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鹅步履蹒跚的脚步从楼上啪嗒啪嗒地向下走。

而她口中的“小天鹅”、“小孙女”则躺在青凛的尾边。

这倒也算得上是一种别样的碰瓷了。

楚策低头看了眼地上的婴儿头骨，又以询问的目光望向青凛。

他眼神中写着：怎么办？

青凛低声：“不是要以身试法吗？看她过来怎么说。”

楚策一点头，拧了拧手腕，站在青凛身后待命。

天鹅婆婆挎着针织篮，篮子里是她缝制好的两件新衣服。随后，她一探头，就看到一楼的一片狼藉。

顿时，天鹅不可置信地瞪大了两只眼珠子。

“噢！噢——我的天！”她跌跌撞撞地跑了下来，不断扇动着翅膀，“我的小天鹅，我的小宝贝，你怎么掉地上了？”

青凛微微抬起尾巴，看着天鹅婆婆扑跪到了自己的身边。

这个哪怕被拟兽化后，依然有着很浓厚苍老姿态的长辈，用着灰白色的鹅翅，以一种十分疼惜的姿态捧起了地上的头骨。

黑色的头骨在此刻安静了下来，它没有回答天鹅婆婆的提问，而是任由天鹅婆婆将它埋进怀里，在天鹅的羽绒上蹭下一片焦痕。

天鹅婆婆满目怜爱，像是在孵蛋一样，轻轻地坐到了那堆人骨碎片的上方，紧紧卧住了婴儿头骨。

她温暖的胸脯只让头骨露出了一小截圆滚滚的骨面，像是拥着一枚诡异的黑蛋。

天鹅婆婆轻轻扇打着翅膀：“你们看，我的小孙女很乖吧，就算被摔了，也从来不闹的。”

“从来？”青凛倾身到她面前，“你曾摔过她？”

“我——”天鹅婆婆霎时瞪大了眼睛，仿佛这个问题是她最痛的回忆一样，浑身颤抖了起来，“不！你怎么能这么问，我不是故意的，只是那场火太大了，太、太、太大了，烟熏得我看不清路。”

她用一只翅膀捂住了眼睛，另一只紧紧盖住胸膛下头骨露出的缝隙：“我不是故意的，只是从楼梯上一摔，她就躺在了落地钟底下，我抱不动她了，四周又都是火，只能把她藏在了这里面。”

楚策顺着她说的话，提着橘猫走上了楼梯，在某个转角做出脱手抛出的姿势，那只橘猫就砰地一声，正正掉在了天鹅婆婆和青凛面前。

“喵！痛死了！死了死了！”橘猫抗议地大叫，敏捷地翻了个跟头。

楚策在楼梯上蹲下身，对着青凛摇了摇头，示意一个婴儿不可能从这么高的地方被摔下后还能毫发无伤。

更何况，当时还起着火，又被藏进钟表里，毫无生还可能。

那份婴儿头骨与其他居民不同，是明显的人类头骨，哪怕她的名字是小天鹅。

它不再鲜活，无助地躺在那里，仿佛暗示着童话城背后，比童话更为荒诞的真实故事。

既然童话中的一切都并非天马行空，那么所有动物的故事都是有迹可循的。

比如，在一场火灾里，有位老人真的摔死了自己疼爱的孩子。

青凛立刻了然，但没有开口点破这件事。

现在看来，童话城中，所有动物身上都有着一段骇人听闻的往事，他可没空一个个去感慨。

神只是安静地俯瞰着这些苦难。

但天鹅无法冷静，她开始用力啼哭起来，悲伤的回忆将她整个人都吞没了。

“你怎么能那样问我呢，我不是故意的，我真的不是，不……”天鹅婆婆的脖颈痛苦地弯折起来，灰白色的羽毛下，隐隐有若隐若现的粉色菌群。

菌丝开始从她身上的各种缝隙里往外钻，像是被提前唤醒的寄生物，慵懒而散漫。

天鹅婆婆的喉咙沙哑：“这是多美的梦啊，我的孙女每天都在家里，和新来的客人们玩捉迷藏。她又乖巧，又可爱，还那么小，等长大了，一定是个很漂亮的小姑娘。你不该唤醒我的。”

美梦，唤醒？

青凛对天鹅婆婆瞬间提起了兴致。

他记得童话城居民守则中有两条规则。

【不许伤害天鹅婆婆。】

【不要叫醒梦的主人。】

眼前这只年迈的老人，会是梦境的主人吗？

她已经和之前的兔子演员一样，出现了异化的前兆，怕是快要发疯，转化成一只真正的怪物了。

没时间了，趁她还清醒着，青凛决定一试。

“虽然这会让人伤心，让你发怒。”青凛摸了摸天鹅颤抖的羽翅，微笑了一下后，声音压得很低沉，“但你的确，曾失手杀死了自己的亲人，面对吧。”

他轻飘飘地将一句如梦魇般的事实讲述了出来。

顿时，天鹅婆婆的美梦被彻底击穿，她凄厉地尖叫了一声，猛然抬起了眼睛。

那张硬喙张开，尖锐的牙齿都在齐齐打颤，她像是不堪重负一般，抄起了针织篮里的剪刀。

“啊！”她叫了一声，对着青凛扑了上来。

青凛狭长的眼眸半闭，动也不动。

下一瞬，身边一阵风卷过，砰地一声，那堆碎骨被撞得飞散，天鹅婆婆也被摁到了地上。

“当我死的呢？”楚策舔了舔牙尖，手掌轻易地捏着天鹅的长颈，在绝对的力量压制下，天鹅连翅膀都扇不动了。

楚策侧首向后询问：“你犯了一条，那我也来犯一条？”

青凛理智道：“你别杀她。先攻击看看，有发生什么事吗？”

楚策一把拍掉了天鹅手上的剪刀，很是狐疑：“我这还不算攻击吗，什么都没有，除了……”

他抖了抖耳朵：“有什么东西在靠近。”

青凛也听到了，那是一阵很轻微、很凌乱的动物脚步。

顷刻之间，窗户上，门槛边，壁炉旁，一个又一个身影近乎悄无声息地出现。

“喵——”“喵呜。”“咪……”

一声又一声的啼叫伴随着一只又一只的猫出没，壁炉和电灯砰地一声熄灭了，只剩下幽静的月光撒进这个屋子。

猫，到处都是猫。

房间里的各个角落逐渐充满了各色的猫，它们或趴，或卧，或坐，但无一例外，都微微张着嘴，发出阵阵嘶吼声。

“喵！”橘猫慌乱地窜到青凛的面前，挥舞起爪子，“走开！走开！他们什么也没做，他们只是在调查真相！”

“滚开，外来的废物。”为首的灰猫一爪子把橘猫拍进了它的影子里。

下一瞬，那个圆滚滚的橘色小猫就如同陷进淤泥一般，被猫的影子吞没了。

所有的猫盯着这两人，都弓起了后背，它们的影子也跟着炸起了毛，参差不齐的轮廓以一种诡异的方式越拉越长，随着阵阵嘈杂的猫叫越来越大。

影子所过之处，仿佛所有的物品都被污染了。

钟表上长出猫脸，散落的骨片，化成了深渊中猫的眼睛。

一切都混乱了起来，只有混杂在猫叫中一声声的：“不许伤害天鹅婆婆。”

“不许伤害天鹅婆婆。”

“不许伤害天鹅婆婆。”

【检测到精神污染，正在判定——】

【判定失败。】

青凛微微挑了挑眉。

他的精神力在苏醒后，从未有判定失败的情况。

这座童话城背后藏着的污染源有点凶猛。

【受到精神污染……】

48号卡顿了片刻，默默继续说。

【宿主本身污染远高过该污染，无视污染。】

青凛不屑地哼笑了一声。

有点凶猛，但也只有一点了。

但一旁的楚策显然没有青凛的免疫污染特质。

他一下被扑上来的猫从天鹅婆婆的身上掀起来，踉跄两步后，猛地跌跪了下来。

楚策摁住了脑袋，手紧扯着头发，青凛甚至隐隐听见了他牙关咬得咯咯作响的声音。

生态检测眼镜立即给出了楚策的状态。

【精神濒临重度污染。】

青凛没讲话，突然把楚策卷进怀里，将这个人类圈到了手臂之间。

楚策闷哼一声，手掌捏住了青凛的肩头。

他声音很哑：“走，我要疯了，别在我身边。”

青凛一手轻轻拍着楚策的背，莫测的笑意展露间，另一只手已经拔下了尾间的一枚鳞片。

青黑色的鳞片如花瓣一样微微曲卷，鳞片尾部，一缕混杂着蛇类粘液的血正缓缓汇聚。

“为我疯狂总好过为它们。”青凛的手捏住了楚策的脸颊，这个属于人类的战斗机器在此时，对他毫无反抗之力，也完全不想反抗。

青凛苍白的指尖稍稍一捏，便捏开了楚策的嘴。

随后，他将鳞片递到楚策的嘴边，让几滴血顺着流进口腔。

“咳……”楚策被迫咽下了那几滴邪神之血，顿时，更为强烈的污染蛮横地霸占了他的身体。

楚策猛地一蜷，手指痉缩，整个人都弓起来，直直栽进青凛的蛇尾里：“呃！”

两股混沌之力在人类的身躯里展开了争夺似的厮杀，楚策浑身肌肉不断的颤栗着，骨头不断发出紧绷到极致的嘎吱声。

他的身上仿佛有猫与蛇的两道虚影在缠斗，它们寸步不让，攻势汹汹，都想霸占这个人类躯壳。

青凛依旧安抚着楚策的背脊，想让那条机械骨骼舒适一点。

他知道面前的人类很不好，现在满脑子一定都是自己的各种怪异形象，以及无休止的蛇鸣和猫叫。

但他也知道，哪怕这样，楚策也不会陷入真正的疯狂。

因为比起肆无忌惮的猫影，蛇影卷着身下人的姿态堪称温柔。

它仿佛完全不想污染身下的人，只是认真地驱逐着面前的猫影。

“乖，接受它。”

青凛感受到了来自怀中人的精神抵抗，他只能垂下头，用指尖轻轻碰了碰楚策已经满是汗水的脸颊：“说过，我会眷顾你的。”

他密密的长发如瀑倾落，眸中有幽光流转，似在无奈轻叹：“自我诞生以来，千年万年里，还是第一次做这种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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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5章 童话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