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2章

刚才还在交口称赞程如霜的众人,此时纷纷以一种莫名的神色打量着程如霜。

程如霜很快脸色恢复如常,她拢起眉峰,嘴唇微张,面带惊讶道:“好生生的果子,怎么会成了这副模样?”

程如霜走上前去,拦住弯腰捡拾果子的葡萄,轻拍她的手背:“做什么还要去捡,这次我亲自挑几个好的,不必管地上的这些了。”

葡萄将布袋揣在怀里,低眉垂眸道:“把坏的地方削去,蒸熟了还能吃的。”

她这般小心翼翼的模样,越发让村民们觉得可怜。众人是过不上每天大鱼大肉的日子,但吃饱穿暖也是足够,哪里有人会把烂掉的果子,剜掉吃下。

听罢葡萄的话,程如霜连忙装了一口袋粮食,又精挑细选了十几个个头饱满的果子,塞到葡萄手中,才勉强堵住了悠悠众口。

待众人散去,程吴氏满脸不甘愿,刚才这一番舍粮赠银,好比在她心头割肉一般。程吴氏口中,不禁多了几分抱怨:“给钱又给银,你倒是好生大方,果真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

被程如霜眼睛一觑,程吴氏堪堪收回嘴。程如霜拢眉道:“她来要钱,你随意给些打发了就是,非得闹腾的街坊四邻都知道,未免败坏了家中的名声。你当我情愿给她果子,不过是为了挽回咱们家的脸面罢了。我本想着,用几个坏果子以次充好,在众人面前表露咱们家待奶奶极好。谁知道葡萄会撒了布袋,让大家看到了坏果子。我这才只能用鲜果、粮食好生找补。如若不然,不出明日,咱们家便要传出个虐待长辈的名声来。”

此时,一直躲在里屋的程老大,缓缓走了出来,他无比赞同程如霜的话:“如霜快到了说亲的年纪,凡是有些门槛的人家,都在乎名声。你自己撒泼打滚,莫要连累了如霜的婚事。”

程吴氏悻悻点头,又将怒火攀扯到葡萄身上:“葡萄那丫头,莫不是诚心摔倒,有意让我们没脸?”

程如霜轻轻摇头,伸手捉住见局面不对劲,要逃跑的程耀祖。程如霜指着程耀祖的脑袋:“葡萄的性子,你我心中清楚,面团似的,任人揉捏罢了。还不是他——捉弄不成,反而让咱们家丢银又丢粮……”

葡萄拿到花用,先去请了大夫,给程阿婆好生诊断。大夫开了几帖药,葡萄送走大夫,便架上瓦罐,在火上煮着药。程家最后给的粮食果子,都是品相甚佳的。葡萄揉了面团,切成一指宽的面。待水开面熟,葡萄又顺势撒上一把挂着水滴、挺括翠绿的青菜,再往锅中滴上两三滴荤油。

葡萄洗了果子,同清汤面一起,端到程阿婆面前。

“阿婆,吃面了。再等一个时辰,药便煎好。阿婆服了药,身子骨便能好起来了。”

程阿婆面色发白,在葡萄的搀扶下,勉强坐直了身子。程阿婆吃了小半碗面,便不再用了。葡萄见状,就丢下手中的筷子,拿着洗干净的果子,放到程阿婆手里。

程阿婆问葡萄:“你买来的?”

葡萄轻轻摇头,如实回答:“程家……给的。”

程阿婆轻笑:“他们哪里有那么好心。”

说着,程阿婆便把果子,塞到葡萄手中。葡萄喃喃道:“阿婆……”

程阿婆摆手:“我年纪大了,吃不动果子,放在那里浪费,你吃了罢。”

葡萄便说:“那等晚上,我把果子捣成泥,拿给阿婆吃。”

见程阿婆点头,葡萄这才张开唇,小口小口地吃着果子。

程阿婆扬起手掌,拭去葡萄额头的黑痕。葡萄见程阿婆手上黑乎乎的痕迹,面上颇有些不好意思,抿嘴道:“许是刚才烧火的时候,碰到了炉灰。”

程阿婆笑她:“你这般冒失,以后嫁了人,被婆母嫌弃可怎么好。”

葡萄脆声道:“那就不嫁人,我守着阿婆,过一辈子才好呢。”

葡萄趴在程阿婆的双腿上,明明程阿婆生的瘦弱,骨头都显得硌人。但葡萄从小到大,都一如既往地觉得,程阿婆的双腿,是世界最温暖的地方。

程阿婆揉着葡萄的发丝,悠悠道:“说什么傻话。我们小葡萄,不仅要嫁人,还要嫁给世上最疼人的男子。你如今缠着我这老太婆,等到有了夫婿,恐怕整日想着念着的,都是你夫君,哪里还能想到其他人。”

葡萄面上一红,两颊布满绯红晚霞。

少女情怀总是诗。

一提及男女之事,葡萄虽然羞怯,但心中难免会有几分憧憬,她未来的夫君,将会是何等模样,风度翩翩还是力大无穷。葡萄心想,无论是哪一种,都要待程阿婆好才是。

程阿婆用了药,脸色好了几日,这叫葡萄分外欢喜。但经过一场春雨,程阿婆就又病倒了,而是病势比上次还要严重。葡萄心急如焚,披上蓑衣,就往大夫家赶去。

因为常年少食,葡萄纤细的骨头上,笼着白嫩的皮肉。暗淡无光的蓑衣,罩在她的身上,仿佛是幼童偷穿了大人的衣裳,不显臃肿,更衬身姿。

葡萄拍着木门,喊着周大夫的名字。她额头上的柔发,都已经湿透,水珠汇聚在发尾,啪嗒一声落在鼻尖,顺着微钝的弧度缓缓落下。周大夫询问何事,葡萄忙不迭地回答了,周大夫转身取药箱,要去葡萄家中看诊。

葡萄静立在周大夫家门旁,不再往里屋走去,只因为她的裤脚被雨水打湿,还在滴答淌水,她不想脏污了周大夫家的地面。

轻咳声响起,葡萄这才发现,屋中一张单薄的床板上,躺着一人。因为视线昏暗,葡萄看不清此人的面容,只从模糊的身量上,能猜测出这人是个男子。

葡萄心中微紧,她没有想到周大夫家里还有病人,不知周大夫有没有给他看诊,若是没有,自己贸然将周大夫叫走,岂不是……

程阿婆教导葡萄,用的都是极尽良善之词。因此,葡萄性子软和,又情愿替别人着想,一遇到两难情况,难免会想东想西。

但相比而言,程阿婆对于葡萄而言,是最为重要之人。尽管葡萄觉得贸然叫走周大夫,对于床上的病人,有所影响,但她并没有打算,让周大夫留下照顾病人。所谓亲属有别,葡萄的心,自然是偏向程阿婆的。

那处,传来阵阵咳嗽声音,男子声音沙哑,唤道:“水……”

葡萄连忙走上前去,倒了一杯清水,送到男子唇边。男子却没有伸手接瓷碗,而是就着葡萄的手,扬起身子,用尽了一碗水。

葡萄见水被喝的干干净净,便又倒了一碗。她头次同陌生男子,相隔的如此亲近,心中不禁砰砰跳动,身子下意识地远离着他。男子本就深受重伤,五脏六腑都在疼痛。葡萄身子一远,近在咫尺的清水,便离他远一寸。男子心中烦躁,只得伸出手,抓住葡萄的柔荑,往自己唇边递去。

柔荑被大掌覆盖,干燥而陌生的触感,让葡萄心生警惕,她手掌一松,连忙往后退去。那瓷碗便被掀翻,清水撒了男子一身,重重地落在他的伤口处。

谢陵拧着眉,心中觉得哪里都不自在。瓷碗粗糙,这等物件,若是在过去,他定然连看上一眼都不肯。如今,谢陵却要用这腌臜的物件饮水,还要被这笨拙的女子服侍。谢陵本想着,清水虽然粗糙,胜在清冽甘甜,但服侍之人,过于粗笨不堪,让人难以忍受。

谢陵捂着发痛的伤口,正要开口,便听得女子羞恼的声音:“登徒子,无耻之徒。”

谢陵满头雾水,登徒子?难道是在说他?

谢陵这才正眼打量着葡萄,身形纤细,眼眸莹润,模样尚且能入眼,只是一副村女装扮,让谢陵不忍直视。

周大夫收拾好药箱,走出门来。他见谢陵起身,忙去查看,嘴里喃喃自语道:“这伤口才有愈合迹象,怎么又裂开了……”

闻言,葡萄面色发烫,她听周大夫所言,此人是他从山野中救出来的,身上大大小小的伤痕瞧着骇人。葡萄听到谢陵伤势颇重,心中又冷静下来,想着刚才谢陵之举,意在饮水,而不是轻薄,是她莽撞,这才使谢陵的伤势加重。

周大夫又问谢陵,伤势为何加重。谢陵自诩为大丈夫,又怎么能容忍,自己被一个村妇弄伤,便闷声道:“是我自己。”

葡萄悬着的心,缓缓落下,她心中弥漫出一种莫名的滋味,像是愧疚,又好似一丝隐秘的感激。感激谢陵没有说出真相,让周大夫对她心生恶感。

周大夫去看了程阿婆,皱着的眉峰,始终都未舒展开来。

周大夫对葡萄说:“这病……”

葡萄已经是眼中包泪,周大夫只得道:“寻常的药,现如今是不管用了。你若是能找到人参,切成薄片让阿婆含着,或许能挺过。”

葡萄转悲为喜,但周大夫口中所说人参的价格,却让她心中绝望。

五两银子……葡萄要去哪里筹集。

程家那里,葡萄自知无望,便向街坊四邻借银钱。可若是几十个铜板,村民们还能拿出来,但距离五两之重,可谓是遥遥无期。

有妇人得知葡萄缺钱,便走进院内,拢紧房门,轻声道:“我有法子,让你能凑齐银钱。”

葡萄不解,忙问是何等办法。

妇人以一种打量货物的目光,审视着葡萄的身段,最终,那双满是精光的眼睛,落在葡萄的双足上。

“葡萄,你合该去做酒娘子才是。”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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