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虎口紧扣着岑楼的脖子,绞的都能听见骨缝轻微作响的声音。
寒涔涔的冷目如眼中钉,要将岑楼凌迟处死一般。
——他是真的下了杀心。
岑楼的脸被绞的青紫,空气一口一口被挤压出喉道,他却忽然笑起来:“我带你去。”
时柏松了松手腕,将他扔在地上。
“带路。”
......
宋京绽被他藏在了一个绝对安全的地方。
四面环水,天色碧蓝如洗,并没有留陆路,想过去只能租赁岑家的游船。
先前这里还是景区,后来在濒尽破产时被岑家拍下,成了他家的后花园。
两个男人一前一后,走进了这座被四面环水包围着的别墅区。
别墅也是由教堂改来,巨大的耶稣受难像雕在楼层的石壁上,六棱琉璃窗波光粼粼,阳光折射出五颜六色的弧光,像一下误入中欧世纪,给人以恍惚错觉。
迎面有佣人走来,见是岑楼,并不稀奇,只多了几分欲言又止,在看到他身后还跟着的时柏时,彻底噤声。
岑楼问:“怎么了?”
佣人这才说:“您去看看吧。”
宋京绽被安置在这座别墅中视野最好的阳光房,落地窗清洁干净,能够将江面尽收眼底。
岑楼推门时,房间里却并没有人。
他脸色瞬间沉了下来。
佣人比他更慌:“刚才还在这儿呢,我就出去了这么一会儿,一打眼的功夫,这是......这是跑哪儿去了?”佣人越说越没底,她是见过那个男孩子,安安静静,也不会说话,活像个洋娃娃。
怎么忽然长腿跑了呢。
这可解释不清了!
时柏视线掠过床脚,那里有人坐过的痕迹,丝绸床单揉成褶皱,好似还有余温。
在他来之前,宋京绽就躺在这张床上。
他吃的好不好,睡得好不好,从香山出来的时候,他没有穿鞋子,被沥青割破的脚底有没有人给他处理。
这些疑问分明是他最关心的,到最后反而说不出口,只是冷笑着讥讽,“岑楼,调虎离山的把戏未免也太俗套了。”
他自然先入为主地认为岑楼在骗他,说不定这段时间已经足够他将宋京绽转移去了其他安全地方。
岑楼看出他的想法,反唇相讥:“我还没那么蠢。”
他旋即转身,皮鞋与地板相触发出清脆声响,仔细听才能觉察出几分慌乱来。
岑楼下楼,整个别墅区的佣人都动起来,不过一会儿的时间,就有人来汇报,说人已经找到了。
说来很巧,其实一进门就打过照面,只是他们谁也没往那个地方去想。
在那座巨大的耶稣受难雕像后,岑楼时柏赶到时,男孩子还抱膝坐在那里,用臂弯紧紧揽住自己,是一个很没有安全感的姿态。
岑楼脚步放轻,欲要将他抱起。
却被时柏抢先。
他硬冷的指骨触碰到宋京绽身体的一瞬,那伶娉的身形一颤,随即抬头,四目相对。
那是怎样畏惧而怯弱的一眼,简直回到了两人相遇的那一日,不,甚至比在戚家老宅的时候还要陌生。
时柏刻意压低嗓音,他在他面前单膝跪下来,视线与他平齐:“该回家了。”他说。
时柏将香山别墅,那个养鸟的地方称之为家,他要宋京绽痛他一并回去。
但宋京绽并没有表现出时柏意料之中的抗拒,甚至无需**,那双娇怯的眼中先是露出完全陌生的神情,继而恍如回神,期期艾艾地投来一眼。
时柏耐心看着他。
就在这时,听到宋京绽很软地声音:“戚先生,你要带我回家么?”
天哪
这只小鸟可真会说话,他总知道怎样戳人肺管子是最疼的。
时柏甚至都能听到岑楼很轻佻地一声笑。
他拉下脸来,青灰的脸很让人害怕,阴沉着,“宋京绽,不要再闹了。”
岑楼也上前,很好奇地去看这只小鸟儿的神色。
没等一会儿,他先发现了不对之处,蹙着眉,眼神已经凝重起来。
随身携带的手电被他从西装内袋中拿出,他打开,迎着时柏的视线上前。
女孩儿一样细瘦的手衔起他的下巴,强光打到他的眼睛里,能够听到毫无起伏地声音问:“宋京绽,我是谁?”
他很乖顺地,“岑医生。”
他又拿手电晃了晃宋京绽的眼睛,让他看时柏,问:“这是谁。”
宋京绽一五一十:“戚先生。”
他的微表情自然而熨帖,丁点儿说谎的意思都没有,这是瞒不过岑楼的。
与此同时,时柏也看见了那双被强光手电筒打着的眼——瞳孔涣散,毫无焦距。
时柏的心沉了下来。
岑楼将手电筒扔回内袋,臂弯从他膝下穿过,将他抱起来,只字不发地往楼上走。
时柏这次什么也没说,他随后跟着,看着宋京绽垂下的手一晃一晃,像个失去灵魂的提线木偶。
炽白的灯照在宋京绽身上,他整个人像从月亮里被捞出来,冷而沉,手腕脚腕都很伶仃,骨头支出来,很让人担忧的瘦。
岑楼问了他几个不咸不淡的问题,摆弄他的身体像摆弄一个没有生命的玩意儿,他半点反抗都没有。
让张嘴张嘴,让闭眼闭眼,让抱人抱人,只是缺乏了那么几丝生气儿。
对人而言最至关重要的生气儿 。
岑楼心中的想法终于被应验。
他将宋京绽关在门里,出来后倚着墙壁,开口:“PTSD”
中文解释叫创伤后的应激障碍,通常于剧烈刺激下产生并出现。
岑楼倒是很好奇了,他嗤了声,忽而挥拳,一拳捣在他脸上。
温温柔柔地,“我现在很好奇,你的地盘究竟有什么洪水猛兽,能将好好的人给逼成这样儿。”
时柏被打的偏过头,他并未还手,只是不语。
咚咚咚
里面传来敲门声。
岑楼平息了几瞬,才换上一副人畜无害的表情,给他开门:“怎么啦?”
宋京绽站在门里,没有穿鞋。
整个人无措而娇情,因为身体的过度虚弱,整个人白的像从纸张上拓印下来。
他略过岑楼,像在找什么。
踮脚偏偏头,看见靠在墙边的时柏。
噔噔噔跑过去,将他抱住。
时柏整个人几乎都在颤了,手掌小心回握时,就听他说:“岑医生别打他了。”
带着泣音地,像从前的每个旧日:“他只是病了,你们不能仗着他有病就欺负他。”
时柏只觉得自己是听错了,不,要真是听错就好了。
宋京绽此刻的怀抱,此刻的体温,言语中的处处回护,统统指向一点。
——那不是属于时柏的。
是宋京绽将他错认成了别人。
但时柏什么都没说,他敛了敛宋京绽的碎发,将它们别到耳后,露出那张可怜可爱的小脸儿来,温声说:“没有人要打我,是你听错了。”
宋京绽像个学人精:“是我听错了。”
时柏:“嗯。”
他看向岑楼,岑楼一口应下,“是你听错了。”
宋京绽这才如释重负地吁了声,“不是就好,不是就好。”
时柏说:“我送你回房间休息吧。”
宋京绽拉着他的手:“戚先生又要走了吗?”
时柏并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他摸了摸宋京绽毛茸茸的头发,很爱惜地,但却什么都没说,只是将他送回房间。
岑楼和时柏进行了一段长达两个半钟头的拉锯战。
时柏执意要带宋京绽回香山。
岑楼却反唇相讥时柏的地盘就是狼窝虎穴。
两人各执一词,最后是时柏先败下阵来。
因为岑楼的一句,“他喜欢这里。”
宋京绽喜欢坐在阳光房里晒太阳,时柏忽然想到,在戚家老宅,他们的第一次见面,宋京绽就是在玻璃花房里。只是那天天气实在不是很好,时柏没有想到过的。
他最后推门进去看宋京绽时,他整个人沐浴在光下,发丝面容被照的金灿灿暖洋洋,让时柏不敢上前。
他就像是阴沟里的老鼠,从多年前就开始渴望这朵别人精心爱护的玫瑰,时柏的人生中从来只有掠夺,没人教给他如何施肥灌溉,让这朵玫瑰在庇佑下好好成长。
助理接到时柏的电话时还在和保险公司拉锯,焦头烂额的脸上半点表情也没。
开了其他的车,以最快速度赶到了时柏发的位置点。
他从后视镜看去,时柏眼睛半阖着,包裹在高定西装之下的身体有些颓然,眼下青灰,寡淡又冰冷。
像这座重工业的钢铁城市一样。
刻薄又无情。
助理问:“香山别墅那边......”
时柏启唇:“查。”他到底想要知道,究竟有什么他不知道的事情发生,宋京绽才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助理说,明白。
景物在身后飞快穿梭,那座别墅被远远抛在后面,凝成一个黑沉沉的小点,再也看不见。
约定的是时柏随时都能过来探视,依旧由岑楼负责宋京绽的病情和心理疏导。
在这方面,岑楼的专业能力不容置疑,时柏虽然觉得岑楼为人不怎么样,但此时能将宋京绽放心交给的人,也就只有他了。
这个让人又爱又恨的小孩子,惹麻烦的能力是一等一的,让人疼爱的本事也是一等一的。
他无数次在宋京绽提及戚容时想将他掐死,又无数次为他的眼神而心软动容。
宋京绽是刽子手吧。时柏这样想。
不然怎么能做到这样冷血无情,对他半点儿都不动容。
他闭了闭眼,从来不信神佛的人如今竟然开始祈求上天。
可怜可怜他吧,
他快要被宋京绽害死了。
可怜可怜我吧,孩子馋营养液都快馋疯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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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应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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