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澧和施姽是在烟雨峰上课的，因为她们的师尊懒得教，哦不对，是忙于炼丹和炼器，没有时间教才对。

趁着午休，苏罂打算过去转一转，没成想，这一转险些变成了“视察工作”，一路上有大把大把的人唤她“苏师姐”，甚至还有上一届的，没办法，谁让她辈分最高呢。

尤澧笑着挥手，“苏苏，这里！”

三小只汇合，交流了一下最近的学习心得，苏罂由于脚伤远远落后了进度，便起了留在这里观摩的心思。

施姽提议道：“既然宗主不在，那你不如和我们一起练吧。”

尤澧：“是呀，还可以一起去木樨峰吃饭呢，我们都多久没有一起吃饭啦！”

苏罂：“那好吧，不过，要怎么加入啊？”

施姽：“周仙尊安排了吴忧，郑钱，王小美三位师姐来教我们，我们这一组由王师姐负责，等会儿和王师姐说一声就好。”

“哦哦。”周茉，吴忧，郑钱，王小美，苏罂再次佩服自己的取名天赋。

不多时，一位穿着碧落霜地的姑娘走过来，眼神平淡，说话却是萌萌的，“欸……苏师姐，你是来视察工作的么？”

苏罂摆手，“不不，那个，王师姐，我想加入你的组一起练。”

王小美：“哦，可以呀，不过苏师姐你脚伤刚好，不要太勉强哦，想休息的话随时都可以，嗯……还有，叫我小美就好。”

苏罂：“好的，谢谢小美师姐。”

小美师姐整个人淡淡的，所使剑法也有一种无欲无求的随和感，反观纤纤，她所使剑法并没有刻意追求形式，更像是在诠释自己理解中的冻欲折，暖独回。

那并非一种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大胆魄气，而是一种已是悬崖百丈冰，犹有花枝俏的旺盛生命力。[1]

练了一个下午，苏罂收获颇多，“小美师姐，如果明天我师尊还没回来的话，我可以继续来么？”

王小美：“当然可以，这边早上是文化课，所以苏师姐下午来就好。”

“嗯嗯。”苏罂打算把自己的看书课先调到早上，说起来，为什么这两个峰的时间安排是相反的呢？

吃饭，吃饭。

苏罂忽然想到一件重要的事，既然她都会御剑了，为什么还要做饭呢？御剑过来带个饭，好像比做饭要快吧？

罢了，纤纤好像更喜欢她做的饭。

御剑回去寄春峰的路上，阿霜突然飘到苏罂肩头，弹了弹她的耳朵，苏罂停下来：“怎么了，阿霜？”

阿霜摆成一个“箭头”，苏罂顺着方向望过去，只见月下一片云雾缭绕，“你想去那里？”

阿霜点了点头。

“为什么？”问完，苏罂才发觉阿霜不会说话，“好吧好吧，那就过去瞧瞧。”

山腰处梅开肆意，很久没有打理过的样子，甚至无从下剑，苏罂便贴着花顶漫游，随着阿霜的指引小心前进。

突然，阿霜钻回了储物袋。

苏罂一脸蒙圈，“喂，你、你也太不仗义了吧？你给我带哪儿来了？”转眼间，忽然瞥见了一处微弱的火光。

苏罂自然而然想到：那是纤纤的闭关所在，因为寄春峰只有两个人。

慢慢靠近，苏罂感受到了一股钻心的寒冷，是纤纤新修炼的功法吗？可是为什么……心好慌，甚至喘不过气来。

每隔一段时日，便要消失几天……

雪菘草，固本培元，回温养心，常用于体寒之症……

苏罂提起裙摆跑进了山洞。

熟悉的身形，真的是纤纤，她晕倒在像雪一样的地毯上，青丝散乱，遮住了大部分面容，只能瞧见结着霜的，蹙紧的眉。

明明昨天还好好的……

屏息，轻轻踏雪过去，苏罂脑袋空荡荡的，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脱力般跪下去，摸了摸她的手，却是冰得可怕，好像稍微用力一点，便会碎了。

幸好，是有呼吸的。

“师尊……”苏罂轻轻呼唤，一手握着她的手，一手替她理头发，回应迟迟未来。

“对，去找沅师姑…”苏罂冷静下来，刚想起身，手忽然被紧了紧，转回头来，纤纤正慢慢睁眼，于是双手又握了上去，“师尊，你别怕，我在这里，苏罂在这里。”

“呼…你不是该问我…怎么了吗？”声音单薄得紧，空灵灵的，就像，就像游丝一样……苏罂摇头：“别问了师尊，我现在去找沅师姑好不好，她是医修，肯定会有办法的。”

云纤凝：“没用的，老毛病了，过几天就好了，不必担心。”

苏罂声音哽咽起来：“老毛病……所以你消失的那些天，都是、都是……对不起，师尊，我煮了你的雪菘草，我会想办法找回来的。”

云纤凝轻轻勾唇，“呵，此番被你撞见了我的秘密，你非得立下心魔誓才能离开。”

苏罂吸吸气，“师尊，你少说两句吧，我一个筑基期的人、哪有什么心魔……”说完，抬手捂住眼睛，真的哭了起来。

云纤凝张了张唇，没说出话来，却见有两小只鬼鬼祟祟的东西，正往山洞口挪，正是那两株剑草。

云纤凝暗自扶额，这叫什么事儿呀？

一个叹气，一个哭泣。就这般僵持许久，云纤凝咳了咳，“你好吵。”

苏罂一下子就安静了，露出湿漉漉的眼睛，睫毛一绺一绺的，“对不起……”

云纤凝：“没事，我要睡了，你走吧。”

苏罂摇着头，“你这个样子，要我走哪儿去？”

云纤凝声音渐轻：“你手都冻红了…”

苏罂强硬道：“不碍事。”

云纤凝闭上眼睛，再不说话，似乎又回到了那种半睡半醒的状态，这使得苏罂大胆起来，给她垫了个膝枕，并以灵力拖来一张毯子给她盖个严实。

苏罂现在跟坐在雪地里抱着一块冰没两样，她只是在回忆设定，但好像并没有关于“老毛病”的描述。

到底是怎么回事？

“你老叹气，弄得我睡不着了。”

“唔…抱歉，那我唱歌哄你睡好不好？”苏罂紧了紧膝上的人，轻轻拍着，轻盈的歌声伴着些许羞涩，为烛火与雪的沉寂带来了生机。

“哆咪咔~啦扣lum布啦~”

“哦扣lum布啦~咩啊~”

“森dei啊~非nei苏度啦~”

“阿森索妮娅fo洛啦~”

“哦咔啦~非梨~一呀露娜欸~”

“nevi路曼波~哦vivo~dida啊~”

“negei啊~comei~索嚯嚯玛~”

“咔皮娅波啦~索妮娅撒露娜~”

……

伴着旋律，云纤凝一直在回忆最初的那一幕，小孩轻轻握着她的手，明明自个儿也很害怕，却说着，「师尊，你别怕，我在这里，苏罂在这里。」

好像就那么一瞬，她灵力海洋中那一朵形将就散的梅花，忽然迸发出了前所未有的生机。

在以其为基底的心中世界里，风雨不再，飘摇小舟化作了金色的月亮，停驻于蓝色的花海，那般静谧美好，踏实可靠。

经过这么多时日的相处，云纤凝觉得这个小孩还不错，尽管有一身的谜团，也再未动过窥探其**的心思。

就像覆雪之下的青草，总有一天会沐浴到太阳的光辉，在此之前，任其肆意生长吧。

苏罂默默运转了灵力护体，不然真的熬不住，不多时，她听见了云纤凝微微的呼呼声，好像是睡着了。

苏罂又帮她理了理头发，难得勾唇，“这么乖呀~睡吧，我在这里。”

……

天亮，苏罂蹑手蹑脚从毯子里爬出来，仔细掖好后，御剑去了丹若峰。单独找到朱沅，“沅师姑，我师尊……”

朱沅淡淡问道：“你知道啦？”

苏罂点了点头，“所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没有办法医治么？”

朱沅沉默了会儿，看来她师姐默认要让苏罂知道了，“你师尊这个症状姑且叫作「月噬」好了，是由月灵根与纯阴之体相冲所致。”

苏罂：“相冲？”

朱沅：“嗯，这两种体质都极为罕见，偏偏凑在了一块，教我也无甚头绪。”

苏罂不敢说话，她只是想把云纤凝设定得特殊一点，从没想过会变成这样……所以，所以是她害了纤纤？

朱沅：“其实，若只是两种体质相加的话，于你师尊那样的修士倒也无伤大雅，偏偏又有一个月圆之夜，届时阴气重得不能再重了，所以「月噬」比平常更为严重。”

苏罂：“可是……月灵根在月圆之夜不是会很好修炼么？”

朱沅：“月灵根是「人和」，月圆之夜是「天时」，一般来说的确是相辅相成的。可现在月灵根加纯阴之体已经破坏了「人和」格局，所以「天时」也演化成了一个纯粹的触发器。”

苏罂不敢想象，她从生来就一直带着这样的「诅咒」，十年百年，不知多少岁月，一直都承受着这样的痛苦。

鼻酸无比，掩面而泣。

朱沅诧异，这小孩的共情能力这么强吗？啧啧，哭得撕心裂肺的，她可不会安慰人……“那个，你也别着急呀，虽说现在没有调和体质的方法，但缓解「月噬」的方法还是有的。”

苏罂憋着哭声，“什、什么方法？”

朱沅：“呃，比如雪菘草，虞渊草，火灵根，日灵根什么的。”

苏罂大惊：“双修？”

“哎呀！我是说格局啦，你在想什么？寄春峰的格局偏阴，如果枝叶下能有火和太阳来平衡阴气的话，很大程度上能削弱「月噬」带来的影响。”

说着，朱沅递给苏罂一个小玉瓶，“当然了，服用我炼制的「雪菘丹」也有一定的功效。”

“她是不是该选冯招摇的……”苏罂冷不丁冒出来一句。

朱沅就知道她会这么想，不枉费她组织了半天的语言：“冯招摇比你上山早，她若想选的话，早便带回了寄春峰，所以你别想太多，事到如今，这一切都是顺其自然，都是你应得的，知道么？”

“嗯……谢谢沅师姑。”苏罂接过小玉瓶，六神无主地离开了。

桃木剑越飞越高，飞去了寄春峰的山顶，借着风雪的掩盖，苏罂又大哭了一场。

然而哭泣和自责是解决不了任何问题的，苏罂抹抹眼泪，拿出小本本，在原本的主线上又添加了一条：治好云纤凝。

调和体质的方法：未知。

缓解「月噬」的方法：雪菘草，虞渊草，火灵根，日灵根。

月圆之夜，注意，注意。

“唔…还有什么呢？”

对她好一点，多陪陪她，做她喜欢吃的，买她喜欢喝的，听她的话，常夸她，不要和她吵架，大声说话也不行，练剑认真一点，背书勤快一点，好好当大师姐，努力成为她的骄傲……

苏罂重振好旗鼓，御剑直奔厨房。

回到山洞，云纤凝还睡着，睡容乖乖的，看起来没有昨晚那么难受了。

苏罂放下早饭，就这么在旁边看着。看着看着，眼里又蓄满了小珍珠。

“一大早又在哭么？”

苏罂闷闷道：“没，路上风大。师尊，我带雪菘丹来了，你要不要吃点东西再吃药，素的，荤的都有，那药有些苦，我带了糖，如果不会吞药的话，我也带了研钵……”

云纤凝微笑着吐了两个字：“谢谢。”叠词的谢谢，她很少听，也很少说。

苏罂害羞了，“没什么，这都是我该做的。”

云纤凝接着道：“不过，这个年头还有不会吞药的人么？”

苏罂：“……”

云纤凝：“你帮我施个清洁咒吧，我现在一点力气也没有。”

“好的。”苏罂施法完，提醒道：“师尊，以后在这里布下一点禁制吧，你现在这个状态，很危险的。”

云纤凝：“可是，这么多年以来，只有你一个人进来过。”

苏罂：“就是这样说了，万一我居心叵测呢，师尊，你不就危险啦？”

云纤凝笑了笑，“好，依你。”

苏罂点着头，“记得要给我进门的凭证哦，不然，谁来喂师尊吃东西？”

云纤凝依旧笑着，“好，都依你。”

[1]卜算子·咏梅。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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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月之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