扳手从车底钻出来，先发制人。

他心道一句对不住，把刚刚握过手的兄弟那车猛地推向陈安，紧接着踩上旁边的车轮借力跳上那辆车。

“陈安，因为你，我从今往后都不用工作了。老子谢谢你！”季余生自然看到陈安手上反射银光的刀刃，心里忘了犯怵，一扳手照着陈安的天灵盖招呼过去。

季余生和放着尸体的车向他冲来，陈安抬手挥刀砍比他高一个车的季余生需要时间。他为了躲开季余生这愤怒一击，唯一选择是后撤防守。

季余生跳下车，目标直指陈安握刀的手腕。

那是把水果刀，看牌子，极有可能是从季余生病房顺出去的。

妈的，这孙子杀他还用江海的刀！

季余生的扳手被陈安用刀刃反手抵住。他不敢松劲，一脚朝陈安的下三路踹去。

陈安再退，小腿胫骨还是被季余生踢到，不由得痛呼一声，拿着刀向季余生疯了似地攻去。

季余生的扳手重，舞起来没有陈安的水果刀灵活。再加上季余生身体刚恢复，没怎么进食，他很快没了力气。

扳手从季余生手里飞出去，陈安知道自己机会来了，刀刃直逼季余生的脖子。

他侧身躲了一下，将身边的停尸车奋力推向陈安，趁机去捡扳手。

陈安那一刀没落空，把江海的皮衣开了个口。季余生的左肩也皮肉开花。

季余生刚弯腰，就被陈安推向他的停尸车撞倒在地。金属支架车被掀翻，上面的蓝布和尸体也掉到地上。

季余生摔得尾椎骨生疼，粒米未进的亏空导致他头晕眼花。

陈安哪里肯给他喘息的机会，跨上前坐在他身上，控制住他的行动，一手拿着刀高高举起，就要插/进季余生的心脏。

千钧一发之际，太平间的门又开了，声音比哪一次都大，让人以为是外面的惊雷。

二人一齐扭头往门口看去，江海裹着绷带的手里握着那把迷你手/枪，趁机朝陈安握刀的手腕开枪。

子弹命中，枪响和水果刀落地几乎同时发生。

那刀蹭着季余生脖子掉下去，地面很快多了一圈殷红。

季余生抬腿想踢陈安后脑勺，奈何实在是多年未练，回了筋，长腿中道崩殂，又落回地上。

陈安完好的那只手还要去捡刀，被跑过来的江海制止。

江海完成了季余生未竟的事，从旁边一脚把陈安踹下去。

季余生顺势翻身站起，一看，陈安右半张脸，太阳穴附近能看见一个**的泥巴鞋印，还粘了一根断草。

江海带进来的警员很快将他们包围在内。季余生见此，终于安心下来。

陈安被江海踢得眼冒金星。江海没对准他的太阳穴，否则现在他躺在地上 指不定生死不明。

然而江海并没有打算放过他。

他走过去，骑在陈安身上，拳拳到肉，都往陈安脸上软组织聚集的地方送。

“谁他妈给你的胆子，让你在老子眼皮子底下到老子的地盘上动老子的人？”江海是看到季余生身上的伤口，火气一下子上去，看见陈安红眼了。

这种江局失控的场面，荀太青等人也是第一次见。愣怔几秒后，纷纷上前拉人。

“头儿，您冷静点啊！您想被处分吗！”

“江局，别把人打死了！我们警察不能对犯人动手您忘啦！”

“江局，别糊涂！打这种人掉帽子不值得啊！”

江海被荀太青、唐一寻合力架回去，张昭在边上急得连连叹气。

季余生第一次见识到疯狗一样的江海，震惊得无以复加，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救命，边写边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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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失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