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雅没有继续问。她陷入沉思，默默吃完手里的蛋糕。吃完午餐，她开始下午的工作。

她依然是在学生们陆续离开后，留下来整理图书。就在她准备离开时，天空骤然下起倾盆暴雨。

西雅站在图书馆门口，烦闷地跺了跺脚。这场突如其来的雨十分之大，而她没有带斗篷。这个世界雨伞还没有普及，避雨靠的是避水性能相对较好的斗篷。

马车不被允许进入学院，只停在门口。一般来说，碰到这种情况，家里的马车夫会亲自走进学院，给西雅送斗篷，护送她进马车。但不知为何，她在图书馆门口等了很久，都没见马车夫赶来。她抬头望向灰蒙蒙的天空，愁眉不展。

不一会儿，她注意到对面教学楼中，走出一道瘦长身影。那个身影逐渐靠近，西雅辨认出了他的脸，是乔尔。

学生乔尔经常来图书馆借书，身上带着一股健康的气息，于是西雅便记住了他。西雅和爱莎聊起过乔尔，知道他出身于铁甲堡周边的农村，独自来铁甲堡定居，上学。他出身清贫，学费都是借的，平时总是打各种零工挣钱。不过他很刻苦，还很有天赋，成绩一直不错。

乔尔缓缓向西雅走来。他头顶上方有一小片方形区域没有雨落进来，像是装了个看不见的遮雨棚。他身上的衣服和头发都是干燥的。西雅定定地看着，一时没能移开视线。

“这是避雨术。”乔尔站在西雅面前，对她露出一个略显生涩的笑容。

“好厉害。”西雅诚心夸赞，她顿了顿，又问，“你怎么还留在学院里？”这个时候，一般学生应当都回家了。大概会有几个尽职的导师，还留在教学楼里工作。

“我今天留下来值日。”乔尔迟疑了一下，然后有些忐忑地询问，“罗梅小姐，能允许我……送你回去吗？”

西雅看了看乔尔头顶上方落不进雨的方形区域。区域并不大，两个人要是一起走，恐怕要靠很近。

“不用了，我还是等一下吧。”西雅礼貌拒绝。

“你确定吗？”乔尔问西雅，“雨一时半会恐怕不会停。”

西雅有些动摇。不靠谱的马车夫也不知道是不是被大雨冲走了。

“让我护送你回家吧，罗梅小姐。”乔尔再次发出请求。西雅抿了抿唇，正想答应，余光忽然瞥见一道熟悉的身影。

黑暗，高大，阴冷，危险。这些词汇组合在一起，只能形容一个人。

奈托走在雨中，正向图书馆迈近。他也施放了避雨术，但他的避雨术，看起来和乔尔的完全不是一个级别。他头顶上方有一大片区域都挡去了雨水，像是安了个超大型遮雨棚。

待他走近，图书馆门口这一整片就都没有雨水落进来了。奈托的超豪华遮雨棚，轻易地把乔尔那豆腐块一样的小遮雨棚包容了进去。

乔尔和西雅一时都没有说话，脸上是不同程度的诧异。奈托一脸淡漠，他挥了下衣袖，一阵施放法术的光闪现，西雅被雨水打湿的裙角，还有面前一片地面，顷刻间变得干燥起来，仿佛没有被雨水浇灌过。

西雅缓缓眨了下眼睛，震惊之余，又感到困惑。奈托似乎……没必要做到这个地步。

她抬眼看向奈托。奈托亦看着她，眼中带着几分不屑，眼神似乎在说，这点小法术，还用得着诧异成这样。

西雅一阵无言，静默片刻后，转头看向乔尔。乔尔脸上的诧异还没有消失，瞳孔还处于收缩的状态，像是刚刚经受了一场不小的降维打击。

他也的确应当感到受打击，西雅想。他成绩很好，施放的避雨术效果按理说是不错的，但奈托比他要好上许多。天才和天才之间，也是有差距的呢。

西雅看着僵立在原地的乔尔，觉得他正在悄无声息地崩溃。

“你喜欢暴雨天来图书馆看书？”奈托扫乔尔一眼。

“啊……不是，那我先回去了。”乔尔喃喃着，有些失魂落魄，“奈托导师，罗梅小姐，明天见。”

他说完，便迈动僵硬的脚步，转身走入雨幕中。

西雅目送乔尔远离，然后转头看向奈托：“奈托先生，您是在欺负学生吗？”

“没有。”奈托说。

然而他的嘴角勾起了一个浅淡的弧，眼神中流露出的得意，看起来不像假的。

西雅有些诧异。奈托看起来很高冷，克制，是优秀导师典范，连校长都对他客客气气。但实际上他并不是个道德感高的人，他和她在无人的图书馆接吻，还和尚未毕业的小男生斗法较劲。

寻常导师哪里会这样做。

西雅不由斜了奈托一眼，而奈托捕捉到了她的眼神，望向她。

“唔……奈托先生，我想请您送我回家，可以吗？”西雅顺势请求，同时眨了眨一双无辜的绿眼睛。

她不是没把爱莎的忠告放在心上。只是，如果他想对付她，早就可以动手了。她觉得她暂时是安全的。魅魔的游戏，如同在钢丝上起舞，诱/惑与危险并存。

“过来。”奈托开口，眼中带着胜者的倨傲。

“奈托先生最好了。”西雅提着裙子，如一只小鸟，轻盈地飞到奈托用法术造出的超豪华遮雨棚下。

学院很大，要到门口，还要点儿时间。两人就这样漫步在雨幕下的学院中。所到之处，没有雨水，地面干燥。

西雅抬头望向远处。没有法术笼罩的地方，暴风雨继续肆虐。她感到新奇。这种感觉，就仿佛置身电影院。她坐在舒适的椅子上，看大屏幕里下着大雨，人们在雨中仓皇奔逃，树木在狂风呼啸中拼命摇曳。但她能闻到大雨天泥土独有的香气，感到天幕因乌云的翻滚而产生细微的光线变化，这远比电影真实。

她转动脑袋，四处观望，然后便看到校长桑德自校长室走出，向他们这边靠近。

校长没有施放避雨术，他穿着斗篷，用传统方式避雨。他也看到了西雅和奈托，还有他们头顶上方一大片没有雨水浇灌的区域，眼中流露出真实的惊叹。他不是年轻气盛的年轻人，不会随意展示法术才能，很多时候还是觉得老方法最舒适。

“校长，您要和我们一起走吗？”西雅开口问。

“不用不用，我家不远。”斗篷下，白发苍苍的校长露出微笑，慈祥的目光在西雅身上停留片刻，又落到奈托身上，“大雨天意外多，你要保证罗梅小姐平安到家。”

“好。”奈托应声。校长便继续向门口跑去，身影很快消失在雨幕中

“奈托先生……我们这样好像太高调了。”西雅回想着校长刚才的眼神，有些不自在。

奈托没说话，但二人头顶上方遮雨棚的面积，转眼间便小了下去，缩成乔尔那样的小小一块。西雅看一眼奈托。

他强大，危险，曾让助手发疯。她忍不住开始胡思乱想。他的袍子又大又长，里面没准藏着蛇。

她被自己的想法吓到，不敢离他太近，往边上挪了挪。靠外面的手臂和裙摆，立刻就被雨水打湿。

“你这样，我只能继续高调。”奈托淡淡说话。

西雅抿了抿唇，迟疑了一会儿，还是嗫嚅着开口：“我怕蛇……”

“没有蛇。”奈托看她一眼，“你再挪远，我就召它出来。”

西雅只得往奈托身边挪了挪，同时委屈巴巴地嘀咕：“奈托先生欺负人。”

“这就是欺负么。”奈托并不赞同。

他一手轻轻捏住宽大的法袍袖口。衣袖里，许多只触足疯狂蠕动着，想要钻出来。触足是他的延伸，每一只，都承载着他的意志，情绪，以及隐秘的，不为人知的欲念。它们对小魅魔非常感兴趣，想不管不顾地舔舐她翠绿的眼睛，红润的嘴唇，雪白的皮肤，还想撸她一头红发和尾巴。

他发出无声的指令，迫使这些触足老实待在袍子里。若他不管它们，它们会瞬间覆盖住她，疯狂地捆她，缠她，哪怕她不停哀求也不住手。

而到那时，她就知道，什么是真正的欺负。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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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较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