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源赖光的脚步顿了一顿。

她气息收敛的很好，并不曾惊动聚集在这里的其他人，只是被围在中间的僧人似乎是察觉了源赖光的出现，一双眼睛淡淡的向着她的方向看了过来。

源赖光对着他淡淡的点了点头，维持了一个距离之后不再继续向前，而是淡然站在一边，并不向他的方向再次前进。

似乎是察觉源赖光不太可能把自己救出苦海，他暗自叹了口气，却也还是好脾气的和这些人说着话。

事情的原委还没有听清楚，倒是那边的女人已经和一边的人冲突了起来。

几个村人似乎是有些焦灼，彼此之间的话语便不像是以往一样收敛，而对方的刺激也显得格外的惹人生气，好端端的围着僧人说话，片刻之间便在空山的面前扭打了起来。

空山是个僧人，却并不是什么擅长打斗的僧人，此刻看着女人和之前那个被她推倒的男人打的一地鸡毛，便向着一边的源赖光投以了求助的目光。

源赖光双手环胸片刻，到底是看不下去，站直了身体，一双眼睛都是冷漠而平静的，抽出了自己的刀。

一阵凛冽的嗡鸣声骤然响起，原本正在争斗的其他几个人忽然之间便停下了动作，向着她这边看了过来。

源赖光的表情十分冷淡，“在武士的面前寻衅滋事，是不想活了吗？”

这是一个武士可以随意对平民动手的年代，不少武士为了试刀，甚至可以随意当街杀人，因此源赖光的这一句话开口之后，原本打斗的几人便瞬间收敛了起来，有些唯唯诺诺的退到了一边。

空山看到面前的人退开在一边，露出了一个如释重负的表情，对着她露出了一个感激的笑容，微微躬身以示感谢。

源赖光的手中的刀一阵嗡鸣，被她收回了鞘里，向着空山的方向走了几步，看向那边的女人。

她即便退开脸色也丝毫没有什么畏惧可言，依然怒视着那边男人，丝毫没有注意到源赖光的靠近。

片刻之后，发现自己身边的人似乎离开的远了些，她下意识的抬起头。

源赖光足有一米八的身高在这位夫人的面前是巨人一般的存在，因此在发现了自己面前如此之近的距离站着一个人，她下意识的举起了胳膊。

“你，你要做什么？”

她被吓到了片刻，之后似乎又找到了自己的舌头一般，像是个茶壶一般掐起了腰。

“别以为我是寡妇就好欺负，长得高有什么用，说不定老娘一个手指头就能戳倒你。”

源赖光对这样的话语不为所动，只是听着夫人说完话，开始询问自己想要知道的问题。

“你之前的时候说大入道，你亲眼所见？”

听到了这个话，女人脸上戒备的神色也丝毫没有松动，只是身体微微侧着看她。

“你想做什么？”

源赖光的声音清冽而干净，“没什么，好奇而已，不想说就算了。”

说着，她的视线落在了一边的空山身上。

“其他人已经收拾好了，我们上山吧。”

说完，就转身离开，丝毫没有继续纠缠的打算。

如果这女人真的急迫，她问的时候就该开口了，现在还有闲心怀疑其他，那就是没那么着急。

而她现在，灵力所余不多，找八岐大蛇的事情迫在眉睫，等找到之后再来解决也不是问题。

那边的空山点头。

他看到源赖光向着自己的方向走过来就想到了她那边说不定已经收拾好了，因此也并不觉得惊讶站起身拍了拍衣服，对着源赖光点头。

“那，我们走吧。”

妇人没想空山僧人这么快就要离开的样子，脸上一愣，一双手就毫不犹豫的抓住了他的手腕。

比起常年劳作的妇人，大部分的僧人自食其力，并且并不会放纵自己的食欲，因此身形并没有妇人那么健壮，第一时间就被抓了个正着。

“你可不能走，我女儿还等着你呢！”

源赖光并不意外。

毕竟这女人说了自己的女儿的情况想要求助空山，空山这煮熟的鸭子眼见就要从她的面前飞走了，怎么也不可能无动于衷的。

空山并没有用力挣脱，而是随着这夫人施了一礼。

“我并没有什么驱邪降妖的法子，如果是亲人心中不安的话，不如一起上山，到寺中看看。”

妇人听了，眉头便是一蹙，看向了越后寺的方向。

越后寺在伊吹山的半山腰上，距离村子的距离并不算远，但是如果要送上去的话，那就不是一个人可以解决的，说不定还要浪费个两三天的时间。

现在是夏日，虽然天热，却也是正忙的时候，哪里能腾出一个人来带着她上山？

她这么斟酌了片刻，就更不肯放开手中的这个和尚了。

“我现在这里有你，要什么去寺里，你不是不想帮忙吧？你可是和尚哎？”

她的脸上浮现出了不愉的表情，拉着空山僧人的手腕越发的用力。

源赖光眼尖的看到了空山的手腕已经红了一片，倒是他自己似乎还感觉不到一般，对着夫人单手一礼。

“不是僧人不愿伸出援手，只是确实没有这个能力，夫人如果着急，不如试试上山……”

不等这句话说完，那妇人的手一挥，打断了僧人的话。

“什么上山不上山的，你之前化缘的时候，我们家可是还给过米的，怎么，现在要轮到我们求助了，你就说做不到了？”

说着，她一双严厉的眼睛看着空山，显然是如果空山还不答应，就要强行把人拉过去了。

源赖光看了片刻，知道了这人的女儿怕不是第一天看到大入道了，只是现在才看到了僧人过路，这才求助罢了。

不知道有多少本来是不必要送命的人，就因为这样的并不把事情放在心上的家人失去了性命。

源赖光自己战斗是个好手，但是如果说驱邪的话，说不定还不如阴阳寮的一个阴阳生。

但是这个世界的阴阳生还有没有这个本事就不好说了。

而这个空山的身上并没有什么灵力，要解决这妇人家里女孩的问题，还是要上山解决的。

“他可没有推辞，普通的僧人可解决不了见到妖怪的事情。”

这句话在这个时机说出来，听起来更像是为了给僧人开脱。

她的一双眼睛看了过来，对着源赖光眯了一下眼。

“你知道骗人是会下十八层地狱的是吧。”

这句话是在让人心生不悦。

源赖光偏过了眼睛，不再看她，声音冷淡。

“我们是要去山上的，如果你女儿行动能力没有问题的话，可以随我们一起上去，等解决了问题再一起下来，不然，你就自己带她上去好了。”

说着，她的动作轻巧却凌厉，从妇人的手中抢过了空山。

空山的身材并不高大，被源赖光抓着向着小鸡仔一样两脚几乎不着地，他倒是并不气恼，而是两手合十，对着源赖光一个躬身。

“多谢。”

源赖光把人种回地上，打了个呵欠。

失去了大部分的灵力之后，现在的她精力似乎也随之下降了不少。

懒得和那妇人多纠缠，她的声音十分冷淡，“再有半个时辰我们就要走了，要不要把女儿送上山去求助，看你自己的。”

妇人咬了咬牙。

她丢下一句“你等着”，便拔脚跑了回去。

源赖光带着空山僧人一起向着之前的民居而去。

民居因为经常有过路的行人来歇脚的缘故，刻意的腾出而一大片的地方来作为他们休息的地方。

源赖光随意的吩咐了一句，让做好准备的几个人再等等，便和空山一起坐在天井下，看着这里还算精致的景色出神。

空山僧人看着屋檐为期的一小片天空，似乎是在出神，片刻之后对着源赖光低声开口。

“世界上其实没有妖怪的。”

源赖光没有应答。

如果是之前的情况，她或许可以说这是见识少，但在见过道摩法师之后，她就不这么想了。

这并不是有什么证据的断言，只是她的一点预感罢了，但是对于一个阴阳师而言，预感也是预言的一种，绝不是可以轻易忽略的存在。

“是吗？”

她并不把空山的话放在心上，眼睛下意识的向着一边看了过去。

沙沙作响的草丛之中，什么东西正看着她。

源赖光出神了片刻，那东西便在草丛之中弹出了一个头。

黑色的，小小的蛇，对着她的方向吐了吐信子。

源赖光看着这熟悉的形象，有一瞬间的失言。

这该说什么来着？

找啥啥就自己送上门？

她不明不白的，忽然笑了一下。

身边的空山僧人并没有注意到那黑漆漆的，拇指大的一点，只是有些不明所以的看向了一边的源赖光。

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始终都是冷静而公事公办的姬武士，忽然露出了一点冰雪之下的鲜妍来。

而也在这时，一个声音呼喊着从民居的正门吵吵嚷嚷的进来了。

空山下意识的回头起身，错过了源赖光向着那黑色小蛇伸出手的一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