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府里依旧是离开时的样子，遍地的洞冥草发出莹莹幽光。

仙门修士爱用夜明珠照亮，她觉得光线刺眼，师父便去钟火之山，寻来了这洞冥草。

只要没有强光刺激，洞府永远保持在将亮未亮的状态。

公冶情把翊离放在寒潭中央的暖玉上，借助寒潭灵力帮他稳固伤势。

取出几副自己炼制的丹药，喂他吃下。

想了想，似乎不太够，掏出几件法器，摆了个聚灵疗伤阵，这才满意的拍拍手。

果然是宝刀不老，治疗这种复合伤势，也能轻松拿捏。

三管齐下，果然管用。少年的嘴角不再溢血，面上逐渐多了几分血色。

她站在暖玉边，垂眸打量着自己的病人。

少年精致漂亮的脸闭上眼睛后，显得有几分阴郁冷漠，沾染了灰尘的绯色衣摆斜拖在地上，连带着暖玉也沾了血迹。

看起来可怜兮兮的。

翊离衣衫上破口大开，隐约露出里面的白皙肌肤。

心底毫无触动。

比这露得更多的，这些日子，她也见过不少。

甚至就在昨日，还有个体修，假装在战斗中被打爆衣服，企图用腹肌诱惑她。

体修当场就被长老拖下去了。

公冶情召来洞府的傀儡，吩咐它给翊离换件干净衣裳。

傀儡拿着一件无涯法袍在原地转了很久，像极了她前世放在家里，最后不幸走丢的智障扫地机器人。

她一拍脑袋，怎么忘了这点？

翊离不是无涯门人，不能穿无涯法袍。

她翻找着储物佩，里面除了无涯法袍也没别的衣裳了。

哦？这紫色的一坨是什么？

是云族送来的布料，炼制月华广袖裙后还剩下不少。

就用这个吧！

她估摸着翊离的身形，参考着他身上红衣的款式炼制了件新衣，随手丢给傀儡。

真是便宜这家伙了，云族的布都是用天边云霞织就的，一寸就能买下整个青莲山。

搞定病号后，公冶情抱着手臂，悠闲离开。

虽然今日的忙里偷闲彻底失败了，但多少还剩下些时间，可以回洞府躺一会。

忽然，一道灵光射入，南宫宸带着一丝讥讽的声音传来：

“来花苑！”

她心头惴惴，师父很少用这样不悦的语气。

匆忙解开寒潭禁制，以防翊离醒来误触结界。

旋即离开。

公冶情的身影甫一消失。

暖玉上的少年悄无声息睁开眼睛，漆黑的眸目光幽沉，盯着她离去的方向。

他抚了抚身上的紫衣，不知道在思索些什么。

良久后，叹了口气，捏碎随身佩戴的玉佩，一道红色灵光缓缓消散。

*

花苑已成人间醉乡。

衣冠不整的修士们或卧或倚，高歌啸叫。

有几个不胜酒意的，甚至脱了外袍，穿着里衣在花丛中踉跄。

仙光一闪，南宫宸托着个玉瓶出现，他似笑非笑：“真是不省心。”

公冶情弯腰捡起一个酒杯，放在鼻尖闻了闻，大事不好！

拿错酒了！

她本来想用灵力充沛的酒，让这些修士打坐炼化，自己好去休息一会。

没成想误取了月魄酿。

这可是师父酿的仙酒，寻常修士哪消受得起？

况且她还杀了南柯一梦。

南柯一梦，暗金色，气味醇香，能助人提升灵力，副作用是会让人沉迷美梦。

二者相加，足以放倒仙人。

“师父，我……”她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

南宫宸摆摆手：

“你不喜交际我理解，但做事也当细心些。你先回去，我来处理。

明日我带保底给你看。少年郎俊得很，是个富裕的剑修，打架、裁衣服、做饭、盖房样样精通，你定会喜欢。”

“好，给师父添麻烦了”她低下头。

问心道典，真是一场磨砺。

返回洞府后，已是深夜，月色如水，泛着丝丝缕缕的凉意。

她微怔的站在树下，凝望着天上的皎月。

蓦地，树后响起懒洋洋的声音：“多谢圣女救命之恩。”

翊离面带微笑，向她施礼。

“道友客气了，你本就是因我而伤，我带你去客院静养。”公冶情摆摆手，毫不在意。

“翊离心仪圣女，愿成为圣女道侣。”他绕到树前。

她挑了挑眉：“你我才见两面，谈不上心仪不心仪。”

他立刻改口：“为答谢圣女救命之恩，愿以身相许，做圣女道侣。”

“道友伤势复发，我送你去休息。”按许诺时间，给想以身相许的男修排个先后，翊离大概在七十到八十之间。

公冶情懒得多说，直接抬手，再次打晕翊离，丢给傀儡：

“带去引星庐好好安置。”这是她洞府五六个客院里，灵力最充沛的一处，能加快养伤速度。

若说原本她还对翊离有几分兴趣，经过他一番表白后，如今心底只剩下厌倦。

枝丫忽然簌簌一颤，黄玉珠链缠着乌发垂落，发梢几乎扫到公冶情的鼻尖，伴随着一道戏谑的声音：

“小情儿，你刚才是在金屋藏娇吗？”

眉眼灼灼如灼桃的女子从树上倒垂下来，伸手拨开眼前乱晃的坠子，催促道：“快回答我呀，我都看见了。”

这一幕，公冶情见过很多次，依旧被吓了一跳。

她瞪大眼睛，下意识退了几步：

“啊？吓死我了！明师伯你怎么在这里。我什么也没有做！”

若是仙修们知道，他们的梦中情人雪月仙子明霜序，最喜欢倒挂在树上，吓人一跳，恐怕要惊掉一地下巴。

女子跳下树来，双手抱着胸笑吟吟道：

“哦？我刚才可是看得清清楚楚，你提着那小修士安顿在了引星庐。”

她拉长语调：“而且，他穿着和你一模一样的衣服喔！看起来真是一对璧人。”

明霜序双手捧心，拉长语调。

“我只是看他衣服破了，随便找了一件罢了。”公冶情急匆匆解释。

明霜序忽然伸手指天，一道银色辉光射出。

“你在做什么？”

“下了个禁制，帮你掩饰住小情人的气息，即使你的老古板师父来了，也发现不了，怎么样？我够意思吧？”

斑驳的树影下，明霜序身上的水蓝仙裙恍若山间溪流，灵气四溢。

“师伯，我已经决定了道侣。”公冶情急匆匆解释道。

“这么仓促呀。”

明霜序调笑之色消失，变得认真起来。

“走，找个地方坐坐，我仔细讲给你听。”她带着明霜序来到雪月阁。

明霜序云游四海，居无定所，没在无涯修建洞府。

所以，每次她回来，都暂住在公冶情洞府里的雪月阁。

昙花旁的玉桌上，明霜序摆出茶具，行云流水般一番操作，给公冶情斟了一杯茶：

“尝尝，我从妖界带回来的。”

她端起杯子，浅浅尝了一口，入口甘甜，带着一缕花香，口感清奇，味道不错。

“我想好了，道侣是谁都一样啦，反正我需要的只是突破瓶颈，等飞升后就自由了。”

公冶情放下茶杯，“明日我就回禀师父，和他选好的修士结为道侣，共参大道。”

明霜序瞪大眼睛，好奇道：

“是谁呀？快告诉我？是不是刚才那个和你在一起的小修士？”

“我也不知道，师父没说，只说他长得俊、战力强，善做杂务，和我身份差不多，而且愿意入赘无涯。”

“哦？听起来倒是十全十美，符合的仙门弟子不多，我帮你排除一下。”明霜序有些兴致勃勃。

“凌霄教圣子据传闻好男风，应当不是他。藏墨海小公子刚筑基，修为不够。玄天剑派道子天纵奇才，估计不会来给你当道侣……”

“师伯别说了，我不关心他是谁。”公冶情声音冷冷的。

她前世是个普通人，亲朋好友时常催她结婚，说些女儿家不能等，一定要成家之类的话。

今生她是修士，有移山填海之力，追寻的是自在超脱。

如今找道侣，不过是为求突破的权宜之计。

等她成了仙，朝游北海，暮宿苍梧，漫长岁月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到时候她自然会和道侣和平分手。

所以，谁做她的道侣，并不重要。

“既然你已经决定了，我也就不多说了，本来想跟你介绍个顶好的孩子，他看着冷淡了些，心肠是极好的。”

明霜序叹了口气。

她将两人的杯盏注满，玉桌上落着点点斑驳的花瓣，恍若泪珠。

“下午我路过留云山，听人说你将一个男修打到吐血昏迷后，把人扛起来掳走了。”

她饶有深意，“既然已经决定了，就尽快把人送走吧。”

听到事情被传成这样，公冶情无力地按了按额角。

“早些休息，明日陪你一起，我也想见见他。”明霜序凑过脸来，调侃一句，站起来离开了。

雪月阁一墙之隔的引星庐里，翊离站在原地，沉默了许久。

夜半时分，起风了，呜呜咽咽，扰人清梦。

还有几个时辰就天亮了，公冶情躺在榻上有些失眠，心中有些不安。

兴许是站在了人生的十字路口，为即将面临的抉择而矛盾纠结。

也许是说不清、道不明的一丝莫名意味。

她觉得自己像石板上的鱼。

终于强撑到了天亮，她一跃而起，直奔月脉主峰南宫宸的洞府而去。

忽然，一柄飞剑激射而来，插在她耳边的石壁上，剑气拂过她的侧脸，有些微痛。

公冶情的脸沉了下来，她伸手摘下飞剑，上面挂着一封信：

玄天剑派道子端木清，邀圣女至问道崖切磋剑术。

又是什么新花样？！

她冷冷一笑，五指并拢将飞剑捏碎。

什么阿猫阿狗，你邀请我，我就来？连面都不露，真没礼貌。

眼底闪过一丝寒芒，招出无影，盘膝坐下，开始结印。

围观的人看到，小声讨论起来。

“圣女这是在做什么？在洞府门口修炼吗？”

“没见识，你看圣女的法力波动，分明是在准备一个厉害的术。”

……

几十息后，她的识海浮现出一个绿色的光点，这是飞剑同源灵力所在的位置。

公冶情公开传音到问道崖：

道子，小心！

几息后，剑气冲天而起，向着目标落下。

略微感应一下，无影正插在那没礼貌的家伙身上。

公冶情满意地勾起嘴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