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霜色蛋糕与新娘

平江大学物理系的教授林镇东要结婚了。

这个消息不胫而走。

妻子的名字还挺特别的,让人听过一次就很难忘记。

她叫颉长生。

颉这个姓氏还是很少见的。

“她是做什么的?”有人问道。

“不知道,据说是个图书馆那边的闲职,听说是什么图书馆保安,职位还是林老师给找的,也很少上班。”有人回答道,带着浓浓的怨念,似乎在感慨一朵鲜花就这么插在了某些东西上。

林镇东在平江大学可以说是他们物理系甚至于他们整个自然科学院男教师中最抢手的一位了,学术能力没得说不提,家世也是累代书香,自己又生的风流俊雅,金质玉相。

鲜花大多数都没插到什么好地方去,这是世间常情,大家不由得感叹道。

“不过我倒是觉得他妻子不是什么普通人。”另外一个人加入了讨论。

“你见过?”

“啊,见过一面。”

那是林老师某次在校园里散步,他的身边的确有个少女,穿着一件朴素的白色衬衫配着一条发白的牛仔裤,却系了一条亮红色的腰带,头发梳的很精美,黑发血眸,皎皎如月华,挽着他的手臂,看上去温温柔柔小鸟依人的,看年龄总感觉也不过十六七岁的年纪,但是他的确听见了林老师管她叫长生。

她就是颉长生。

“唉,薛老师?”林镇东看到了他,伸出手来挥了挥。

“这是你女朋友吗?”他笑着问道。

林镇东点了点头,“颉长生,这位是我们系的薛老师。”

“你好。”颉长生笑着说,微微偏了偏头。

他只觉得这少女有一种没来由的居高临下,虽然彬彬有礼,但是骨子里埋着一种深深的傲慢。

他之前也听过一些传闻,大家大多都臆测这个少女是什么长得漂亮的不良少女,专门捞林镇东这种家教严格没见过世面的青年。

污言秽语可以说也是不少的。

他们可能从没有见过颉长生。

或者忽略了这种隐藏的很深的傲慢。

“你们散步呢?”他找些话来缓解自己看着颉长生出神了这件事。

“是啊,说起来薛老师过段时间我们就要结婚了,要不要来喝一杯喜酒。”林镇东笑着说。

“好啊好啊,恭喜两位啊。”他笑着说。

林老师的婚礼定在一个春日,大家总是喜欢在桃李盛开的季节结婚的,他们的婚礼也选在了这个季节,平江大学的位置本来就偏僻,林老师的婚房选在了山林附近的郊区。

二层小楼,有一个不错的小花园,独门独户,清净的很。

他很想夸一句林家真有钱。

但是他突然想起了这个地方好像是出了名的便宜,原因很简单,因为这是一个奇怪的烂尾楼,自从下来之后,每一位房主试图改造或者装修,工程队都会出意外,如果没法装修改造,那么也没有办法住,而且流浪汉也不愿意打它的主意,据说住进去就会听到奇怪的声响,所以几经波折,价格越来越低。

然而现在它已经完全改头换面了。

远远的能看到一片绯云似锦的花树,烘托着一座翻新的小楼,重新粉刷了一新的小楼外墙涂成了干净细腻的粉白色,配着浅灰色的屋顶,看上去淡雅而柔和,窗户很大擦的也很干净,从前阴森恐怖的气氛荡然无存。

接亲的车还没走,天色还早,天边一片淡淡的霞光,太阳刚刚露出了一线,林镇东站在门口冲他招招手,“薛老师,这么早的吗?”

“这不是得帮你去接新娘吗?”薛老师笑着,“林老师你真的还是有本事啊,这种房子都被你搞定了。”

“还不是因为穷。”林镇东笑着说,“要是有钱谁还来搞这种房子呢。”

“你这个婚礼蛋糕,”薛老师的目光突然被什么吸引了,他忍不住走了过去看了看,“真的挺漂亮的啊。”

“长生做的。”林镇东笑了笑,“我也觉得是相当的漂亮。”

“厉害啊。”薛老师不由得感叹道。

蛋糕一共合计九层。

是素雅的白色,上面装点着一些细巧的装饰,粗粗一看浑然天成,倜傥自然,仔细看下来,精雕细琢,看上去精美的简直不像是手工。

“她就是喜欢弄吃的。”林镇东笑着说。

“能弄到这份上。”薛老师赞叹道。

也可以了,相当可以了。

从第五层开始,装点了纷飞的花瓣,最顶层,是用翻糖做出了花树,树上有一对依偎着的鸟,树是连理枝,鸟是比翼鸟,吉祥又精美,点到为止,精致又优雅。

鸟黑背白腹,花有五瓣。

这还是喜上梅梢呢。

一对喜鹊可以说是惟妙惟肖,神情安然而自足,令人看了就不由得心生暖意。

“林老师以后有口福了。”薛老师说道。

“她做的时候我吃了一小块,好吃是真的,一会薛老师可得尝尝。”林镇东笑道,脸上流出几分自豪来。

奶油入口即化,一下子在口腔里绽放出绵密而绮靡的口感,宛如荼靡开到最后一刻一般的决绝与放肆烂漫,没有人可以不臣服于这种来自最原始的兴奋来带的快感。

然后蛋糕胚子的醇厚冲淡了奶油的浓墨重彩,更加厚重的碳水化合物无声无息地坚守着生存本身的快乐,里面掺杂的水果碎清新而明快,好似亘古的安详黑夜中绽放的烟火。

转瞬即逝,但是明媚动人。

颉长生拿着勺子,尝了一口,微微地眯起了眼睛,“我觉得这样还行吧。”

她的舌头的确很灵,无论什么东西,只要尝一口,就能大致猜出里面放了什么东西。

但是她似乎并不挑食。

颉长生把模具扔进了洗碗机,然后按下了按钮,她一切都适应的很好,就像她本来就是个人类一样。

她活泼,好奇,对一切都感到无比的新鲜。

林镇东曾看到她指尖上托着一瓣花,若有所思地研究了很久,似乎对这种薄如蝉翼的东西十分感兴趣。

他很难想象过,这双手做过什么。

缚虎又擒龙,南征复北战,如果他问颉长生的话,她会这么告诉他。

她十八般兵器样样精通,然而她这个时候只想坐在檐下看着梅花一片片地飘下来。

看恐怖片的时候喜欢躲在他的背后,路上遇到了凶神恶煞的人物也会拉着他的胳膊不放,晚上不肯自己走夜路,他甚至怀疑她说自己是最强的是不是在骗他玩。

“因为被人喜欢的感觉很好啊。”颉长生笑着说,“我向某个人保证过,我会去喜欢别人,然后他也向我保证,说那样就会被人喜欢了。”

“他还真是能说会道。”林镇东评价道。

颉长生摇了摇头。

“他没骗过我。”少女笃定地说,“从来都没有。”

“你这么傻怎么当上的众恶之长的?”林镇东笑着说,他有时候会觉得这个少女给块糖就能骗走。

“那都是虚名。”颉长生谦虚地说。

“然后被关在昆仑山下两千年?”林镇东笑着问,“就是因为虚名。”

“由此可见虚名害人。”颉长生面不改色地说。

两千年了,颉长生想,她在昆仑山下呆了两千年,这两千年,总是有奇奇怪怪的信徒给她许奇奇怪怪的愿望。

他们总是给她披上了一层又一层的幻想,认为她是众恶之长,认为她谈笑中这个世界都能化作流沙。

他们说她无所不能,他们说她不死不灭,他们说她天性残虐,吃的是野兽穿的是鲜花。

颉长生对着镜子给自己化妆,她拈起眉笔来慢条斯理地给自己画着眉,镜中的少女美丽而带着淡淡的危险,好似明珠挂宝刀。

她突然想起了也许是几千年前的一个早晨,她跪在湖水边,看着宁静的水面上自己的倒影,少女素白的脸上染着大片大片的血腥。

她用指尖沾了一点,放在了嘴里。

一点都不好吃。

泪酸血咸,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乌鸦在她的身后飞旋着在残破的征旗下啄食着死者的血肉,她走了过去,他已经面目全非了,然而他化作白骨的手中握着什么。

她伸出了手,发现那是一枚小小的香囊。

上面绣着并蒂莲与鸳鸯鸟,她拆开了染血的丝线,里面的东西掉了出来。

是两绺结在一起的头发。

这是什么?

有人说,他是结婚了。

“结婚就会死吗?”她问道。

“不是。”别人回答道,“就是他运气不好而已。”

“所以人为什么要结婚呢?”她问道。

“因为爱。”

爱是什么?

爱是痛苦,是冲动,是深渊,有人是如此说的。

爱是救赎,是希望,是暖阳,有人是这么说的。

颉长生为自己画好了眉,她坐直了身体,她今天要结婚了,她在喜欢别人。

她可以喜欢别人。

她会被别人喜欢。

她垂下目光,看着自己的手,一瞬间她似乎能看到里面的森森的白骨,然而今天白骨覆红妆。

颉长生站了起来,看了看边上放着的那套婚纱,这是他们一起挑选的,说起来世道变得还真是很快,她记得从前人类结婚的时候喜欢穿红色的,如今他们又喜欢穿白色了。

她抬起手,指了指,衣服从架子上飞了起来,落在了她的身上,丝带开始服服帖帖地缠绕,白色的玫瑰大朵大朵地开在裙摆上,摇曳生姿。

她想起了她去登记结婚的时候的玻璃后面那个姑娘,笑着对她说,“所以小姐你叫什么?”

“颉长生,我叫颉长生。”

“真好听啊。”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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