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长宁在屋内来回踱步,琢磨世界观该何如设定。
必须还是以当下的社会制度为主,若是直接套用未来的一切,那说不定还没怎么着就给她打成**了。
简直是胆大包天、天崩地裂!胆敢把皇帝陛下写没了?!
杀头!杀头!立刻拖出去杀头!
应长宁非但不能把皇帝赶下台,还要拍人家的马屁,都是当今圣上励精图治,话本里才能有如此光明强盛的未来!
管它狗腿不狗腿的,几滴墨的事。
应长宁深吸口气坐下,行云流水洋洋洒洒地写下三话,放到一起数了数,足足二十一张。
她若有所思地呆了一会,又提起笔把手稿誊抄了一份,她自己的东西也宝贝得很,也要备份以防万一。
末了,举起来看,唇边溢出满意的笑容,右手打了个清脆的响指。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等到日斜西倾的时辰,她跟姑姑报备出门,想了想,还是走去应长康的屋门前敲了两下。
“长康,我去点墨斋一趟,你想和我一起吗?”
吱扭一声——话还没说完门便被屋里的人打开,小姑娘十五岁,比她小五年,到她鼻尖的个子,衣服穿得轻薄,露出健康、自然、被晒黑的皮肤,常年拉锯子抡斧头的胳膊被塑出了形,一定比她力气更大。
应长宁莫名觉得这位少女更适合兽皮树叶,给她根绳子就能熟练地在林间飞荡。
一双眼睛黑溜溜地瞅着她。
应长宁心虚地摸了摸鼻子。
“你去做什么?”
“赚钱。一起吗?”
少女高冷地点头:“走。”
应长宁好笑地扬起嘴角。
-
到点墨斋后便听见熟悉的声音响起。
“娘子,您又来啦!”
是第一次来时见过的小书僮。
他眉开眼笑地走到跟前,“话本区今日又上了三本新书哦!有一本卖得特别好!”
还伸出手指比了一下。
长康对这人的反应一点也不奇怪,应长宁天天在这儿买书往家里捎,人家可不得对她热情点么。
“是吗?那你都帮我包起来吧!”
瞧,又买了。
不知她看这么多话本子做什么。
没想到应长宁又说:“不知我要卖书,该跟你们管事还是掌柜的谈?”
小书僮愣住:“卖书?”
他脑子一时转不过来,娘子是他们书肆的常客了,进门儿向来是花钱来的,怎么今日要倒卖给他们了?
“是啊,我这里有绝对爆卖的小说,保证比你刚才说的那本卖得还好!”
他似是明白得点头,又挠了挠:“这……我得先跟我们管事的说一声。”
他也不大清楚这种事情归谁管,但他只见过管事。来店里也有些日子了,只是他一个小小书僮,除了知道掌柜在三楼有个雅间,旁的一点都不了解,平日里就在一楼跑跑腿,连张嘴说“掌柜”二字都用不着。
“那便劳烦带路了。”
小书僮领着二人到二楼科举用书的分区,这个时辰,张管事应该在这里点货。
上来了却不见其人,又往里走了走,经书架子旁有一蓄着胡须的儒雅男人正和一位面如冠玉、一表非凡的年轻男子讲话,言语间态度尊敬。
小书僮以为是店里的贵客,不敢冲撞,退了一步转身跟应长宁低声说:“娘子,不如您明日再来一趟,我等下见到管事定跟他……娘子?”
他见女人愣住,轻声呼唤。
应长宁定定地看着谢观,心里暗侃道:“还是不太仔细啊,早该想到。”
少东家谢三郎,正好是这家店的少东家吧。
难怪那小厮会往这跑,她跟着人家的小厮,人家却从她出门就派人盯上她了。
谢观也不曾想会在这里遇上她,自从席峰被发觉后,他便不再关注她的消息,只是每每夜间辗转总也想不明白她到底是人是祟,打算有时间再会一会。
现下既然遇见了……
四目相对,两人都有话想说。
男人眉尾轻挑,似乎是等着她先开口。
应长宁不知他怎么想,也不管他的暗示与探究,大喇喇走上前去,一脸欢喜、声如洪钟地开口:“真是好久不见呐,谢三郎!”
那蓄须男人眉目微动,在应长宁未上前时眼神就在这两人身上转了一圈,唇边扬起几不可查的弧度,静静立在一旁默不作声。
谢观闻言轻笑,声音低沉含混,有些讶异,但似乎很是满意她的反应。
应长宁便有些琢磨过来了,她越是反常,就越能满足这人的好奇心。
变态。
“早就想拜谢郎君,奈何一直没有机会,不知郎君今日可有空闲?”
“顺便,有桩生意跟少东家谈谈。”
谢观双眸如星,笑得更开怀,逊道:“承蒙娘子看中,实为谢某的荣幸,我做东在千美楼请娘子共进晚餐,如何?”
“谢郎哪里的话,您肯赏脸,在下自然是不胜感激。”
谢观看向旁边的蓄须男人,他了然服从地点头,这位正是点墨斋的掌柜。
而后越过应长宁的肩膀,朝后面那个一身拧劲的小姑娘投去一眼。
应长宁便道:“这是舍妹。”
“哦?”
谢观唇角勾起,意味深长多看了二人一眼。
应长宁心里闪过一丝奇怪。
-
千美楼是本地最大最好的酒楼,也是三层,却比点墨斋大了一倍。
看前面那个男人熟门熟路的模样,她毫不怀疑这也是谢家的生意。
谢观的小厮名叫常明,原来点墨斋里他也在,只是在三层帮他办事,该走时才下来。
此刻常明站在门边,帮她们打着帘子。
常明面相本就讨喜,脸盘圆润,眼神纯洁,说话时更是眉眼含笑,声音轻扬,让人不自觉心喜。
“娘子,请。”
千美楼坐落在玉泼湖旁,天色灰暗,但湖边夜景辉煌。
夜风习习扣进二楼的窗内,欢笑、丝竹、灯火,托起奢靡与繁华之象。
“不知娘子要谈的,是什么生意。”
应长宁刚进来时有一瞬间心神摇晃,但也只是一瞬。
此刻听见他问,眼底生出势在必得的信心。
她从包里拿出手稿,推过去。
“话本生意,我这本子,虽然不是最精彩的,但绝对最赚钱。”
谢观面上平静无波,话不多说便接过稿子翻阅起来。
津津有味地看完,看到最后留了两个选择的时候他勾起嘴角,笑道:“娘子真是别出心裁,准备出价几何?”
她斩钉截铁:“一百两。”
“买断?”
“嗯,这是三话的价格,我每隔三天送来三话,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长康双眼睁大,不敢相信自己听见了什么,一百两?!
爹娘姑姑加起来赚一年也赚不到一百两!
上次带五十两给面前这人道谢,已是拿出家中大半积蓄了,原先给姐姐治病抓药本攒不下什么,是……是她离家的那一月她们日夜劳作结了王家的单子才赚到的。
虽然现在爹娘压力没那么大了,若想赚大单可以去四处宣扬手艺甚至到外地做工,可是——一百两!
这么几篇纸——一百两!!!
长康顿时正襟危坐,肃目地朝男人手里的纸看去。
然后小心地瞧了一眼他的表情,没有意外、没有嗤笑、没有嘲讽,垂着眸子像是真的在好好考虑。
“八十两,买断,直接送到谢宅。”
应长宁心里翻了个白眼,压价还让我给你包邮到家?
她呵呵地笑:“可以,多出来的跑腿费二十两。”
谢观顿了片刻,随即笑开:“那便按娘子说得办吧。”
他很满意。
“我明日吩咐刻印,需得六日后入店上架。”
“你们店里的《落魄书生俏高女》卖得正好,郎君可否先印出小纸随这本赠送,粗糙亦无妨,走马前先给我吹个响亮的哨。”
谢观意外地看她一眼,点头道:“不知娘子对经售还有研究。”
应长宁深沉点头。
他笑侃:“只是娘子当真要以这个名字落款?”
“郎君这就不懂了,这名字才正是本书关键所在。”应长宁瞧着他杯空了,边说边给他添了杯茶。
嘿嘿,有钱赚她就有眼力见。
“哦?愿闻其详。”
她摆摆手,狡黠道:“日后郎君便明白了。”
谢观看着面前的人故作神秘,又眯起眼视线落到纸上的四个大字——大饼仙人,他意味不明地哼了一声。
“你倒是爱吃饼。”
应长宁立即反应过来,是第一次出门那天——她买了两张胡饼吃。
不提还好,一提起这事,她便有些心情复杂。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她莫名其妙就成了中间的炮灰。
没想到谢观又幽幽开口道:“那天,可不止是我。”
应长宁顿时拧紧眉头:“什么意思?”
他余光中看见坐在她旁边的女孩瞬间紧绷起来,不可思议地朝他看了一眼。
“字面意思。”
应长宁眯起眼睛审视他,挑明道:“谢郎这些日子还在派人关心我吗?”
“关心”二字被她咬得很重。
她讲话时两颗虎牙露出来,语气听着像要咬掉面前的人一块肉一样。
谢观面不改色:“娘子痊愈,我亦欢喜,自不会叨扰。”
心里却想:“嗯,也许是头虎精。”
长康喉咙微动,接下来这顿饭吃得犹豫不决。
同桌二人也心思各异,只是都不想让对方看出来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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