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罂深知师父他老人家馋酒,进墟王顶前,不忘先去城中沽一囊酒,途中偶遇混元宫弟子下山,据说是给天下豪杰发英雄帖,不知道裘无涯搞什么名堂。
季罂虽然好奇,但并没有放在心上,抱着酒囊从鬼雾林上了墟王顶,一眼就看见师父他老人家敞着衣襟,瘫在大石包上困觉。
季罂上去戳了戳肚皮,“老妖怪,我回来了,还带了酒给你。”
公王段睁开眼,嘟囔着抢过酒囊,“叫什么老妖怪,叫师父。”
径直拔了塞子,醇香扑鼻而来,忍不住仰头畅饮。
季罂:“老妖怪,你都不关心我这一年多经历了什么?”
公王段懒懒瞥了一眼,自然看到了她身上裂开的封印,只开了五成,他的封印已经岌岌可危。
“没有缺胳膊少腿就不错了,有什么好问的。”他道。
“……”
季罂凑到他眼前,神神秘秘地问道:“那个混元宫是什么情况啊,我看门中弟子在广发英雄帖。”
公王段:“这不是屁话吗,发英雄帖自然是召开英雄会。”
季罂:“名头呢?”
公王段淡淡道:“试锋长明剑。”
这么一说季罂顿时明白了,“当时风雨雪三尊用阵法困住长明剑,用寒铁造了铁索,这都十年过去了,还没有找到驱使长明剑的办法。”
公王段挺着肚皮,晃着酒囊,“长明剑乃上界神兵,人人都能驱使,那还叫什么神兵。”
“管它呢。”季罂笑嘻嘻道,“魇魔的事情解决完了,我是不是可以修行一阵了?”
公王段乜着她,“那怕是不能。你不下山去,也少不了上门讨你人头的。”
想到回来的路上遇到的那些猎龙师,季罂就有一股说不出来的郁闷,“是不是裘无涯泄露了我的行踪?”
“不会是他。”公王段果断否定了这个说法,“放心吧,他只对门派的荣辱清誉上心。放出消息的是你那面都没见过却一心要置你于死地的小师叔李鹿玄。”
季罂就不明白了,“他一个修道之人还对君王社稷感兴趣?”
公王段歪着头默了片刻,也没想好怎么说,只得点头,“字面上是没错,不过这是我和他的事。”
季罂:“你们不是师兄弟嘛,为什么跟仇人一样。”
公王段笑了,“你这个小师叔,最是痛恨天命,凡是天注定的,他都要对着干。”
“挺有意思。”
季罂:“师父从来没说过自己的身世。”
公王段挠着脸颊,“我的师父是梨花岛鬼母。”
难怪他擅使地火,原来师从地上的鬼仙。
“鬼母只收了三个弟子,我,师弟李鹿玄,师妹吕银。”
季罂一听就来了兴致,“难道你们都喜欢师妹,最后爱而不得,反目成仇了。”
“别看没用的书,容易变傻。”公王段敲她脑袋。
啜了一口酒,继续讲道:“从他入门以来,处处和我争高低,我学什么,他也要学,学不到就偷着学,甚至利用爱慕他的小师妹,让小师妹传授他不可外传之技。后来师父将占卜之术传授于我,他心中不服,便吃了界门上的开明兽。”
“开明兽……”季罂听着有点耳熟,“魇魔说过,他本来要吃开明兽,结果半途被截胡了。”
公王段:“所以你明白了,李鹿玄能知道那么多事,是他拥有了开明兽通晓过去未来的本事。”
季罂点点头,“那他为什么总是和你过不去?这总该有个缘由吧?”
“这个么,大概是因为我们的生母。”
公王段不以为然地笑了一声,平静得像是在讲一件和他无关的事。
“我的母亲抛弃了我和我的生父,跟另一个凡人结合生下了李鹿玄。母亲和李鹿玄在一起的时间最长,感情再是冷淡也比我强。何况他还是母亲一手锻造出来的怪物,一副歹毒心肠,生就反骨,性情上更偏向魔。”
季罂:“你们居然还是兄弟。”
“是啊,按人间的说法,我和他是同母异父的兄弟。”
公王段又瞥了她一眼,像是喝醉了,眯着眼咕哝着,“在千年前,他归顺神界做了一方星官。看似臣服,其实只是借势蛰伏而已。”
“这么说,他也算是神。”见他又敞着衣襟躺下去,半晌没有反应,季罂凑过去瞧,人已经闭上眼呼呼大睡。
“有那么困么。”她嘀咕着从石头上下来,进了石洞,翻阅起那些记载天地万物的古籍,找到一本记录星官的书籍。
*
却说典乐翊知道是季罂救了他后,谢思周把他平安送回襄国,然后带着祸斗折返,准备和季罂碰面。
但是在快要到罗邑国的一个夜晚,一只遍体鳞伤的小母狼找到了谢思周。
小母狼奄奄一息地请求他,“少主,救救天狼族。”
谢思周要为她疗伤,小母狼摇头拒绝了,“少主不要管我。”
小母狼悲戚地望着他说:“灰狼夜袭了我们,老相臣他们死的死,伤的伤,少主若是不去救他们,天狼一族将不复存在。”
见谢思周心有动摇,一直跟着他的祸斗忽然开口说起话来,“你去了也只是收尸而已。”
谢思周不明所以地看着祸斗。
祸斗道:“还有,她是怎么找到这里的,万一她是故意引.诱你前去,要害你性命,你当如何?”
“不是的……”小母狼道,“那天夜里,少主露面时我记住了少主的气味,我是循着气味找过来的。”
不管是真是假,谢思周都打算亲自去证实,他不再犹豫,变出本相,驮起小母狼跑了起来。
祸斗见劝他不住,叹了一口气,摇了摇头,只能独自朝着罗邑国的方向疾奔而去。
经过一年的休养,谢思周已经复原大半,狼身强壮了,修为也长进了,不多时便赶到了天狼退守的山头。
夜色里无数绿眸闪烁,数千头大狼攀咬着,血气冲天,腥气四溢,谢思周发出愤怒的嚎叫,放下小母狼,便冲进了厮杀的狼群,和对面数十倍的狼兵厮杀起来。
眼见他被无数敌兵裹挟淹没,小母狼叫了一声“少主”,拖着孱弱的身躯扑上去,被一头杀红了眼的公狼一口咬断了脖颈。
天狼死伤殆尽,谢思周也被逼到了崖边,退无可退,他对着冷月一阵嘶嚎,呼唤着同伴,然而能信任的亲族,尸首就在月下逐渐冰冷。
他回首望着不计其数的灰狼,满目阴毒,这滔天的恨意令灰狼一族步步后退,不敢上前。
但这不过是强弩之末的挣扎,狼兵们反应过来后,纷纷扑咬过去。
……
季罂坐在崖前翻看着古籍,还真的找到了公王段所说的星官,书中明确记载,星君犯事,被谪至下界,重入妖魔道。
季罂合上书,正要回洞时,忽然看到一条黑狗进了鬼雾林。
是那条祸斗被困在了鬼雾林,但他身上有死魂的气息,这表示祸斗带来了灾厄,而这灾厄显然是和她有关。
如果她不下山,是不是就不会引火上身?
“你应该去。”公王段在她身后道。
季罂笑道:“我的尘缘都了结了,还要我去做什么,送人头这种事我可不干。”
公王段拍着肚皮,乐呵道:“修着鬼操术,说着佛家的废话,你看看像话吗?”
季罂:“路上遇见不少打着猎龙师旗号的道家人,西方教的还真没见到几个。”
公王段:“等所有人都来取你项上人头时,牛鬼神蛇都会出来,口口声声要普渡众生解除苦厄的西方教也不会置身事外。”
季罂笑出声,“明白了,徒儿这就下山去瞧瞧,到底是谁能取得我这颗价值连城的头颅。”
“老妖怪,等我回来。”
说着,她拂动双袖,跃地而起,朝着鬼雾林飞身下去。
鬼雾林中,浓雾弥漫,一片森冷,祸斗引火为路,奔窜其间,片刻之后,黑暗中亮起无数兽眼,各种鬼兽从四面八方冲出来,将它团团围住。
祸斗引出的火光鼓动了一下,一道虎影徐徐走近,他抬眼望去,一只巨大的花斑虎驮着一道丽影。
“你做什么来的?不去谋生,偏要闯到这龙潭虎穴里。”
季罂抱着手臂,居高临下看着这条黑狗。
祸斗再次开口说起人话,“灰狼狼首夜袭了退守狼穴的天狼族,谢思周去了,这趟凶多吉少。”
季罂对他会说话这件事并不感到意外,谢思周会回到狼族,她也不觉得意外。
“这是他自己选的路。我问过他的,他信我,我可以帮他夺回狼穴,让他做天狼首,甚至是所有狼族的狼王。”
祸斗道:“他那是口是心非。”
他身上的死魂气息很浓,那是关于她的灾厄,季罂并不太想,“他要怎样是他的事,与我无关。”
祸斗默了默,“虽然要付出一定的代价,但他可以成为你的助力。”
“助力么……”
季罂暗自忖了片刻,双眉扬眉,好整以暇地盯着他,“我有一个随从,你和他倒是很像。”
祸斗看她从花斑虎背上下来,轻飘飘地落在地上。
见它还没跟上,季罂回身踹了它一脚,“狗东西,你倒是跟上啊。”
随着她的离开,黑暗中那些鬼兽悄无声息地化作一阵黑雾,丝丝缕缕钻入她身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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