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不是有病啊,取消婚约的是他,此刻把婚约挂在嘴上要约束她的还是他。
季罂收回刚才的话,这人没有良心,完全就是不可理喻。
晏骁扒拉得季罂快要掉下来,典乐翊皱着眉躲开,“她行动不便,非你所想。”
怀鱼也觉得季罂神色不太对劲,“公子,季姐姐好像真的病了。”
“整天和我耀武扬威的,我看她挺精神,居然还能得病。”
晏骁拽着季罂手腕,强硬地要将她拽下来,“什么样子,赶紧下来,我背你。”
他说着就要把季罂换到自己背上,阗凑的人群又是一阵喧闹和攒动,伴随而来还有一道尖利娇嗔的女声。
“表兄,你走那么快干嘛,倒是等等我呀。”
晏骁这才想起自己在躲人,想要赶紧跑,但是来不及了。
暮色灯火下,异族妆扮的少女掐腰站到了他们面前。
少女皮肤黝黑,微弱的光线下,只看得见一双闪亮的眼睛,一张一合的艳红嘴唇,以及衣裙上光彩熠熠的宝石珍珠。
她拍着胸口大口喘气,“跑那么快干嘛呀,累死我了。”
晏骁也是半道偶然遇上的娥娥,一直在躲她,现在又纠结季罂还在典乐翊背上的事,完全没心情跟她胡闹。
“不好好呆在你的秋骊,跟着我来做什么?”
他语气不好,声量还有些高。
娥娥气都没喘匀,哼道:“好好说话不行吗,吼什么吼。”
晏骁头都让她给闹大了,“嫌我凶回去不就行了,谁让你跟着我。”
“表兄,你怎么能这样和我说话。”娥娥气得直跺脚。
眼看两人吵起来,怀鱼害怕地缩起身体,往晏骁身后避了避。
她不避倒还好,这么往后一躲,娥娥气更盛了,登时柳眉倒竖,指着怀鱼质问晏骁:“她是不是就是你那个未婚妻子?”
说完之后就来拉扯怀鱼,怀鱼哪里见过她这样浑身都是蛮力的女子,叫她扯得脚下跌跌撞撞,衣襟发髻都散开了。
晏骁一把将怀鱼拽开,护到身后,冷着脸吼回去,“娥娥,你有气冲我来,跟她发什么火。”
娥娥委屈得不行,跳着脚道:“表兄,当初你是怎么承诺我的?”
“我承诺你什么了?”
少女语气激动,“你说你会娶我的,结果转头就爱上别的女子,你根本就是在骗我。”
“……”
真正的未婚妻季罂默默无声地看完了这一切。
有意思是有意思,但她只想当自己不存在,当个透明人挺好。
正好典乐翊对没完没了的男女之事也不感兴趣,在晏骁和那个叫娥娥的少女争吵之际,背着季罂进了一家客栈。
鲛珠城的夜晚,海上的风是热的。
窗户开着,可以一眼望见无边无际的大海。
季罂躺在躺椅上,典乐翊端来饭菜喂她吃。
“你求到药了吗?”
季罂突然问起。
这些天她第一次主动说话,典乐翊神色愣住。
季罂目光干净,落在他脸上,似乎已经将他的心思看得一清二楚。
“药在鲛人宫。”
典乐翊犹豫了一瞬,没有隐瞒自己此行的目的,“魇魔说只有你才能取到。”
倒是诚实。
“万一他是骗你的呢?”季罂手指绕着垂下来的头发,不急不躁,颇有掌控大局的闲适。
典乐翊当然也有顾虑,担心魇魔是骗他的,但是他已经别无他法,只能一试。
“试过就会知道真假。”
季罂笑了,有点可怜他的遭遇,摇着头说:“该说你傻,还是蠢。”
“随你怎么说,但这趟你得跟我走。”
典乐翊根本不在意她的取笑嘲讽,继续喂她吃饭。
其实不吃饭她也不会死,但她还是一餐不落。
因为他担心她不吃,总是亲手喂她。
她很喜欢看他的脸,人族拥有这么好看的一张脸,不多看看那不是暴殄天物吗。
季罂吃完之后,突然想要逗趣他,便懒声道:“我的手脚还不能行动,形同一个废人,可跟你去不了鲛人宫。”
“会好起来。”典乐翊道。
季罂眨眨眼,“那你的阿姊等得起么?”
这个问题是真问到典乐翊了,他神情迷茫了一瞬,又恢复到先前的坚定。
虽然他没有回答,季罂也看得出,他不会打消念头。
这是他活下去的信念。
季罂叹气,“你都背着我来了,就算不想去也不行啊。”
典乐翊收起碗筷,给她擦去唇边的米粒,“只是取一株药草,不会有事。”
唉,他真的什么都不懂。
那是鲛族的王宫,他以为想进就进,想出就出,那么容易的吗?
“罢了,我答应帮你取药草,就当你背我出浮游海的报恩了。”
典乐翊握住帕子的手颤了颤,显然没想到她会答应自己这种没有道理的要求。
季罂没有考虑过取那株药草会经历何种艰难险阻,她更多的是不能理解人的感情。
“你的阿姊真的对你那么好,好到你冒着生命危险为她求药?”
典乐翊垂着眼,将帕子叠好,“晏骁应该告诉过你。”
“是讲过了。”季罂望着他的眸光熠熠生辉,“可我想听你亲口说啊。”
这个要求虽然奇怪,典乐翊还是点了头,“兄弟姊妹众多,唯有阿姊视我为同胞。她于我而言,很重要。”
“很重要……”
季罂出神地他身后那片海潮,想起远在罗邑国的妙谛夫人。
要论她对母亲的感情,一定不及母亲对她的感情。
海风似乎又凉了一些,季罂感到冷意吹在脸上。
“我背你回去。”
典乐翊蹲下身体,把季罂抱起来,送她到床上。
浓浓夜幕下,鲛珠城凄凉而平静。
不平静的是失去结界后的深海,在这黑夜里怒潮滚滚。
疏檀拎着妙笔仙朱在云头几个起落,飞到了海域上空。
“太高了,上仙,这太高了。”妙笔仙朱吓得惊声尖叫。
疏檀正纳罕海域的异像,被他一惊一乍的叫声吵得烦心,“再叫一声信不信我把你丢下去喂鲨鱼。”
说着,妙笔仙朱就见那翻滚的怒滔中,有成群结队的巨鲨游过,张开的大口中露出森森尖齿,一口一个大鱼都不带嚼的。
仙朱吓得脸色煞白,连忙抱紧疏檀的手,一动不敢动。
后面按落云头的风鹤,用妖目探查了一番海上的动静。
他道:“魔父设在此处的结界已经消失了。”
疏檀方才就发现了问题,“如果不是鲛人自己,根本没有人能破坏魔父的结界。结界破坏,人族入侵海域,就会引起海怒,这是鲛人自作自受,可怨不得旁人。”
“事已至此,说再多也没用。”风鹤停下手里的扇子,“你去寻蜃女来。”
疏檀不乐意地摇头,“我不去。”
“罚罪已经出手了。”风鹤指向滔滔海面,夜色下群鲨来回游动,似在巡逻海域。
“还是我走一趟吧。”昭炎和谢思周落在屋顶,同二魔道。
“叫你看人都看不住,屁用没有。你来看住他,我去去就回。”
疏檀把昭炎数落了一通,把妙笔仙朱往他身边一推,转身消失在夜空。
昭炎也不见生气,笑嘻嘻地拽起哆嗦着快要吓晕过去的妙笔仙朱,和风鹤道:“三不知说,女君就在这鲛珠镇了。”
“那便试试。”
风鹤展开手,主魂觉魂自他掌心飞出,瞬息就没入了一间屋宇。
“真的成了。”昭炎喜道。
风鹤也松了口气,“女君既然已经找到,你还是继续跟随左右,以便及时知晓情况。”
他则拽过妙笔仙朱,“你就跟我走。”
妙笔仙朱如临大敌般,两条腿都软了,“我、我恐高。”
风鹤懒听他多舌,推了一掌,妙笔仙朱脚下踩空,被风鹤一把扯进夜空。
风鹤放出主、觉二魂之后,二魂寻着生魂的踪迹,坠入一间客舍,无声无息地飘进了季罂的身体。
三魂合一,魂魄完整。
季罂睁眼坐起,动了动手指,已然灵活无比。
握诀召出七字诀,竟然能使出三成功力了。
她正纳闷是怎么回事,忽见窗上映着一抹黑影,“谁?!”
地火飞出去,恰好打在昭炎脑门上,昭炎一声吃痛,抱着头滚进来,“女君,是我呀。”
瞧着连滚带爬扑在床边的昭炎,季罂眯了眯眼,“你是怎么找到这里的?”
昭炎捂着烫伤的脑门,口中呜咽着,“小臣问过三不知了。”
“深更半夜扰人清梦。”季罂没好气,重新躺下,“出去。”
“哦。”昭炎应了声,揉着脑袋就往门边去,那声音又不轻不重地响起。
“怎么进来的就怎么出去。”
“哦。”昭炎委屈地咕哝一声,摇身一晃,狼狈地落在屋顶上。
蹲在屋顶的谢思周:“……”
昭炎尴尬地抹了把脸,索性就顺势躺下睡觉。
和谢思周在屋顶蹲了一夜,鸡鸣的时候听见响动,他连忙爬起来,然后看到了惊人的一幕。
女君被典乐翊背着走出客栈。
“额……”
昭炎不明白了,三魂不是都齐全了,怎么还让人背着呢。
他心中腹诽着,季罂背后就像长了眼睛,忽然转头冲他扬唇一笑。
有点毛骨悚然的。
昭炎心领神会地缩起肩,按下一旁谢思周伸出的脑袋,默默隐了身形。
季罂总算满意地笑了。
典乐翊问她笑什么。
“笑可笑的呗。”
季罂收回视线,看到客栈外面站着晏骁和怀鱼,还有骑着马一脸不高兴的异族黑皮少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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