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第十一章

“这些画都是先生的母亲画的吗?”莉莉丝说道。

普劳德点了点头。

莉莉丝从上面看到了一头小熊,很小很小,被一个超级大的熊顶在脑袋上,歪歪扭扭地趴着。

“那是上一代的邪神鸠吗?”

普劳德道:“是的……你…..不喜欢?”

莉莉丝抿了抿唇,看向祂,却发现祂的目光一躲闪,落到了桌上的教廷徽章上。

她连忙道:“跟教廷没有关系。”

紧紧是跟她有关系。

普劳德抬眼看向她:“那你为什么不肯当祂的新娘?”

莉莉丝将放在祂脸上已经变得暖热的手收了回来,神情沉寂下去。

“先生您曾经是人类吗?”她又一次问道。

普劳德不明白人类对于莉莉丝的意义,祂终究还是一位神明,神明不需要倚靠他人,常是他人来倚靠祂。所以自然没有群居动物对于群体的向往和在乎。祂诚实回答道:“不是。”

莉莉丝眼里有些失望,但紧接着又打起精神来:“可您也有父母不是吗?”

普劳德道:“是。”

莉莉丝又再度看向一旁精致且温馨的画作,莱恩牧师说过,通过一张画上的笔触,大家可以窥见画家对于画中人物的喜爱。上面的两只熊都画的那样讨人喜欢,因此也越发让莉莉丝感到从心底涌动出的怒意和痛苦。

“我曾经也有父亲母亲,而我的母亲,曾经也有父亲母亲。”

莉莉丝看向祂,目光悲哀。

这是一张即便从教堂的老奶奶口袋中偷东西,也会有人宽恕的面孔。

也多亏了这样的面孔,使她免去了和母亲一样被焚烧的下场。

“如果我说,邪神鸠害死了我的外婆和母亲,您还觉得我应该嫁给祂吗?”

普劳德愣住了,祂那蠢蠢欲动伸向莉莉丝的手停在了半空中。

桌上,一朵不知道多少年前放置的画笔咕噜咕噜滚了下去,掉到了桌子下面。

莉莉丝的外婆,是一位女巫。

女巫效忠于鸠。

或许从很久很久之前,她们的家族也就信奉于鸠,因为外婆一家世代都居住在梅里恩村庄,从没有远去过。

这些都只是莉莉丝的猜测,本来无从查证。

“我的外公说过,他亲眼见到鸠杀了背弃祂外婆。从此母亲便和外公相依为命,到了十七岁时外公去世,将母亲交给了父亲。母亲跟父亲同样是一见钟情,因此他们相处的十分融洽,我小时候常常会和父亲买一束花送给母亲。直到十二年前,鸠又出现了。祂将母亲的胸膛剖开拿出了里面的心脏…….”莉莉丝浑身颤抖起来。

火光滔天的夜晚,她跟父亲待在母亲的棺木前。

棺木中的母亲是那样的平和,闭阖着双眼,仿佛还能再醒过来一样。

莉莉丝尚且还理解不了死亡的痛苦,只是懵懂的知道母亲或许不会再回应她的呼喊了。父亲眼眶中满是眼泪,迟迟不愿意盖棺。

她小手中攥着一束花走到他身边,门外喊声袭来。

每一个人都举着高大的火把,将黑漆漆的天空染成火红的颜色。

“他们说我母亲意图献祭自己的心脏,向邪神索要不灭的灵魂,他们说留着母亲的身体,迟早会将早就消失的邪神鸠招来,他们说我们一家全都是邪神的信徒……”

年幼的莉莉丝和母亲的尸体一起被拉扯着走向高台,那里堆满着柴木,要将她们这群邪教徒一焚而没。

她在高台上看见众人眼中那逃避的、凶狠的、疯狂的眼神。

火光将一切照亮。

父亲哀嚎着、嘶鸣着、挣扎着、苦求着。

莉莉丝颤抖着像只落水的幼犬,嘴里发出让人不忍去听的呜咽。

终于,感动了其中的一人。

他穿着那身黑白的的衣服,一步一步走到她面前,俯视着打量着她,仿佛要将她的灵魂看透,分出黑白,判断她最后该走的方向。

“你叫什么名字?”

莉莉丝抽噎着,哭到昏厥:“莉莉丝,我叫莉莉丝。”

莱恩和蔼又怜悯地道:“莉莉丝,孩子….你信仰主吗?”

莉莉丝在父亲的辩护下拼命点头。

她那一头浅金色的头发、淡色眼睛、洁白的皮肤,都在为她佐证。

莱恩救下了她。

可是他救不了她的父亲。

她的父亲尽管活过了那天夜晚,可灵魂终究还是跟着母亲的尸体离去了。

地下室中普劳德安静地听着,这是祂鲜少有的平静时刻,可祂却不知道该怎样安慰眼前的人类女孩。

莉莉丝抬头问:“先生,我听说前邪神鸠最爱挖人心脏,这…..是真的吗?”

普劳德感到胸膛中涌出了无限的恶、与愤怒,祂的手上开始不受控制的长出长长的毛发,祂紧紧咬住了自己的嘴巴,尝到了血腥味。

祂没有那种怜悯且善良的情绪,暴躁与痛苦才是祂的常态。

那颗冰冷的不会跳动的心是如此的麻木,祂会报复每一个伤害祂的人。

眼前的人类无疑是这样的。

祂是那么期待着那一束花,一束属于祂自己的花。

但现在,显然是不可能了。

普劳德无法应对这样复杂的情绪,只能凶恶以对。

祂受到了伤害,可那是无法表达的,亦不知如何控诉,祂做小熊的日子太短,而孤单的日子太长。

莉莉丝久久没有等到答复。

她心里不甘且失落。

但眼前‘人’骤然变得凶狠的眼神让她心中不由得咯噔一下子。

眼瞧着一场血案在酝酿。

“先生。”

莉莉丝不能失去祂的帮助。

她像是那刚刚出生的小牛犊,完全不知道自己在面对什么,全凭自己的心意和直觉行事。

普劳德被手臂上的手打断了思绪,那些非人的东西瞬间褪去,那只又变凉的手将祂唇角的鲜血擦去。

莉莉丝有些奇怪:邪灵也会流血吗?

普劳德将她的手拂开,一双蜜糖一样的眼盯着她问:“你讨厌祂,讨厌普劳德。”

那语气肯定,且带着不妙的气息。

莉莉丝发誓,如果她现在有心跳,一定会因为心跳过快而死。

危险的气息在蔓延。

这完全可以理解。

虽然祂救了她,并将她隐藏起来,可祂时代都是邪神鸠的仆人,祂信仰邪神鸠,就好像莱恩牧师信仰主。

不过,显然哄起眼前的‘邪灵’画家来说对于莉莉丝更加得心应手,因为画家看起来是这样的年轻俊朗,并没有满脸的皱纹,也比莱恩更相信她说的话。

“不是的先生。”莉莉丝的手揪到了他的衣袖上,紧紧的,仿佛这样更显真诚。

普劳德的怒火又一次凝滞了。

原谅祂,毕竟祂只是一位将将准备成年的小熊,还没有进入人类世界感受那样多的花言巧语,因此,并不知道女孩子的嘴会这样油滑善变,更何况这张嘴的主人是卖花女中的翘楚,而她的朋友又恰巧是卖花女中最能说的芬妮。

“是你….是你….”普劳德胸膛震动,试图反驳,“是你刚刚说的。”

莉莉丝那双琉璃一样的眼睛哀伤的看着祂:“我说什么了先生,是我母亲和外婆的死吗?您不同意?可我听到的看到的就是这样,我正在查证,先生。”

普劳德张了张口,又张了张,为自己辩解:“普劳德祂…..你的母亲不是祂杀死的,祂从不乱挖人的心脏。”

说到这里,祂已经十分委屈。

祂这些年,除了被囚禁地下的时候,一直在勤勤恳恳地挖矿,从不去招惹人类。

莉莉丝不赞同,但是她将怀疑深埋心底。

邪灵画师仅仅是一个小画师,祂信仰着邪神鸠,当然不会说祂的坏话。

但邪神鸠究竟有没有背地里去挖人心吃,祂怎么可能知道。

“我当然相信您,可是,可是埃尔法曾经自己跟我说过,它说前代邪神在的时候确实有很多失去心脏而死的人,难道不是真的吗?”

普劳德道:“你母亲死的时候祂……前代邪神鸠也死了。”

“那我外婆呢?”

这个普劳德就不能保证了,因为祂的父亲确实挖出过许多人的心脏,而这其中有没有莉莉丝的外婆…..

莉莉丝看到祂又露出了焦躁的神情知道自己讲到了重点,因此狠狠地咬了咬自己的舌尖。

她哀伤地看着祂道:“您也不能保证是吗?”

普劳德抬抬手摸了摸自己帽子,脸上的焦躁难终于以掩盖。

祂想起身,被莉莉丝抓住。

普劳德紧皱着眉头对她道:“可…..可…..可你不该因此讨厌祂。”

莉莉丝愤怒地心想:为什么并不能呢?祂是祂的儿子。

“我知道,可我忍不住先生。”

她哭的是这样可怜。

普劳德又坐下了。

祂静静地看她哭了片刻,为难的问:“是因为这样所以你才不愿意嫁给祂的吗?”

没想到,得到了一个否定的回答。

莉莉丝擦擦眼泪,看着祂道:“当然不是。”

祂完全被莉莉丝拿捏住了。

“那到底是为什么?”

莉莉丝道:“正如您所说,倘若我母亲和外婆的死跟祂一点关系都没有,那么我还有什么理由去讨厌祂呢?祂从祭祀坑中救了我,给我好看的衣服穿和热腾腾的食物,甚至允许我为祂献上花环,我虽然担忧自己会下地狱,可我从前也没有期望自己真的能够上天堂。”

普劳德完全不明白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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