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京绽没由来的一句话就把时柏的心扎成窟窿。
他该怎么办才好呢。
亦或者说,他能拿宋京绽怎么办呢。
他躺在床上,姣姣的眼睛半阖着,鲜艳灵动的一张脸几乎透明,时柏只能紧紧攥着他的手,来确定戚容没有将他带走。
外面刺啦一声响动。
时柏情绪敏锐的弹动,推开门时,佣人正打开电视广播:
【观众朋友们大家好,欢迎收看天气预报。江城明天多云转阴,有阵雨或雷雨,请市民外出......】
“关掉!”时柏突然的呵斥,让佣人吓了一跳,肩膀抽了抽,手比脑子快,回头,讪讪:“先、先生。”
是在惊异于他忽然的大发脾气。
时柏半秒后反应过来,阴沉着一张脸,再回卧室。
那恼人的电视广播在下午得到应验。
宋京绽刚刚吊完水,已经能晕晕乎乎的睁开眼,只是仍不清醒,听外面雷雨声阵阵,乖觉的被时柏喂下一整碗粥。
“还要不要?”时柏问。
宋京绽好像没有回神,盯着外面拍打在床上的雨点,问出句无厘头的话:“小鸟怎么办呢?”
时柏听见,说:“什么小鸟?”
宋京绽:“下雨了,小鸟怎么办呢?”
为他的懵懂可爱,时柏忽然软下心肠,俯身看他的眼睛,说:“用得着你操心,左右淋不着你就完了。”
这次,宋京绽没有说话。
反而是谨慎的闭紧嘴巴,有些期期艾艾。
时柏说:“要拔针头了。”
等他把宋京绽的手从微微搭着的被子里拿出来的时候,宋京绽竟然偏过头去,很害怕地颤抖着身体。
他的手腕上,有一圈紫红的印记,很骇人,是他挣扎的时候被时柏强硬箍住手腕弄出的。
时柏看着这圈痕迹,顿了两秒,握住他的手,“宋京绽,你喜不喜欢宝石?”
宋京绽没有听清,回头,立刻“嘶”了一声。
时柏已经把针头拔出来了。
但宋京绽好像很怕那个针头,纵然它已经离开自己的身体,还是吓得躲到一边,连给他拔针头的时柏也一起恨上。
哪怕他输完液状态真的有好一些。
但时柏不允许他躲开。
攥回宋京绽软软的手,往他指头上套了一块戒指。
蓝宝石简直闪瞎人眼,宋京绽细细的无名指挂不住,好像才拥有财富的暴发户,尺寸不合适也要往自己手上套。
原来宋京绽的手指比他想象的还要纤细些。
他不问喜不喜欢,只是硬邦邦地说:“商业伙伴送的,也没人能戴上,给你吧。”
宋京绽思考一秒钟,期期艾艾地,“那不可以还回去吗?”
时柏一下冷下脸来:“公司还有事,我先回去了。”
甚至连宋京绽接下来的话都没有听。
接近于落荒而逃了。
等他走后,宋京绽怔怔看着手上的戒指,一会儿就摘了下来。
他想,怎么这些人都爱送戒指。
戚容爱送,时柏也不例外。
但宋京绽最讨厌别人送的宝石戒指。
虽然时柏赌气一样的离开香山,但其实公司真的有事。
陪了宋京绽整整一上午,积压的工作已经占了半边桌子。
就算是boss也逃不脱兢兢业业上班的命运。
处理完堆积的材料,天色已经渐晚,雨还没有停。
时柏想起些什么,拨通香山的座机。
接电话的是个佣人,时柏吩咐:“晚上我晚点回去,给他做些清淡好消化的东西,让他量一量体温,拍给我看。”
那边的佣人先是回了句好的。
时柏就将手机丢到一边。
过了不知多长时间,先推门而入的是助理。
发胶固定好的刘海狼狈滑落,他不能保持冷静,复述帮佣的话:“香山那位不见了。”
没有指名道姓。
但香山里住着谁是心知肚明的事情。
时柏的反应居然很冷静,他拨通香山别墅的电话,响了三声才有人接起:“先、先生。”
那头声音忐忑,是怕降罪。
“人呢?”他问。
佣人讲:“刚才叫他吃饭的时候就没有能打开门,以为他在睡,您说要查体温,我们怕他昏倒,所以拿钥匙——”
“我问:‘他人呢?’”
佣人讲:“抱歉先生。”
......
这是一场与时间的争夺赛。
莱斯莱斯破过雨幕,飞起一道水花。
时柏的西装从肩膀往下,湿透大半。
他看着落地窗边摇曳的窗帘,打开的窗扇下,是被扭成麻花状的床单。
时柏挤出个笑来,不知道该说他聪明还是蠢。
这么大的雨,鸟都知道找树荫躲避,他刚刚打完点滴就跑出去。
助理调完监控回来,带时柏找到宋京绽跑出去的地方。
细细窄窄的洞口,寻常成年人一定过不去。
但宋京绽太瘦,瘦的好像随时能够飞走。
他赤步行走,如果没有人接应,一定跑不远。
时柏冷静下来,沿着香山附近的盘山公路,一个天网监控一个天网监控的找。
终于
他看到了那细条条的人影。
他还赤着脚,走在路上,大雨流过他的身体,他却坚定的往前走去。
始终都不曾回头。
好像是沥青公路上的尖锐划伤了他的脚,宋京绽痛的抽了抽,时柏的心也跟着一紧。
紧接着,监控的画面上出现一辆黑色牧马人。
车窗摇下,时柏眉头愈紧。
*
时柏能够找来,是岑楼意料之中的事情。
宋京绽运气真的相当好,瞌睡就有人递枕头,刚跑出来就遇到了在香山别墅外蹲守的岑楼的人。
岑楼锁定他的位置,但没想到这么快就能见到人。
岑楼带宋京绽去了坟场。
位置宋京绽居然相当熟悉。
他想起多年以前,也是在这里,戚容看着他给他妈妈烧纸人黄纸,眼睛里温柔的弧光几乎要溢出来。
现在还是在这里,戚容很早之前就选好的地方,他终于能够见到他母亲。
如愿葬在了他母亲身边。
岑楼打伞在一边站着,看宋京绽站在碑前。
岑楼也问:“宋京绽,你怎么不哭。”
分明看戚容躺在电击床上哭的撕心裂肺,怎么人现在走了,反倒不哭了。
雨水在宋京绽几乎透明的脸上滑落,但岑楼能够分清眼泪和雨水的区别。
宋京绽呆呆木木的,好听话的样子。
只是问话不回答。
岑楼说:“走吧。”
他将伞打在宋京绽身上,宋京绽终于不在下雨。
那双空洞美丽的眼珠瞥向岑楼,他说:“我记得你。”
岑楼“喔”了一声,似笑非笑:“然后呢?”
宋京绽问:“你在找我?”
岑楼惊讶于他的聪明,也并不否认。
但宋京绽并没有问原因,他点点头,用长长的衬衫擦去有戚容名字的墓碑上的雨水。
即便无济于事。
他终于哭了。
他说:“戚容,你现在幸不幸福呢。”
照片上的面庞温柔而谦和,注视着宋京绽,好像多年前,他在这片坟场,夺走宋京绽的初吻,问他要不要跟他谈恋爱。
时隔多年
宋京绽不再是那个青涩单纯的小男孩,戚容也已经与他天人永隔。
岑楼忽然低下头,从口袋里摸出在戚宅里找到的那枚戒指。
“怎么处置,你自己来定吧。”
宋京绽抬头,对上他被雨水氤氲的眼睛,看不清神色。
宋京绽接过那枚戒指,然后将它放在了戚容的墓碑上。
在这一刻
岑楼忽然就觉得,好像宋京绽并没有那么爱戚容。
离开坟场的时候,一辆横冲直撞的劳斯劳斯截停了岑楼的车队。
宋京绽已经睡熟。
他实在太累,又淋了雨,身上又开始发起热。
岑楼抱着他,他湿湿的头发把岑楼的衣服弄脏,但一向洁癖的岑楼却并没有将他丢到一边。
司机看着后视镜中的岑楼。
岑楼启唇:“不用管。”
于是司机给前车信号,对方毫不犹豫地将时柏的车撞飞一旁。
两车相撞,前机盖冒气浓浓白烟。
时柏被逼停。
冷着一张脸的助理神情没有丝毫不对,他推了推眼镜,问:“boss,还跟吗?”
得到肯定答复,助理一脚油门闷过去,准确跟上前面带着宋京绽的那辆车。
盘山公路险峻,岑楼不欲跟他多做纠缠。
但后面的时柏就跟疯狗一样,紧紧咬着不放。
岑楼头都大了。
他叹了口气,看了看眼里的这个大麻烦,淡淡:“停车。”
雨幕萧瑟。
助理看着站在马路中央的人,冷汗一下就冒出来。
他一脚刹车闷在那儿,车头与面前那人不过几毫了。
时柏下车。
岑楼友好问候:“又见面了,时总。”
时柏阴沉一张脸,嗤笑:“小岑公子,非要跟我作对吗?”
岑楼摇头,他诚恳道:“那倒没有,俗话说的好,好狗不挡道,时先生是聪明人。”
他上前半步,游说:“宋京绽这样儿的,满江城也不止这一个,改天岑某上门,再给您送一个解闷、”
话说到这份上,岑楼实在想不出时柏还能有什么理由来跟他争。
时柏温和问:“说完了?”
岑楼点头。
就在刹那间
岑楼瞳孔骤缩,但仍躲避不及,被他一脚踹中心口。
那一脚力重千均,不是岑楼能敌。
时柏将他猛然一扽,胳膊紧箍他的脖子,碾的咯吱作响。
这个时候,时柏竟然还能维持他还算体面的平静。
淡淡道:“怎么弄走的,给我怎么送回来。”
岑楼猛然啐出一口血来,他牙口上都是翻腾的血沫,眼神阴鸷,有些癫狂:“时柏,你在他眼里,连戚容的一半都比不上。”
时柏没耐心跟他讲道理。
猛地将他往柏油路上一摔,一字一句,说:“我,的,人,在,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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